夢回唐朝之鹿倚兒第一版第54章 王本立

 

王本立

 

打獵，畫畫兒，

一眼就分得清

黑和白。

 

所有顏色我都接納，

但你得把條紋

露出來。

——斑馬

 

肅州。

 

鹿倚兒站在樹蔭下，洛陽漕運碼頭的地圖還在，隻是打了個大叉。孩子們的歌謠也已經換了。今天教一首歌，明天再教一首歌，孩子學得快，忘得也快。肅州一樣宵禁，鹿倚兒跟店夥說在前院靜靜，店夥善解人意地把門幫她關上了，給她留了鑰匙。前院是從鬧市進客棧的長長的甬道。在甬道裏坐井觀天，隻能數星星。客棧裏掛了很多大紅燈籠，過道外成排的白蠟樹遮著天，星火越發看不見。

鹿倚兒有點害怕。她想念家人。秘字監追的墨葉其實真名叫李青亭。雖然李青亭是被劫持了，鹿倚兒還是有點怨他。怪他招呼都不打一聲就離開了，又不知道他在哪裏，現在做什麽？

朱鹮的喜宴上王刺史過來敬酒，皇甫文亮說：”朱小娘子孤身在此，還望王刺史婚後多擔待。”王刺史道：”好說，內子還有什麽劣跡，也望各位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當時鹿倚兒他們都愣了。皇甫支吾了幾句，”朱小娘子哪有什麽劣跡？”王刺史道：”帶過兵的人，喜歡知己知彼。好也該知道，不好也該知道。”話裏有話，此時朱鹮已經送進了洞房。

秘字監的幾個賓客麵麵相覷。鹿倚兒說：”姊夫，你如果後悔，現在就悔婚還來得及。我們可以帶朱姊走。最多白叫了你一聲姊夫。”王刺史道：”鹿小娘子，你嘴倒甜。我不著急，走一步瞧一步。”這還是鹿倚兒與裴曇買院子時說的話。王刺史不經意提來，又象知道什麽，又象巧合。

唐朝女方接了聘禮不嫁要挨板子，但夫妻不諧是可以和離的，男子也可以休妻。如果王刺史找借口出妻，朱鹮可什麽辦法都沒有。

鄔虎、荊茶他們去了天門關，還沒有信回來。皇甫文亮不放心朱鹮，打算帶嚴挺之再留一天。鹿倚兒有點進退兩難。進她也不放心朱鹮，倘若被悔了婚該怎麽辦？留在甘州她又有點害怕。她知道她現在做的事本質上跟貪官汙吏一樣。結好於執法者，同時阻礙司法。鹿倚兒與哥舒安依然有聯絡。王刺史精明，不知道哥舒安會不會被他逮到？即使哥舒安不來找她，多盤問幾句鹿倚兒也就保不住秘密了。

天門關在肅州城西，是個峪口，地勢險要，建有驛亭。在後世這裏建起了宏偉的要塞，名為嘉峪關，它是明代河西第一隘口，連接著綿延萬裏的長城。過了天門關往前走，是敦煌，再往前，玉門關和陽關，再往前，行旅需要自己找路，穿越沙漠。逃犯、行商、軍旅，各自為了不同的目的不絕往西域去。縱使天門關沒有秘字監的人，玉門關和陽關查過所查得很細。不是每個人都能象玄奘大師那麽好運。雖然離自由很近，逃跑沒那麽容易。

鹿倚兒不擅於說謊，好幾次別人講墨葉如何如何，她差點把墨葉的真名”李青亭”說出來。是有人幫她，她才走到今天。幫她的人相信她做的是對的。她自己可沒有底。她隻是象大多數老百姓一樣，家人犯了罪，自己就要努力行善來為他積德。但她同時把秘字監的人都引到絲綢之路上，吸引他們去做別的事。秘字監的頭頭絕不會相信她是出於善意。秘字監當堂劫持，她也不相信秘字監。

世事總是似是而非。一個貧窮的小娘子，嫁了一個貧窮的男子，她一樣有可能是功利的。她也許並不愛他，隻是看中了他的品性能力，就象一個老板看見外表平常、運轉良好的商號，覺得有利可圖，決定入股。男子難道不功利嗎？他也未必是為了情意來娶一個小娘子。他有生理需求，要傳宗接代，也樂意有雙溫柔的手，來收拾他的臭襪子。

外人眼中的高攀低就，門不當戶不對，也許是單方麵的昏了頭。那這裏，至少還有一邊動了情。各取所需、全無情意的婚姻難道不多嗎？

趁朱鹮睡懶覺，鹿倚兒與嚴挺之、竺龜合謀把她嫁出去，這合謀成就了王刺史。婚宴回來皇甫文亮埋怨嚴挺之胡來，嚴挺之聲稱他真是看見倆人火辣辣的目光才擲出了朱鹮的玉佩。相互有欲望就是愛情嗎？世上所有恩客與青樓女都相互有欲望。肯行嫁娶是愛情嗎？它符合鹿倚兒與裴曇對愛情的理解。但這個”肯”有幾分來源於有意無意的欺騙？

每個人都有裝假的時候，每個人都不樂意被別人欺騙。人們不喜歡虛偽的人，因為他們隨時隨地都在欺騙。欺騙而來的婚姻未必不和睦。因為人的欲望，隻要常洗澡保持身體清潔，開始前抱抱聊聊，攻方多頂敏感點，受方多夾夾動動，就可以大致滿足。這跟欺騙不欺騙一毛錢關係都沒有，欺騙影響的是感情，是感情和信任的消亡反過來降低了欲望。

這欺騙朱鹮事先不知道，事後也沒有遮掩。嚴挺之給她牽個馬，使她看起來象大家小姐，這樣的欺騙非常輕微。先敬羅衣後敬人本來就說不通呀！朱鹮出身青樓，秘字監的人都知道，樂兵曹來打聽的時候，皇甫文亮也沒有瞞他。如果王刺史全弄清楚，他不應該怪朱鹮。

欲望的滿足帶來歡愉，而歡愉的習慣慢慢改變夫妻對彼此的不良印象。當兩個人沒什麽明顯的觀念分歧，又經常在一起互相愉悅，他們簡直沒什麽理由不從身體的結合走到心靈的結合。就象孩子天天練字描紅，每天進步，雖然不一定做書法家，給自己寫個座右銘肯定不在話下。

由身體的結合又必然會走向對更多人的愛。因為要達到魚水之歡的極樂狀態就必須照顧對方的感受，這是一個利己又利他的行為。人學會在最大的欲望上愛另一個人，在婚姻中學會節製，在生育後學會把愛向更多人擴展。對一個有德行的人來說，道德來自於生命之源。

鹿倚兒不確定朱鹮是不是特別有操守，但她相信朱鹮的心結就在於操守的喪失。王刺史查得很細，朱鹮卻對王刺史幾乎一無所知。若是行軍打仗，朱鹮顯然必敗。朱鹮熟知男女之欲，有一個幸福的婚姻似乎也不難。

鹿倚兒慢慢走回客棧，她得寫封信給歐陽萼，也許有一天，心病歐陽萼也能醫。如果適得其反，至少女子後麵還有女子，朱鹮不是孤單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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