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出樓梯間,他們驚訝的發現從樓梯間門前到召開會議多功能廳的走道上擠滿了人,氣氛與平日相比很不尋常。聶權生透過層層的人群,向隊伍的最前方望去,原本寬大走廊的兩翼被隔離帶封鎖,中間僅留出允許一人通過的通道,在通道盡頭架著一台小型的履帶式X光安全檢測儀和一台通過式金屬探測門。旁邊還站著三名手持小型金屬探測器的安保人員和一名身著體麵女士西服的女性。
這女子看年紀不過30出頭,一頭烏黑微卷的長發束於腦後,皮膚很白,襯衣的白色領口與之相比都要遜色幾分。柳葉般的眉毛和一雙黑曜石般的眼睛仿佛奪走人的魂魄,豆蔻色的唇彩在熒光燈的照耀下閃閃發亮,女子的臉上掛著溫柔而自信的笑容,這笑容的背後是她此時地位的超然。聶權生遠遠就認出了女子的身份,她名叫黃迅雪,是聶權生的同期,十多年前他們一同接受了市裏的公務員入職培訓。換句話說,這女子的年齡早已超過了40歲,但由於良好的保養,黃迅雪的年齡在許多人眼中一直是個謎。不過,當下最重要的是女子的身份,她是嫩河市市委書記、市長秦恭的機要秘書。
麵對在場的所有人,黃秘書用熱情而又甜美的聲音說道:“各位領導、同僚,真是不好意思。今天的情況比較特殊,需要大家將隨身攜帶的手機、電腦等電子設備暫時寄存在這裏,等會議結束了再交還給大家。”她說著用手一指,隻見一旁的桌子上已經擺了一排的紅絨托盤,每個托盤上掛著一個木質名牌,標明了托盤的部門所屬。
黃秘書繼續說道:“各位的手提包也請過一下安檢,如果有什麽不方便的,我們這裏也可以代為保管。”她的手又向兩旁指了指,將眾人的目光引導向天花板的角落。聶權生注意到,在原本一片空白的天花板上,加設了幾台無線監控攝像頭,讓整個走廊處於無死角的注視之下。黃迅雪繼續說道:“這裏已經臨時加裝了監控,可以保障大家信息、物品的安全。”
此時在人群前頭排隊的,是嫩河市各局的領導們。他們中沒有人不知道黃迅雪是什麽人的,即使有一時沒有辨認出身份、想要出聲抗議的,也立刻被身邊的人耳語幾句後變了臉色,不敢作聲。整個隊伍就這樣有序的行進著。
因為在停車場的耽擱,聶權生和王旭此時正站在隊伍的末尾,他們遠遠的看到一個身軀圓滾滾的大個子站在他們的不遠處。這人穿著一套超大號的特製西服,被脂肪包裹的龐大身軀正緊緊的繃在衣服的表麵,讓整件西服都有些扭曲變形,扣子像是即將被扯掉一般。這人一邊用手巾擦著額頭上的汗,一邊不停地低頭看手機,臉上充滿了焦急和不安的神情。雖然隻觀察了不一會,聶權生卻很快辨認出這人的身份是市建設局的副局長劉秉誠。在嫩河市各局的領導裏麵,就數得上劉秉誠的身材最惹眼。遠遠的可以看到,他衣服上的水跡圍繞脖子正好一圈,這並不是雨水,而是從他襯衣裏沁透出來的汗水。
此時終於輪到劉秉誠進行安檢,麵對站在不遠處的黃迅雪,他試著擠出微笑,臉上的肥肉綻放成一朵花,眼睛也眯成了一條縫,甕聲甕氣地道:“哎呀,黃秘書,真是辛苦你了。”一邊說著,他將自己的手機放入到標著建設局字樣的托盤內,又朝著黃迅雪客氣的笑笑:“我是你工作的絕對支持者,請放心!”
說完就拖著滾圓的身材擠過金屬探測門,“叮——”金屬探測門應聲響起。劉秉誠向安檢人員指了指自己的金屬腰帶扣,然後把雙手伸的老高,顯得自信而又沉著。安檢人員摸了摸他兩側的口袋,在確定沒有異樣後準備放行。劉秉誠放下舉起的雙手,邁步正要往裏走。
黃迅雪卻伸手攔住了他的去路,臉上出現了一抹高深莫測的微笑,這笑容像是蛇看到老鼠時的嘴角上揚:“劉副局長,您是貴人多忘事。大家都知道您有兩部手機,這裏隻放著一部呢。您看,這次會議有明確規定,秦書記說了任何人都不能例外的……”劉秉誠先是一愣,臉上浮現了極為明顯的慌亂,下意識的想要張口抵賴,但卻迎上了黃迅雪那如刀鋒般銳利的目光。這目光冷得劉秉誠感覺背後發涼,趕緊用圓滾滾的拳頭敲著腦袋賠笑道:“哎,黃秘書,多虧了你。你看看我這豬腦子,見諒、見諒。”一邊說著,他伸手摸向自己的腰帶,在腰帶扣和西裝褲間隙的一個暗兜裏取出了一部袖珍手機。
這一幕讓隊列中的所有人呼吸一窒。事實上,在場沒有一人事先知道劉秉誠身上還帶著第二部手機。特別是,劉秉誠在平日裏看上去憨厚老實,惟命是從,誰也想不到他敢在這種時候公然違抗市委的指令。黃迅雪很顯然對這一幕很滿意,她的臉上浮現了一抹弄權後的得意。聶權生遠遠的看到了這一幕,知道這是她殺雞儆猴的手腕。與其他人不同,他太了解黃迅雪了。黃迅雪沒有背景,完全靠著實力在風雲變幻的嫩河市官場爬成了秦書記的機要秘書,除了臉蛋,也要身段,更要手段。
剛才發生的事情讓整個安檢隊列變得鴉雀無聲,所有人都不敢再有絲毫的反抗之心,隻是靜靜的交出手機,經過安檢通道,默默地走進會議室。能聽到的隻有金屬探測器發出的滴滴聲、腳步聲和衣物摩擦發出的聲響。
等到在聶權生和王旭前麵排隊的人都已進入會議室,黃迅雪便穿過安檢門向著聶權生站立的方向走了過來。她的臉上掛著優雅的笑容,語調中帶著一種見到老朋友時的欣喜:“權生。”站在聶權生的背後的王旭看到了黃迅雪的眼神,仿佛意識到什麽似的,在點頭向黃迅雪致意後,快速的越過兩人身邊,後頭也不回的向會議室走去。
聶權生知道此時再想躲已經來不及了,隻得迎上了黃迅雪那飽含著柔情而又有些幽怨的眼神。她的臉上此時沒有了麵對他人時的鋒銳與機警,隻有真誠的關心和擔憂。她靠近聶權生,嗅著他身上散發著的血腥氣息問道:“我聽說你是最先趕到現場的人之一,你……沒受傷吧?”說著她習慣性的伸出手,想要確認聶權生是否無恙。
聶權生看著她伸過來的手,靜靜地回答道:“黃秘書,我沒事。”聽到這個稱呼,黃迅雪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一抹憂傷在她的眼中一閃而過。她勉強地一笑,有些僵硬的將手放下,但很快她的臉上又恢複了平日裏那種自信而又親和的笑容:“嗯,那就好。”隨即她指了指身後擺放著的安檢設備,臉上出現了一抹得意之色:“怎麽樣?你雪姐我還挺有一套的吧?不到半個小時,就搞出了這麽個陣仗。”她那自信的語氣與當年無異,雖然時過境遷,此刻的聶權生卻沒來由的覺得有些懷念和安心。但他臉上依舊不動聲色,隻是溫和的笑笑算是回複。經過她身邊時,他微微地側身,禮貌地與她保持一定距離。
黃迅雪卻再次將他叫住:“權生……”聶權生的身形一怔,感覺到她身體的溫度逐漸逼近自己。黃迅雪將自己的身體微微前傾,如玫瑰花瓣般嬌豔的嘴唇離著聶權生的耳朵隻有一線之隔。她用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你不要太自責,這次的事情與你沒什麽關係。”聶權生感受著她的溫度,閉上了眼睛沉默著點了點頭。
隨著聶權生的腳步聲消失在會議室門口,走廊上再次恢複了寂靜,能夠聽到安檢儀的散熱風扇發出的嗡嗡聲。黃迅雪看著空蕩蕩的走廊,輕輕地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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