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綠蘿

我的綠蘿

五月是屬於母親的,不僅因為母親節在五月,更因為母親的生日就在進入五月的第一天。

然而即將過去的這個月,竟已經是第十二個沒有母親的五月了。

從母親的追思會上帶回一籃綠植,姐說這些植物都是有根的,種下吧!

於是我將它們從花籃裏分離出來,和著淚水一一栽入花盆,也將哀思寄予其中。

在一片鬱鬱蔥蔥中,有一棵小小的嫩芽,幾片心形嫩葉碧綠光滑。

後來得知,這棵稚嫩的植株有一個美麗的名字——綠蘿,其實它是很普遍的居家綠植,可是我從來不知,想必母親也不知道吧。

如果母親生前知道,我想,家裏的花草世界中,定會多出一片綠蘿的繁茂蔥翠!

母親酷愛養花,雖然一直生活在北方,家中窗台上卻是常年鮮花不斷。記憶中除了一盆雲竹,鮮有不開花的植物了。母親精心嗬護著所有盛開的鮮花,更是愛極了那盆雲竹,據說雲竹是開花的,母親愛它卻是因為雲竹那一年四季層層疊疊蓬蓬鬆鬆的綠。

綠色是母親的最愛,這是我成年後才知道的,母親說綠色是生命的顏色,綠色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的天涯芳草,是寒暑不能移,歲月不能敗的蒼鬆翠柏,是詩人艾青筆下的勃勃生機!回想起來,其實我成長的軌跡中點綴著許多綠色,那是母親熱愛的點點滴滴。

童年時的美好記憶很多,最深的記憶則是,被母親牽著手,走在月朗星稀的夜色中,不記得是去影院看戲,還是去走親訪友,抑或隻是出門散步,但清晰記得的是一次次在路上,聽著母親娓娓道來的詩情畫意。在如水的月光中,在母親描繪的世界裏,我看到了了“晴川曆曆漢陽樹 ,芳草萋萋鸚鵡洲”的點點鄉愁,我看到了“記得綠羅裙,處處憐芳草”的依依惜別,而最美的意境,便是那個“照野彌彌淺浪,橫空隱隱層霄”的空靈仙境般的月夜,綠楊橋頭歡快雀躍的白馬,酣醉欲眠的芳草地,詞人超然忘我的詠歎:

 

照野彌彌淺浪,橫空隱隱層霄。

障泥未解玉驄驕,我欲醉眠芳草。

 

可惜一溪風月,莫教踏碎瓊瑤。

解鞍欹枕綠楊橋,杜宇一聲春曉。

 

與母親在一起時,母親就是這樣溫柔地帶我進入著一個又一個孩童未知的世界,講世界千姿百態的美好,用她特有的方式鐫刻在我的腦海。

 

直到我有了小孩,母親幫助我,悉心陪伴、嗬護、引領著我的小孩的成長。

兒子小時偶得一支黑管,在母親的幫助下開始自學,當他能吹完整曲子時,母親為他找來她最愛的蘇格蘭民謠《綠袖子》的樂譜

,於是曼妙動聽的《綠袖子》成了兒子用黑管吹奏出的第一首完整的樂曲。

母親說,聽著《綠袖子》,除了原本浪漫且傷感的故事,她會聯想起老舍筆下的一段描寫,至於是哪部作品哪段描寫,我當時卻沒有用心聽到,所以至今也不記得。

原來,我有了自己的生活,忙碌中竟不再專注於母親的話,哪怕母親一如既往的詩情畫意。

直到母親驟然離世,我驚覺,平日裏與母親的交流竟然缺失了很多,很多。。。

 

然而我終是不會侍弄花花草草的,12年了,一輪歲月,那株綠蘿始終不肯藤繁葉茂,總是那般纖纖弱弱。

不管怎樣,它依舊是我的綠蘿,從母親的追思會上帶回來,細細的藤蔓蜿蜒著,維係著曾經的記憶,沉甸甸,思念亦是濃濃的。

其實所有親情都不過隻此一生,我相信天堂,相信來生再見,但是今生所有,在另一個世界裏都不複存在,在那裏,即使再見,也都是另外的我們。

所以,當天人永隔時,注定若想再見,惟有在夢中,或在記憶深處,在思念中重逢、再見,可以一遍又一遍。

 

2024/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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