誌強樂滋滋地,一邊哼著小曲、一邊在實驗台前忙著。他的心情是輕颺著的,柳絮兒很快就要跟他一起工作了,而且,他還跟Johnny一番討價還價後,給絮兒爭取到了10%的漲薪,這讓他體驗到了一種很久都未曾有過了的輕鬆、愉悅,他的心頭充盈著滿滿的自信。
按說他這個名校畢業的博士,事業蒸蒸日上,雖然相貌平平擱人堆兒裏顯不出他來,要找個一起過日子的伴兒應該還是不難的,隻是,“曾經滄海難為水”,自從認識了絮兒後,他的心裏便不再能盛得下別人了。盡管柳絮兒已經明確告訴了他,他不是她的那杯茶,可他不死心,他要一直等到絮兒嫁人的那一天才甘休。因著心裏一直有這麽一份期盼,他便不覺得形單影隻的日子過得乏味,他遠遠地站著,就這麽癡癡地望著這個讓他心悸的人兒來來回回地從眼前穿行,他不求回報地戀著她,希望她幸福,希望她快樂。霧裏看花、水中望月的感覺,雖然情意悠然朦朧,卻也同樣在心底深處清晰得讓他心醉神迷、刻骨蝕心。
誌強手裏拿著一個量筒正要將裏麵的緩衝溶液倒出來,見夏禾急匆匆地進了實驗室,便趕緊放下手裏的東西,笑嘻嘻跟他打招呼:“噢,老夏啊,聽說你要去默克爾高就了,先恭喜你了,走前兒咱幾個一起吃頓告別宴吧,你可別來個不辭而別噢。”
夏禾沒有理會誌強的話,沉著臉,問:“我聽絮兒說,她要到你這裏幹活了,是真的嗎?”
誌強對於柳絮兒一向有求必應,至於幫她的後果,他根本沒考慮那麽多,這會兒見了夏禾那副牛肚子臉,他心裏明白了,夏禾盤子裏的那塊奶酪被他動了。
誌強見他似有興師問罪之意,就收起了笑意,道:“這是她自己的決定,Johnny也同意了。”
夏禾不悅,又不便發作,道:“龍遊大海、鵬飛九天,這裏究竟不是她的長久之地,要是去了默克爾,她一定會前途無量的。”
誌強聽出了夏禾話中的不滿,便一語雙關地說:“老夏,絮兒是成年人了,她知道該怎樣取舍,這與她在哪裏工作、跟誰工作沒有關係,我尊重她的意願,難道,你不也是這樣嗎?”
夏禾被誌強一番軟中帶硬的話給噎得渾身不自在,再看看誌強的臉,他似乎還帶著嘲弄之意,夏禾有點惱羞成怒,不覺先失了理智,道:“哼,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絮兒是我的人,你不會成心挖我牆腳吧?你那麽大本事,就不能自己找一個?!”
誌強道:“老夏,話不能這麽說……我隻在乎她願不願意、這份工作合不合適,再說了,咱幾個都是在Johnny手下,這是老板的安排,他牽頭的項目自然他說了算,沒有應不應該之說。”
夏禾心裏恨恨地罵道:哼,真他媽不識抬舉,你小子不暗奪了,直接改明搶了,難道我還會怕了你?!
火從心頭起,怒向膽邊生,夏禾質問道:“嗬嗬,絮兒跟著我幹了有一年多,我手把手把她培養得可以獨擋一麵了,你這時候過來橫插一杠子,到底什麽意思?!”
誌強沉默了片刻,道:“今早是絮兒來找的我,她不讓我問為什麽,隻想讓我幫忙找Johnny說說,希望能繼續留在這裏工作。”
夏禾怒不可遏:“那,你就趁火打劫?!”
誌強毫不示弱:“你什麽意思?!請我幫忙是她先開的口,幫不幫她由我做主,她情我願……再說了,你都要走了,身後事與你有什麽關係?!”
夏禾腦子裏卻想象著絮兒移情別戀,他氣咻咻道:“絮兒與我之間隻不過是發生了點誤會……哼,我勸你別高興得太早,她隻是暫時利用你罷了,你在她眼裏不過是個跳板,說不好聽的,就是個工具。”
誌強冷冷道:“我不知道你倆之間發生了什麽事情,我沒必要也不想知道,不過有一樣,你怎麽說我都可以,請你口下留德,不要侮辱絮兒,她在我眼裏是天使。”
夏禾口不擇言,嘲道:“嗬,真是癩蛤蟆也想吃天鵝肉啊,配嗎?!”
誌強乜斜了一眼夏禾,感覺他不可理喻,便不想理睬他。夏禾見誌強默不作聲了,以為他怯了,便肆無忌憚用食指指著他的鼻子,挑釁道:“王誌強我警告你,你休想打絮兒的主意,她是我的,她這輩子隻能是我的,你小子要是敢動她一點念頭,我他媽的先讓你好看。”
誌強被夏禾一番話刺激得血脈賁張,他冷冷地威脅道:“把手指頭挪開,否則,後果自負。”
夏禾輕蔑地冷笑一聲:“赫,怎麽著,就你?也配來個‘勿謂言之不預’?”
誌強握緊了拳頭,抬起來朝著夏禾的鼻梁猛地就是一擊。夏禾正喋喋不休地嘮叨著,冷不防被誌強襲了一拳,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感到鼻梁酸酸地難受,一股熱流從鼻腔裏湧出,他伸手摸了一把,一灘殷紅的血留在了手上。
夏禾根本沒有料到這個看上去比自己矮半個頭、腰圍細一紮的秧子雞會出手這麽狠辣,他先是呆呆地愣在那裏,隨即惱羞成怒,他從地上罵罵咧咧地爬起來,仗著身高力大,欲找誌強算賬。
誌強依舊是那副不急不躁的樣子,他整了整衣服,淡然道:“想打不是?在下奉陪,不過別髒了這塊地兒,走,咱外邊兒練去。”
夏禾也擔心公共場合下打架招來警察,便恨狠地罵道:“那好,你找地兒,老子今兒不把你揍成相片兒我他媽的就不姓夏!”
然而,當他二人前後腳地正往門外走時卻同時愣住了,隻見一臉冰霜的柳絮兒象麵牆一樣堵在了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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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柳絮兒見夏禾怒氣衝衝地出門去了,因怕他失了理智而做出魯莽之事,便悄悄尾隨他到了誌強的實驗室,隨後所發生的事情,她一五一十全看在了眼裏。
看著這兩個受過良好教育的男人竟為她打起架來,她惶惶然,難受也害怕,她既怕這一架打起來會毀了這兩個前途無量的青年才俊,又怕他倆將她當做了獵物來回撕扯不放,而眼前的這兩個男人,一個是她曾經‘愛不夠’如今卻想放棄的人,另一個則是她曾經努力過卻怎麽也‘不夠愛’的人。
夏禾在見到柳絮兒的那一刻,暗暗吃了一驚,擔心她聽到了他跟誌強的對話而產生誤會,立刻就有點心虛了,況且,自己被一隻瘦猴給一拳打倒在地恐怕已被她瞧見,他頓感顏麵盡失,由此,這一架他是必定要打、必定要贏的了,他故作鎮靜地說:“絮兒,你讓開,這裏沒你什麽事,我跟誌強的過節你不要摻和進來。”
柳絮兒見夏禾口氣霸道,知他不是個肯吃眼前虧的人,他非要纏著誌強打這一架,無非是想出出這口惡氣,挽回麵子,另外,他仗著身高力大、心有勝算才堅持要欺負身單力薄的誌強。
柳絮兒站住了沒動,冷笑一聲,道:“你們倆大博士,怎麽讓我這麽瞧不起呢?難道你們的教養隻修煉到這個地步?你們要打我必不攔著,但你倆都給我聽好了,隻要你們現在敢邁出這個實驗室一步,我一定報警,因為你們的行為已經威脅到了別人的安全。”
夏禾雖然脾氣暴烈,可柳絮兒這番話還是唬住了他,他暗忖:依絮兒的脾氣,她一定會說到做到的……算了,我今兒且繞了那孫子,此仇我日後必報。
柳絮兒見夏禾定在那裏,遲疑不語,便對他輕輕揚了一下下巴,小聲說:“去洗手間洗一把吧,嘴角上有血。”
夏禾見有了台階兒,便順坡下驢,不忘回頭威脅誌強:“今兒看在絮兒的麵子上我暫且罷手,你小子等著啊,這事兒我跟你沒完”,話畢,他憤憤地走了。
柳絮兒看著不知所措的誌強,心生愧意,感覺是自己給他添了麻煩:“誌強,對不起……請你看在我的麵子上,別跟老夏計較了,我昨天話有點重,傷了他的心,他有點失去理智了……他原本不是對你有意見,而是因我,”
誌強道:“他說我什麽我根本沒往心裏去,隻是,他不該那麽說你,對不起,剛才我也瘋了,讓你看到了兩頭野獸。”
柳絮兒想起了剛才誌強對夏禾所說的那番關於自己的肺腑之言,她心裏感動,道:“誌強,你對我的好,我心領了,可是,你不該跟他打架,你哪裏是他的對手,萬一他失了手,你有個好歹可怎麽是好。”
誌強被她的話感動:“絮兒,是我不好,讓你擔驚了,噢,其實,我剛才對老夏已經手下留了情。”
柳絮兒吃驚地看著他,誌強明白她為什麽訝異,解釋道:“我是個早產兒,生下來時隻有4斤多點兒,從小我就體弱多病,5歲那年,我媽硬要堅持讓我習武,讓我有身功夫,少時好強體,長大了好防身,以免生得瘦弱被人欺負。我剛才對老夏出的那一拳,實際上隻用了我三分的力道,我下手心裏有數,我隻想教訓教訓他來著,沒想傷他,可沒料到他竟然那麽瓤,一點兒都不經打……對不起,我不是成心想跟他打架,他那麽說你,我,我便忍不住了。”
柳絮兒呆呆地望著誌強,不知為何,心底竟油然升起一絲對他的敬意,盡管她一向看不起動輒拳腳相向的魯莽之人,可這會兒,她不由得想起了那個寒冷的奧蘭多之夜,他蜷縮在門外為她守夜。絮兒心頭不禁一酸,眼裏湧出了淚水,怕誌強看出來,她便轉了話頭來掩飾自己的失態:“認識你這麽久了,沒想到你還身懷武功呐,噢,我以前怎麽從未沒見你顯露過呢?”
“戴眼鏡的都是書呆子麽?你在以貌取人”,誌強苦笑了一下,說:“嗐,我這身功夫隻是用來強身健體的,沒事兒我顯露個啥?打小我師傅就教導我,他傳我武功不是用來攻擊別人的,我的功夫隻能用在正當防衛和見義勇為上。這些年來我一直謹遵師傅的教誨,從未在人前顯擺過,可是,剛才那一拳是我情急之下的莽撞之舉,已經破了我曾經對師傅立下的誓言,慚愧,今晚我會對他老人家懺悔的……不過,我不想跟那個人道歉,他就是欠揍,誰讓他口沒遮攔,守著我那麽說你來著?道理講不通的時候,就隻能講物理了。”
柳絮兒心懷感動,小心道:“誌強,你可不可以不要對我這麽好?我怕我會辜負了你。”
誌強明白她什麽意思,淡然道:“絮兒,我怎麽做是我的事,我心甘情願,我生命裏的這點執念讓我覺得活著是美好的,你不可以剝奪我的權利……我也可以遠遠地望著你,隻要你不覺得我讓你心煩就行。”
忽然想起了夏禾,以及與他所做出的苟且之事,柳絮兒心裏翻湧著悔與恨,心象被針紮一般難受,她垂下眼簾,微微搖頭,道:“誌強,我不配你這麽執著,不值得……你應該找個愛你的好姑娘。”
“值不值得我說了算!”誌強熱血上湧,他上前來,猛地伸出雙手,緊緊地抓著絮兒的雙臂,道:“絮兒,我可以等,不管你怎麽想。”
誌強的手勁兒很大,這讓絮兒感到那痛倏然從胳膊一直到了心頭,她抬眼看著他,輕道:“可不可以,放開我?”
誌強倏地一愣,立刻鬆開了抓住她胳膊的雙手。柳絮兒的話不重,卻讓他感到了由裏及表的寒意:是啊,我王誌強何德何能要抓著她不放?人生路上的偶遇,所幸她給予了我美好的遐想,讓我晦暗的日子裏有了陽光,我怎敢奢望更多?
誌強沉默了片刻,深情道:“絮兒,對不起……我明白這個道理,抓在手裏的並不代表擁有,同樣,就算你是人在天涯,也並不表明你不存在於我的生命裏……對不起,是我不好。”
誌強一個勁兒地道歉,這讓柳絮兒的內心更加難受:“誌強,我,我真地不想讓你傷心,因為,我的心也不知去了哪裏,是我自己不小心給弄丟了,或許,它已經死了的。”
誌強回道:“絮兒,隻要你還能呼吸,心就不會死的,我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