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兒與誌強共進晚餐後,又去影院看了場當紅的電影,回到家時已經快半夜了。因貪圖房租便宜、交通便利,柳絮兒租住的公寓樓坐落在暴力事件頻發的鬧市區,誌強不放心讓她孤身一人深夜回家,便開車一直送她到家門口。
這個周末的夜晚過得還算愉快,柳絮兒對誌強的殷勤招待自然無可挑剔,臨分手時,她忙不迭地說著“謝謝”,客氣得過了頭反倒讓誌強感到了些許生分。
誌強在樓前跟她依依不舍地告別:“太晚了,我就不送你上樓了,噢,這月底我要去邁阿密開個國際學術會議,我開車過去,你要不要搭我車去玩兩天?你不是沒去過嗎?”
“不了,邁阿密離這兒巴掌遠的路,以後總有機會去的”,柳絮兒對此並不感興趣,她心裏隻想著怎樣把那個實驗做得更好,便婉拒了他:“我最近比較忙,明天我還得去實驗室轉轉,剛養的這批老鼠好象不太健康,擱那兒一個周末我不放心,再說了,我初來乍到,什麽成果還沒有呢就跟老板提這事兒,有點兒說不過去。”
“也好”,誌強不好勉強她,可又不死心,建議道:“我感恩節打算去趟奧蘭多,咱一起去吧,我請客,隨便哪個園兒都行,噢,Sea World去過嗎?我比較喜歡這個園兒,男女老少鹹宜。”
柳絮兒想了想,覺得不好再拗他的美意,正好她也想出去散散心,就答應了:“那好吧,就Sea World了,反正過節我也沒地兒可去。”
誌強樂得喜上眉梢:“好,一言為定!晚安。”
“嗯,晚安。”
柳絮兒別過誌強後,“咯噔、咯噔”地上了二樓。她推門進屋,沒想到一起租房的室友陸曉涵還沒睡,正在躺在廳裏的沙發上看雜書。
“姐,還沒睡啊”,她順手關上了門,跟曉涵打招呼。
“嗯”,曉涵爬起來,用手指頭往腦後攏了攏散亂的頭發,應了一聲,關切地問:“剛剛聽見車響,停在咱樓下,又聽見有人說話的聲音,我好奇,扒窗戶瞧見你們了,哎,那個男的我好象頭一次見呢,結婚了沒?”
“姐,人家是我同事,標準的鑽石王老五噯”,柳絮兒心裏有點不快,煩她啥事兒都包打聽,就說:“哎我說姐,黑咕隆咚地,你從窗戶上隻瞧了一眼就盯上人家了?”話語裏帶著點譏諷和不悅。
曉涵聽柳絮兒這麽一說,也有點不高興了,虎著臉道:“死丫頭,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我命裏再怎麽缺男人,也不能搶你的啊……我這不是擔心你吃虧上當嗎?切,小白臉兒我見多了,愛獻殷勤的男人沒一個是好東西,不是花心大蘿卜就是黑心爛地瓜。”
曉涵是好心愛護朋友卻被人家給理會錯了意思,而且柳絮兒的話語生硬,這讓她不免有點下不來台,好在她是個粗線條的人,嘴上說歸說,她倒也沒真往心裏去。
柳絮兒趕緊忙不迭地賠不是:“姐,對不起哈,你別誤會,我沒那意思,我是開玩笑的,我,那個什麽,”
曉涵見柳絮兒局促不安,說話也不利索,反倒不落忍了,就笑了笑,道:“嗬,傻瓜,我哪兒會為你這麽句話難受,什麽樣的男人我沒見識過?”她頓了頓,又說:“唉,我是怕你上了男人的當,花言巧語騙你上身,提上褲子就翻臉不認人,這號男人我見多了。”
柳絮兒心裏感激曉涵:“姐,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其實跟誌強沒什麽特殊關係,一般朋友而已,倒是他有點兒上杆子追我。”
“唉”,曉涵悵悵地感歎了一下,不厭其煩地又提醒她道:“妹子,世道險惡呀,聽姐一句良言,女人最要緊的是——係牢了褲帶,換誰都一樣,得來的容易就不會珍惜”,想起了什麽,她又歎道:“唉,我是破罐子破摔了,你還年輕,千萬別跟我一樣啊。”
“唔”,柳絮兒應著,她除了看不慣曉涵的放浪行為外,倒也挺欣賞她的善良為人和爽快性格的,尤其感激她這麽護著自己。
曉涵見柳絮兒要進屋休息了,又囑咐她說:“噢對了,明晚記得早點兒回家吃飯哦,我晚上有事兒,要早出趟門兒。”
柳絮兒洗漱過後,躺床上睡不著,想起了誌強,心裏更加煩亂。
按說誌強也算是個挺不錯的候選人,名牌大學的博士,脾氣好、心眼兒好、為人正派、做事周到,人也聰明、好學、上進,前途自然無可限量,再者說了,男人的長相本來就不那麽重要,隻要看著別太對不起觀眾就行了,何況他長得也算勉強合格,氣質嘛也賴賴乎乎說得過去,可是,她就是無法說服自己去喜歡他,跟他在一起,她心裏就像是一潭波瀾不驚的湖水,即便能泛起一點點漣漪,很快也就會重新平靜下來。她說不出這是為什麽,她也不知道自己心目中的理想丈夫應該是個什麽樣子。一向把愛情看得至高無上的她,一直都不願委屈自己,把自己匆匆地給處理掉。她執拗地認為,她可以不求門當戶對,可以不圖錢財,也可以放寬年齡的差異……找一個自己愛慕的人相伴一生,這個條件應該是最起碼的吧?否則,每天麵對一個讓自己提不起興致的人,今後這漫長的歲月可怎麽度過呀。
盡管身邊從來也不缺仰慕她的人,可她真的沒有為誰搖動過心旌,偶然與寥寥幾位男士勉強擦出的一點點小火花,還沒開始燃燒便熄滅了。她願意等,哪怕是一直等下去她也要等到那個讓自己心甘情願為之付出一切的人。凡世間人來人往、熙熙攘攘,然而,一個讓自己癡癡愛慕的人卻難求,愛情是美麗動人的,卻也是珍貴稀有的奢侈品,而歲月蹉跎、人生苦短,她尋尋覓覓,卻不知道命裏的那個人他躲在哪裏。
她不知道這世上到底有沒有緣份,若有的話,為什麽在她的青春歲月裏,在她強烈渴望愛和被愛的時候,竟然沒有一個人能夠讓她怦然心動,能夠讓她感受到那如火似焰般的浪漫激情呢?
她心煩得睡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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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上午,柳絮兒一覺醒來,曉涵已經早早地外出打工去了,因無處可去,心裏又放不下工作,柳絮兒簡單收拾了一下房間後,便開車去了實驗室。待到傍晚回到家的時候,柳絮兒見陸曉涵正在廚房裏忙著做晚飯,便趕緊換了衣服過來幫忙。
她探頭一看,見一盤子紅燒排骨跟一碗海鮮湯已經燒好,曉涵還在鍋裏扒拉著一鍋的青菜,便問:“姐,過個周末也用不著這麽腐敗啊,我幹點兒啥?”
“不用了,我馬上就好,你把米飯盛出來吧”,曉涵邊炒菜、邊說:“我今晚約了個朋友見麵,待會兒吃完飯就出門,幾點回來沒準兒,別等我。”
柳絮兒會心地笑了笑,問:“姐,這回這個怎麽樣?有發展前途嗎?”
曉涵把鍋鏟子敲得鍋沿兒嘎嘎響,道:“妹子,聽姐一席勸,千萬別把男人當回事兒,男人,說句不好聽話,就是個會喘氣兒的工具,使順手了就多用幾次,不好使的就扔了,再換一個。感情也是一回事兒,投什麽也不能投入感情,誰投誰輸,投得多輸得多。姐癡長你幾歲,吃的鹽比你多,摔的跟頭也比你多,不是我跟你這兒吹,經我手的男人無數,什麽樣的我沒見過?”她將鍋裏炒好的菜盛到一個盤子裏,又歪頭神秘兮兮地說:“男人那活兒,是為咱們女人生的,所以啊,及時行樂要緊,誰玩兒誰還不一定哪。”
曉涵一番生猛的話語,聽得柳絮兒麵紅耳赤,柳絮兒“吃吃”笑著說:“姐,瞧你,人家還沒結婚呢。”
“噢,那是,我這不是想先幫你開開竅,免得你走火入魔嘛,得,不說了,吃飯去,今晚的海鮮湯裏我放了個海參。”
六年前,曉涵28歲,她那事業成功的前夫外麵有了女人,更讓她痛不欲生的是,那女人是曉涵多年的閨密,因沒有孩子拖累,曉涵一氣之下就跟他離了婚,後來,容貌秀麗的曉涵經人介紹認識了一位美籍華人,交往才一個多月,他們就決定結婚。婚後不久,曉涵便隨夫到了美國,本想好好過日子的她,沒想到的是,這任丈夫卻是個賭徒,年近50歲的他一輩子嗜賭如命,最後弄得前任老婆與他離了婚,三個孩子均不與他來往,年輕時,他們夫妻曾經擁有過一家中餐館,後來讓他輸得家徒四壁,賣了餐館還欠下一身的債。曉涵來美國後的第三天,時差還沒倒過來,就被丈夫逼著出去打工養家,這位老丈夫脾氣十分暴躁,尤其是輸了錢以後,常常回家拿著曉涵出氣,曉涵曾經動過叫警察的念頭,可又擔心因此而失去已到手的臨時婚姻綠卡,故而,她一忍再忍,一直到兩年前,她拿到了正式綠卡才離開了那個讓她痛恨不已的家。
柳絮兒低頭喝了一口湯,讚道:“哇,這麽鮮美啊,姐,是不是因為待會兒要出去拚體力,才這麽下本錢補啊。”
“你個小蹄子,胡說八道什麽啊,都怪我,把你給教壞了”,曉涵“吃吃”地笑著說:“我今兒35了,歲月不饒人,轉眼就成明日黃花嘍。”
柳絮兒立刻站起身來,道:“喲,咋不早說涅?至少也得有個生日蛋糕啊”,說完,她離桌去拿來一瓶紅酒,兩個酒杯。
柳絮兒給曉涵斟滿一杯,又給自己倒了小半杯,她舉著酒杯說:“姐,妹祝你年年歲歲似今朝,年輕、漂亮、身體健康、心想事成。”
曉涵拿起杯子,輕輕抿了一口,說了聲“謝謝”,她的眼裏立時充滿了淚水,淚珠兒沿著兩腮在往下滑,滴到前襟上,她已經實在控製不住了,便趴在桌子上“嗚嗚”哭起來,兩肩在隨著她的哭泣而抽動著。
曉涵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地,這讓柳絮兒也跟著一起難過。
曉涵哭夠了,從桌子上爬起來,說:“對不起,我本來以為我已經不會哭了呢,可還是忍不住想起了從前的那些事兒,唉,女人再強,也有軟弱的時候。”
曉涵拿起酒杯,“咕咚”喝了一大口,說:“以前的事就象是我心頭上的一塊疤,我不能碰,碰了就能讓我去死一回。”
柳絮兒勸道:“姐,別想那些傷心事了,小妹祝你找個稱心如意的好丈夫,好好過日子,你的日子還長呢,不能就這麽自暴自棄了。”
“唉”,曉涵歎了口氣,說:“我上大學時,有個暗戀了三年的同學,他是我的初戀情人,可我一直很自卑,覺得配不上他,因此,從來沒有告訴過他,我打算就這麽爛在肚子裏了。後來,我認識了我的第一任老公,他追得緊,我就腦子一熱就決定嫁他了,就在我出嫁的前幾天,我偶然遇到了我的初戀情人,我告訴他,我要嫁人了,他沉默了半天才說,他大學時一直喜歡我,卻不敢告訴我。”
曉涵端起那杯酒,仰起脖子,一口氣幹了,然後說:“命運弄人啊,我要是嫁了初戀,如今也是夫妻恩愛、兒女繞膝了,雖說他沒有我的前任老公有能耐,說實話,咱女人活一輩子,不就是圖個老公疼愛,兒女有出息嗎?唉,我命不濟,一步錯、步步錯。”
柳絮兒問:“後來那人跟你怎樣了?我是說,那位初戀情人。”
“還能怎樣?”曉涵的眼睛一亮,她的眼前仿佛閃現了一下那個曾讓她癡迷過的人,這讓她又一次感受到了那種錯失良緣的悔和痛,她幽幽地說:“聽說他一家移民去了加拿大,我隻是從朋友那兒打聽過他的消息,過得還不錯,挺安寧的小日子”,稍微停頓了一下,她又說:“聽說他兩口子很恩愛,我心裏再怎麽放不下,也不能去拆了人家,你說是吧。”
柳絮兒心裏納悶,跟曉涵住一起的時間不長,一直以為她是個玩世不恭的放蕩女子,今兒聽她這番話,感覺她本質是個善良的人,看來她隻是被負心男人給傷害得丟失了本性。
曉涵媚媚地一笑,接著說:“絮兒,你姐還是有這個魅力的,我真要想拆了誰家,沒哪個男人能扛得住我的攻勢,我兩條腿就能把他給夾得暈了菜。”
柳絮兒笑著嗔怪道:“姐,說得好好的,你又來了,沒正經。”
“好好,打住了”,曉涵抹了一把臉上的淚跡,說:“冰箱上貼著電費跟電話費的單子,你把它們先付了,回頭咱再算賬”,她又拿筆寫了幾個字,然後遞給柳絮兒:“我待會兒搗飭搗飭就出門兒,約的希爾頓飯店見麵,今兒這個家夥是我在網上認識的,亞特蘭大來的,是個開出租車的,40來歲的禿頭,這是他的名字跟手機號碼,如果我明早8點鍾還沒回來的話,你就幫我打911,至少得把我的屍首給尋回來。”
柳絮兒接過那紙條,反手拍打了一下曉涵的手背:“說什麽呢你,長尾巴的日子說這種晦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