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起的快樂 之《回老家》

幾年前發過這篇小文,匆匆寫了就發出去,2023年請辭了工作回大西北陪媽小住三個多月,她的六個孩子也聚齊了,每天老哥老姐們沒事幹,買些瓜子、花生、雞爪、水果,泡壺茶坐在一起天南海北,古今中外瞎聊,其中很多話題都是小時候的事兒。回美後,偶爾看到這篇文,憑著被翻新的記憶,又添加一些內容,長點肉,貼上羽毛,讓它豐滿起來,可以帶著快樂飛翔。

如果能記得黑暗中的光明,苦難裏的良善,那麽快樂是可以飛起來的。

 

第一次回老家是1969年冬天,因戰備疏散,全家除了爸和插隊的姐姐們, 其餘的人東遷河南。那年我六歲,少不知事,印象中這是一次大搬家。一路的顛簸都很模糊, 隻依稀記得夜裏換火車,大姐夫挑著兩件行李一路小跑,我趴在誰的背上一顛一顛的,昏暗的燈光下老老少少大包小綹的提著,拎著,扛著趕車... 坐了多久走了多長全然不知,據說我被塞進座位下麵睡了一路。

 

再次醒來已躺在一個陌生的地方,我起身,柔柔眼睛,好奇地四下打量,小屋不大,木頭房梁,兩張深色的床對頭擺著,牆角立著紅木衣櫃,旁邊放了一張雕花方桌,陽光穿透窗格的紙灑在地上,我輕輕跳下床,掀開門簾走到外屋,地中間放著小圓桌,門後擺了臉盆架,衣架,出了門來到庭院,麵前是一片園子, 沒有菜,隻剩些竹竿架杵在地上。斜對麵有兩間廂房:一間放著織布機、紡車、棉花、線;另一間上著鎖,姑姑的兒子(小名XC) 悄聲說那是大爺住過的房子,話中帶著詭異,我趕緊跑去菜園子邊上的廚房,探頭看了看,小屋裏都是人,靠門邊爐灶上的大黑鍋裏煮著粥,熱氣騰騰,XC拉我去了大屋,這棟房子坐南朝北,青磚、灰瓦,門口豎著兩個大石墩,高台階上去是兩扇暗漆雕花門,屋裏正中央放著條幾、八仙桌,兩邊各放一把太師椅,牆上掛些古畫,西牆邊的梯子通向二樓,東麵一小門通爺爺的睡房,南牆開了兩扇圓窗,屋裏略有些暗,我跳上椅子,伸手去拿桌子上的擺設,XC連忙阻止,小孩是不能碰這些貴重物件的,他又帶我去了西屋邊上的豬圈,裏麵兩頭豬趴在地上呼呼睡覺,嘴裏不時發出哼哼的怪聲,不知哪裏跑來一隻花貓跳到牆頭又竄到樹上,樹真高,幹枯的枝像大鳥的爪子亂伸著蓋到了西屋頂上, 貓貓從容的走過枝椏,跳到房頂,一溜煙地不知去向。 我又興奮的跑到大門口, 一麵寬闊的影壁遮住了門前, 牆上飾有浮雕圖案,中間的拱洞裏還留有斷殘的塑像,大概是文革破四舊被毀了,我們一行人的到來使這院裏熱鬧起來。

 

奶奶站在廚房門口招呼我們吃飯, 她盛了一碗粥, 再添幾塊紅薯, 飯碗好大,端不住,廚房裏沒有餐桌,看著大人把鹹菜放到手心裏,五個指頭頂著碗,出了大門,我也伸出小指頭端著碗跟在後麵,大家蹲在二叔家牆根,邊曬太陽邊吃飯,蹲是學不來的,我便席地而坐, 吃著甜甜的紅薯粥,很是開心。

 

鄉下的臘月凍得人沒處去, 家裏唯一的火爐在廚房, 吃罷晚飯,大夥都湊在這裏取暖, 就連姥姥那樣矜持的人也來擠一擠, 小孩們坐在灶台上,女人們圍在爐邊,姥姥把她一雙大腳貼在灶壁上, 將奶奶兩隻小腳襯的越發精致, 她們聊著天,烤著火,煤油燈發出金色的光,照在一張張歡笑的臉上,屋裏充滿了了溫暖,我絲毫沒有睡意,不想回到冰冷的廂房睡覺。

 

兒時的記憶是斷片兒的,在短暫的走親訪友之後,不知怎滴,大人們好像一夜間撤退地無影無蹤,小院裏變的冷清。一個月後四姐也要回去讀書,臨走那天,她把攢下的零食偷偷塞進我的兜裏,那年她才13歲,孤零一人坐上拖拉機去乘長途車,然後到偃師乘火車,再到洛陽轉車回大西北。送她回來的路上我使勁哭,抱怨大家都返了城,奶奶說沒辦法呀,你媽和大姐夫必須上班,姥姥要去陝西鄉下照看小茵子,四妮子得上中學。。。不論怎麽哄,我就認定他們是故意撇下哥和我的!回到小院,我嗚咽著鑽進屋裏,無精打采地躺在床上,猛然想起兜裏還有好吃的,蹦下床,跑去後院沒人的地方,掏出零食邊吃邊追著花貓玩,之前的那些情緒煙消雲散,小孩是及容易開心的。

 

      姑姑在鄉村小學任教,替哥注冊了四年級,他去上課,我待在家裏與姑姑的兒子們玩耍。老大XC與我年紀相仿,還玩得來,但哥玩的遊戲他都不知道,比如:折煙盒紙打啪唧,用鐵絲做彈弓,彈玻璃子兒,端著一條腿碰飛機;老二小我兩歲,是個鼻涕蟲,圓圓的臉上總是掛著兩條亮晶晶的鼻水,胸前戴個髒圍兜,踢踢踏踏跟在我們後麵,一不留神被我倆甩掉後就氣急敗壞地罵人、告狀、要不然拿個小棍亂敲。。。這樣的日子混久了覺得無聊,便去姑姑跟前鬧著要上學,她笑著問:“50減15等於多少?” 我習慣性的瞪著眼睛呆若木雞,她伸出食指優雅地擺了兩下 “不會算這個題,學校是不能收的。” 我憋著嘴抽抽嗒嗒哭起來,她看拗不過,隻好應許我去旁聽,這一鬧我便做了高玉寶的前輩。

 

            村裏的學堂是過去祖上的家廟,????在官宅街角,由門樓、迎屏門、廂房、大禮堂、後大殿組成,院裏操場中間的月台上麵豎著一口鍾,上下課會有人敲幾下。教室是老式的高挑屋,幾根根柱子撐著房梁,牆皮大部分剝落,露出青磚,紙糊的窗戶開了許多洞,風一吹發出嘩啦嘩啦的響聲。姑姑教四年級和一年級, 學生分為兩組,左邊是四年級,右邊是一年級。四年級上課時,一年級自習;一年級上課時,四年級自習。我弄不清狀況,兩個年級的課都聽,很乖, 每天拎個小袋子跟著哥上學放學。沒過多久老師給了小測驗,除了語文,數學我隻答了寥寥兩三題,結果被貶到半年級, 就是城裏的幼兒園。半年級在官宅街中間,是個大四合院,每棟都有上下兩層樓。老師是城裏來的知青,上課的內容很簡單,沒有課本,她在黑板上寫幾個字教我們認,餘下的時間就帶著小朋友唱歌,跳舞,做遊戲。放了學,吃過午飯,睡好午覺,整個下午都是跟著村裏的孩子玩,跑到山坡上挖蛋坷 (是一種像雞蛋的土蛋),藏貓貓,跟著屎殼郎後麵看它推糞蛋。 。 。

 

          快樂常常都伴隨著煩惱,對小孩來說,不開心的事大多跟吃食有關。那個年代物資短缺,鄉下生活貧困,每天的夥食都一樣,而且頓頓都離不開紅薯:早上紅薯粥,中午紅薯麵,晚上小米粥加紅薯窩頭,我開始厭倦紅薯,煩那個甜味,有時候就跳過一餐,躺在床上餓得前心貼後心,暈暈乎乎,眼前沒冒星星,而是飄過一團團奶糖,餅幹,桃酥,薩琪瑪,三道蜜,沙棗,冰淇淩 。。。我在城裏雖然家窮但不缺吃食,幾乎每天都去隔壁幹爹家吃香喝辣的。這裏沒有零食,實在饞的不行,就去大屋偷吃奶奶醃的豆豉,手伸進壇子裏扣出一指頭,咂吧咂吧,真齁啊~~~但還是好過吃紅薯呐。好吃的不是沒有,記憶中有兩頓飯終身難忘,一次是生病,奶奶做了碗清湯白麵,上麵漂幾顆蔥花,酸溜溜的,真香! 我嚐試做過無數次,幾十年了,始終沒法複製那個味道。第二次是年飯,節前奶奶和姑姑做了很多麵食,各種形狀:小動物,壽桃,花等等,吃上去香噴噴的,可惜年三十姑姑帶著兒子們回婆家幾乎都拿走了,第二天早上奶奶在西廂房外屋擺了一桌子菜,雖然不算豐盛,但都是平時是吃不到的,尤其是水晶肘子和拌粉條兩道菜,至今還口齒留香。

 

            說到年飯就想起那個特殊春節,初一大清早天麻麻亮,奶奶翻出我和哥帶來的漂亮衣服,幫我們換上,然後她自己也穿上一身新衣,洗臉、梳頭,捯飭的很整齊,領著我們去了大屋,爺爺身著深藍色的新棉襖端坐在太師椅上,精神又威嚴,八仙桌上擺滿了一盤盤年貨,核桃、紅棗、柿餅、洋糖、各式麵點、酒、肉等,奶奶去二樓拿來一副軸畫請爺爺掛起來,畫上一男一女,餘下的是線及字,現在想想那應該是族譜。他們燃上香,說了些什麽,然後我們一起跪拜,儀式圓滿後又鄭重交代哥和我不許出去跟人講。初一似乎就這麽過了,沒有放鞭炮,也沒出門,有誰來給二老拜過年也不記得了。

 

幾天後奶奶要去東口寨門附近趕集,我穿上城裏買的塑料底花布鞋,她給我打扮打扮,木梳上吐口唾沫,抿個水光溜滑的頭, 挎上竹藍子,一老一小出發了。自從我進了村就沒出去過,那天特別開心,走路很使勁,故意讓鞋底發出啪嗒啪嗒的響聲。一路上我跑得快, 奶奶小腳跟不上趟,我就笑她,奶奶也樂, 眼睛笑成了一條縫。到了集市,我跟在奶奶後麵東看西瞧,她買賣些東西,那裏的街道亂糟糟的,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煙味混在雜吵的叫賣聲和擁擠的人群中,我們穿街走巷,黃昏時分到了二姑奶家,她住在大院角落一棟平房,屋裏髒亂黑暗,老人披個被子坐在床上,露出兩臂招呼我們,奶奶把帶的東西放在桌上,她們聊著我聽不懂的話,夕陽的餘暉照在她的臉上,雞皮鶴發,眼神渾濁,無助,我趕集的記憶就永遠定格在這個畫麵。

 

春節過後, 農活忙了起來,爺爺管著一片果園和幾畝地,哥放學後去地裏幹些活, 爺孫倆常常帶給一些毛牙根回來,是一種草根,吃起來像甘蔗。我每天除了去“學校”晃一圈,照樣沒什麽事幹,閑極無聊的時候就跑去東廂房看熱鬧,奶奶搖著紡車,一手捏??著搓好的棉花棒,一手搖個大輪子,棉花就被撚成線纏在輪子上;姑姑織布,兩腳踏在機子上下踩,手裏的梭子在線間穿梭,機子哢嗒哢嗒發出有節奏的聲音,伴著紡車的嗡嗡聲,奏出動聽的交響樂。織好的布是白的,姑姑抽空拿去縣城染上各種顏色和花案,她給我縫了兩件紅藍顏色的蠟染外套,新衣服穿著不太舒服,布上的小棉花碎殼會剌皮,又癢又疼,不過我還是挺開心的。

 

村裏娛樂活動很少,我甚至沒看過電影,人氣比較旺的地方算是坡下的的大雜院,我幾乎每天都會跟著姑姑或者哥去那裏挑水。宅院大門寬敞,四周青磚牆圍合,門眉上鑲著雕花門匾,院內很大,東西兩排平方,大概住有十多戶人家,正房高聳,建造考究,院西邊有一口水井,住在附近的農戶都來這裏取水,人來人往蠻熱鬧的,女人們聚在一起聊天,抱著孩子,衲著鞋底,縫著衣服七嘴八舌。記得初來時我被她們圍著端詳,人家問我為什麽會有兩坨紅臉蛋兒,我心裏納悶:這有什麽稀奇的,我們西北娃都有“紅二團”,但是不清楚這兩朵紅霞是如何落到我們的臉上,忽然腦海中浮現出蘋果,便解釋道:是因為娘生我的時候吃了很多紅蘋果。大家似乎對我的回答很滿意,頓時哈哈大笑,哥好像有些窘迫,拽著我匆匆出了門,還不會挑擔子的他踉踉蹌蹌走著,兩隻桶晃來晃去,撒出去不少水。日久天長,來的次數多了,跟人們也熟了起來,我會自告奮勇地給大娘大嬸兒們唱歌跳舞,她們很寵這個城裏來的孩子,表揚之餘,拿出紅棗、核桃做為獎勵,我常常是挑著一肩的快樂蹦蹦跳跳地回家。

 

老家沒有收音機,聽不到樣板戲,但音樂還是能欣賞到的,晚間時常會隔牆聽到陣陣琴聲,那是S姐或者S哥彈拉的,我偶爾會跑去隔壁看S姐彈琴,聽她講故事。S家是外來戶,不太與鄰裏來往,老人說那進大院是我四太爺抽大煙給變賣出去的。S家祖上是書香門第,院內收拾的整齊幹淨,門、窗、房簷、柱子所有木製的材料都被漆的發亮,牆磚和屋頂的瓦也保養的很好,屋內布置講究,寫字台上有文房四寶,窗前的架子上擺著盆景,桌上小爐煮著茶壺,周圍排了一圈小陶杯。S哥大高個,國字臉,氣宇軒昂,拉手好胡琴;S姐微胖,皮膚白皙,兩個大酒窩笑起來很甜,她會彈琴,也說不上是什麽琴,幾根弦,彈上去嘣嘣的不是太好聽,但也算是娛樂吧。

 

能記得跟娛樂沾點邊的大事就算三叔結婚了。三叔是二爺的小兒子,總聽大姐提起他,兩個人差不多大,小時候一塊玩、一起讀書,大姐十四歲被送到城裏讀中學,他去了外地當兵,退伍後回到農村,媒人給說了個外鄉媳婦。娶親那天,他家門框貼幅紅對子,兩扇門上貼對紅雙喜,門上挑起兩盞紅燈籠,樂隊吹吹打打,一對新人麵帶笑容,被人們簇擁著進了門,二叔放起鞭炮,外麵聚了很多鄉親看熱鬧,人們去搶喜糖、花生、瓜子, 奶奶不讓我去湊熱鬧,隻好站在門口瞧,聞聞他家院裏飄出做宴席的香氣也行啊。

 

轉眼到了四月,春回大地,遠處的山上鬱鬱蔥蔥開滿了花,很想去玩玩,可農村沒有踏青活動,家裏不允許小孩自己往山裏跑。清明那天奶奶說去掃墓,我不懂“掃墓”的含義,高興地跟著她出了寨門。奶奶匆匆趕路,我緊跟著,顧不上看路邊的風景,走了很遠,歇了一氣又一氣,來到荒郊野外,她從籃子裏拿出東西擺在大墳包前,邊念叨邊磕頭,然後喊我磕,那是我第一次下跪,感覺掃墓是一樁非常嚴肅的事情,回來的路上還一直後悔出門時忘了帶把掃帚。

 

清明前後種瓜點豆,院裏的小菜園開始熱鬧起來,爺爺翻了地,奶奶撒菜籽,我好奇的跟在左右幫忙,心裏琢磨著:菜怎麽會從土裏變出來呢?每天早起第一件事就跑去菜地看看,幾天過去,園裏還是黃土一片,好失望,關注的心情也沒了。一日清晨去廚房路過菜園,不經意撇了一眼,見菜壟上爬滿了蝌蚪一樣黃綠色的嫩芽,在晨光中點著頭,好像約好了一起出土,我興奮的喊奶奶來看,在接下來的日子裏, 它們每天都變個樣,成長的很快,綠油油水靈靈的,都舍不得拔起來吃。西屋前的香椿樹,大門口的棗樹也競相發芽抽條,葉子由小變大,顏色由鵝黃變深綠,XC是個爬樹高手,奶奶做飯時吩咐他摘些香椿,小人兒一竄一竄爬上去,把葉子扔下來,我滿地去撿,奶奶拿來洗洗,焯一下,撒些鹽,加勺醋,嗆點潑點辣油拌拌,葉子嚼在口中有一股特殊的香味,太好吃啦。

 

當氣天暖和起來,小孩能去玩的地方也就多了,大人們去池塘邊洗衣服的時候,允許我和小夥伴們在周圍打水戰,抓蝌蚪,攆青蛙;還可以跟和二叔的女兒們去村口摘野菜,過了橋,溝兩邊都是野菜,刨累了,就靠在橋頭的大石碑旁歇歇,碑很高,由一隻石龜駝著,村裏人說上麵的碑文是武則天題的,我不識幾個字,也不知武則天是誰,但那個碑是蠻有氣勢的。看著橋下河溝流淌著青綠色的水,野花開了滿坡,很想下去走走,她們說水裏有魚、螃蟹,可誰都不敢往下邁步。有天哥手裏提著一串小螃蟹進了門,說是從溝底下掏的,我們在火上烤了烤,撒些鹽,香香脆脆的,他說過兩天還去。於是我每天就偷偷瞄著哥看他去哪裏,功夫不負有心人,一天他和二叔兒子去下溝,被我發現,我小心的尾隨在後麵,隔著樹叉見他們挽起袖子,伸出一隻手在小洞裏掏,一會兒哥吱哇亂叫,收回的手上吊著一隻小螃蟹,我忍不住笑,被他們發現,哥很生氣,瞪圓眼睛,吊著高分貝的聲音訓了一句:誰讓你來的!回去!我趕緊往上爬,可那地兒太陡,又滑了下來,沒辦法,他隻好帶上我,又把螃蟹繩交到我手裏,我一路連走帶玩兒,摘了不少野菜和花,滿載而歸。

 

鄉下的日子越過越有趣,人也越混越熟,城裏的人和事被忘到天邊。一天家裏來了位不速之客,是城裏大院JG哥到洛陽辦事,順便來看我們,他帶了糖果和零食,住了一晚,我像見到親人似的前前後後地跟著他,恐怕被撇下。打那以後,我會常常站在村口邊的石碑旁,翹首以待,盼著家裏來人,終於在一個黃昏我等到了大姐,她來接我們回去。告別了爺爺、奶奶、姑姑一家,我們踏上返城的路,到家那天正好是六一兒童節,媽替我剪掉兩條長滿虱子的麻花辮,洗了澡,換上城裏的衣服,我便輕輕鬆鬆出去野跑,回家真好。

 

第二次回老家是1983年,約了大姐在春節返校的路上順道去探望奶奶。老宅依舊溫馨,姑姑的兒子們上了大學或在外地工作,姑父仍在縣裏當獸醫,大屋爺爺的睡房隻剩一張空床,他去了天國, 宅子隻有奶奶和姑姑守著。第二天清晨,奶奶照舊做了紅薯粥,我們三代女眾圍著灶台,邊烤火,邊聊天,邊吃飯,粥的味道依然是那麽香甜,門外寒風淩厲,屋裏洋溢著溫暖的氣息。早飯後姑姑帶上我們搭了村裏的拖拉機去少林寺觀光,當年太太太奶奶出嫁時,也是走的這條路線,從登封縣到老宅,四個小時的路程讓他們婚嫁隊敲鑼打鼓走了十來天呐,可惜時間緊,我們隻住了三天就匆匆離開。

 

打那以後我再也沒回過老家,時時會念起那些日子,想到爺爺、奶奶、姑姑。。。記憶中的他們永遠是笑眯眯的,不曾有過一句重話,一個臉色。三姐夫前兩年回老宅看了看,大門鎖著,奶奶過世後,姑姑搬去縣城,宅子空了多年。他隔著院牆望了望,大屋的山牆倒了一麵,好可惜!房頂的獸頭上都刻著乾隆年製,那是真正的老宅。有時Lottery數字高的時候,我就買一張,夢想著哪日中了頭彩,就把老宅八進房都盤下來,加以修複,讓它重現昔日的風采。

 

閑來畫了自己,4歲左右吧,可愛的小姑娘,蔫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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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漂亮的小姑娘。滿篇都是溫馨的悠悠時光。人工點讚 -廢話多多- 給 廢話多多 發送悄悄話 廢話多多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4/19/2024 postreply 02:59:15

    畫得真好,小姑娘精靈可愛! -可能成功的P- 給 可能成功的P 發送悄悄話 可能成功的P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4/19/2024 postreply 10:25: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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