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可待成追憶
劍冰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
不知為什麽，這兩天鍾亦涵腦子裏老是閃出這兩句古詞。
澳洲阿市的二月，熱起來也會讓人渾身難受，尤其是上了年紀的。
鍾亦涵打開空調。一股寒氣襲來，他不由得咳嗽了幾聲。
‘你又開空調啦，老頭子？’蓓娣，亦涵的太太，從廚房裏探出頭來：‘小心著涼!現在外麵還有不少新冠；別到時候抵抗力差了再中招……’
‘知道，知道了!外麵新冠到處都是，可活動也越來越多。這不快春節了嗎？我們歌舞團又要忙啦……’
手機響了。鍾亦涵一看，是老丁，阿市的華人協會會長之一，也是他多年的老朋友：‘亦涵啊，我們會的春節聯歡活動訂在二月三號。你們在這兒曆史悠久，赫赫有名；所以特別邀請你們出幾個節目。放心，有報酬。’
‘沒問題，我們最近一直在排練。唱歌跳舞都能拿出幾個節目來。過兩天我給你一個節目表，你挑一下。’
‘那就先謝謝啦!嗯，我們這次活動規模很大，還有其它州的演出團隊過來。你，’老丁有些欲言又止：‘你最好有些思想準備……’
‘思想準備？你什麽意思？’亦涵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該不會讓我們和別人比賽吧？’
‘那倒不至於。不過你會遇到故人。還記得瑪麗嗎？張雲美……’
張雲美，瑪麗!亦涵凝立在原地，都不記得電話是什麽時候掛掉的了(抑或根本忘了掛；是對方先斷的)。
窗外一隻飛鳥經過，似乎在叫著：瑪麗，瑪麗!
鍾亦涵衝到空調下，大口大口的喘著氣。他的心跳得飛快。盡管在空調下，貌似還出了不少汗。是虛汗嗎？
‘你沒事兒吧，老頭子？’蓓娣又喊了：‘小心你的老心髒!該吃藥了……’
亦涵沒去吃藥。他的臉漲得通紅。不知不覺地，他似乎又回到了剛來澳洲，並結識張雲美的那段時光。
那，已經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
那時候的他們，都還很年輕。亦涵在國內就是專業歌唱演員，來澳以後不甘寂寞，在工作之餘找到幾個誌同道合的發燒友組成了阿市第一個華人歌舞團隊。大家沒事的時候聚在一起，鶯歌燕舞，不亦樂乎。
是誰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的？很快地，鍾亦涵的歌舞隊就開始名聲大噪。不少好此道者慕名而來。而澳洲那時候也開始執行多元文化政策。於是亦涵的歌舞團隊日益壯大，經常參加各種社區活動。亦涵也因此得到了當地政府頒發的推廣多元文化傑出人物獎。一時間春風得意、神采飛揚。他，成了社區名人。
也正是在那時，他邂逅了張雲美。
一般人誇誰才貌雙全往往祇是恭維。但對於張雲美來說，這可絕非謬讚。雖說她是理工科出身，但天生麗質的她還有著一副甜美的嗓子。那天她去亦涵的歌舞團，一下子就吸引了不少男人們的眼球。當然，其中也有鍾亦涵的。
‘妳叫什麽名字？’
‘瑪麗。’
‘喜歡唱歌跳舞？’
‘會唱歌。’
兩人一拍即合。很快地，亦涵和瑪麗的二重唱傳遍了阿市的各個角落。
‘妹妹妳坐船頭，哥哥在岸上走……’
‘小妹妹我坐船頭，哥哥你在岸上走……’
或許正應了那句‘日久生情’的話吧。不知不覺地，兩人似乎如膠似漆般地無法分開了。不管是排練還是演出。他們幾乎每天都會找理由在一起。而‘金童玉女’這詞，也被安在了他們身上。
可問題是，兩人都是有夫有妻的。而且兩對夫婦的感情還都挺好。
瑪麗的丈夫為此去歌舞團‘大鬧天宮’了好幾回。而亦涵的太太雖然那時剛來澳洲不久，人生地不熟的；但也在家裏上演了幾場‘一哭二鬧三上吊’。
看來這事已經是到了非解決不可的地步了。
又是一個春節來臨。鍾亦涵的歌舞團和往常一樣，接到了很多演出邀請。
正月十五的最後一場演出，他們雙雙登上舞台。出乎意料地，亦涵和瑪麗沒有表演任何二重唱，而祇是各自唱了一首歌曲作為壓軸。
亦涵唱的是當年極為流行的香港電視劇‘離別鉤’中的主題曲：‘人間因何有別離勾起愛人熱淚……’
瑪麗則反串唱了一曲‘遲到’：‘你到我身邊帶著微笑，帶來了我的煩惱……喔他比你先到……’
在掌聲雷動中，亦涵拉著瑪麗的手高高舉起向大家致謝。稍後，瑪麗含著淚水宣布：這是她最後一場演出。因為過兩天她就要隨著丈夫前往另外一個城市生活。
‘我不能算是個賢妻良母，但嫁雞隨雞；先生在外地得到一份好工作。我總得顧家呀。你們說對吧？’她把話筒轉向聽眾，又和亦涵來了一個大大的擁抱。台下的一片‘對，支持……我們會想念妳!’淹沒了台上的抽泣聲。
……
不知是有意還是巧合，老丁他們今年的活動也安排在正月十五。鍾亦涵因為年事已高，已經不再登台；祇是負責團裏的一些統籌及指導工作。
那天，一向準時的他遲到了。老丁請他坐在貴賓席自己旁邊。
演出開始。亦涵和老丁有說有笑，評論著歌舞演員的水平。
突然，主持說道：‘現在，讓我們以熱烈的掌聲，歡迎遠道而來的瑪麗歌舞團為我們演出……’
‘瑪麗？瑪麗歌舞團？’亦涵身子一顫，感到自己的血壓似乎正在升高。他揉揉那早已老花的雙眼，向舞台望去。在一群姑娘的簇擁下，一位身著豔麗服裝的女士緩緩走上舞台。隨著伴舞者們的翩翩起舞，瑪麗唱起了當年的名曲：‘往事祇能回味’：時光已逝永不回，往事祇能回味……’
‘是她，還真是她!’亦涵顫抖著雙手，用智能手機把台上的瑪麗拉近。那在那濃妝豔抹之下，他看到了歲月留下的痕跡。
‘春風又吹紅了花蕊，你已經也添了新歲……’
砰的一聲巨響， 鍾亦涵倒在了地上。旁邊的人們圍過來，七手八腳地想法急救。老丁急得大叫：‘救護車，快，叫救護車!......’
淒厲的救護車聲在夜空中悲鳴。很快地，亦涵被抬上了車。不遠處，瑪麗摀著臉呆呆地站著，臉上掛著兩串淚痕。
本小說內容純屬虛構。如有雷同，亦為巧合。特此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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