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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昌位於三峽東口之北岸,號稱“川鄂咽喉”。宜昌以上的三峽航道狹窄,彎曲複雜,灘多浪急,1500噸以上的輪船不能溯江而上,所有從上海、南京、武漢等地西行的大船,必須在宜昌下船“換乘”大馬力小船,才能繼續溯江進川。所以宜昌是長江航運的重要轉運站。
宜昌北上可達襄陽,南下可至常德、長沙,是第1、3、5、9四個戰區的後勤補給樞紐,戰略地位無可比擬。軍委會為保衛宜昌,投入巨大人力物力建設宜昌守備工事,而現在的江防軍兩個軍的任務就是專職保衛宜昌,而現在僅僅打了一天就失去了宜昌,實在是不能想象的戰敗。
反攻!奪回宜昌!如此重要的宜昌輕易失去,這對曆史也交代不過去,委員長暴跳如雷,立刻調整部署、增調人馬,準備反擊宜昌。別的不說,韓信用兵多多益善,調第9戰區宋肯堂第32軍、彭位任第73軍、周祥初第87軍、鄭洞國第8軍歸於陳誠指揮,立刻開拔北上參加宜昌反攻。委員長隻知調兵而不知用兵,這4個軍在長江以南,抵達長江即被天險所阻,況且日軍沿江設防、飛機整日監視,基本上都沒能渡過長江參加戰鬥,隻好在南岸駐下,守備長江南岸吧。4個軍中僅有第8軍榮譽第1師渡過了長江,日軍擊之半渡,將榮1師衝散,連師長舒世存都和部隊失去了聯係。
援兵到還得要些時候,現在宜昌怎麽辦?援兵是援兵,反攻還是要立刻進行的。6月13日委員長電令,“(一)右兵團應占領三遊洞及以北三合岩、兩河口陣地,迅速收容各部,並掌握有力部隊,參加湯恩伯部隊反攻宜昌。”
“右兵團”的任務就是保衛宜昌,而現在卻淪落到“收容各部……參加湯恩伯部隊反攻宜昌”的地步,說明“右兵團”保衛宜昌的任務完全失敗,而且也不能擔負“反攻宜昌”,還是要靠湯恩伯啊。
“第30軍、第75軍、第85軍及第94軍,統歸湯恩伯指揮,以一部攻占荊門、以主力由遠安、觀音寺之間,攻擊宜昌方麵之敵。”
這道命令可以算得上是戰爭史上最胡鬧的命令了。當陽和宜昌東西相距百裏,而“遠安、觀音寺”為南北兩個方向,連線恰好與當陽、宜昌連線交叉形成十字。委員長的意圖是湯恩伯主力插到十字交叉點之後向西攻擊宜昌,那麽背後的當陽日軍會怎麽辦?這是要斬斷日軍的一字長蛇陣啊、還是要去自尋死路?
既然“一部攻占荊門”,那麽湯恩伯主力就應該去打當陽。如果打下了當陽,那麽西邊宜昌的日軍該怎麽辦?現在東邊荊門已被湯恩伯“一部攻占”,切斷了日軍從東麵援救宜昌的可能,那麽宜昌日軍現在自然要回打當陽以求退路,那麽宜昌自然空虛,唾手可得。
反正委員長眼裏隻有宜昌,別的都不管,隻要拿回來宜昌就行,不過為什麽還要分兵一部去打荊門?還不如直接打當陽好了。
“(三)第92軍應猛攻鍾祥方麵之敵,阻敵增援補給。”
鍾祥是日軍第13師團駐在,去年年底開始的“冬季攻勢”中,張自忠第33集團軍負責由北向南攻擊鍾祥,江防軍一部由西向東攻擊鍾祥,意圖兩部夾擊拿下鍾祥,不過最後打了一個多月,雖有戰果但是損兵折將也未將鍾祥拿下,其中最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日軍在鍾祥築有守備工事,而國軍卻沒有攻堅武器,也就是說隻要日軍依靠工事,基本上就處於有勝無敗的地步。
第92軍原駐河南確山,跟著李長官一路瞎指揮現在轉戰千裏來到了湖北西部,如此長途跋涉而來的部隊,如何能打下日軍的重要據點?如果安排在鍾祥外圍選擇有力陣地,截斷日軍與宜昌的聯係還是有可能的,何必要“猛攻鍾祥方麵之敵”而自取失敗?
其實在此次會戰剛開始之時,日軍下棗陽、威脅襄陽,李長官根本無需慌張,駐確山的第92軍直接南下打信陽好了,結果李長官調動第92軍打棗陽、調動江防軍兩個軍保襄陽,結果耍來耍去都讓日本人給耍到了外圍。
“(四)各部應不顧一切,猛力進攻,不可失機。”
此次日軍第11軍傾力來打宜昌,確實是用兵錯誤,如果國軍在其他方向,特別是江漢平原北部大做文章,日軍必定放棄宜昌回保武漢,宜昌自然不戰可守,而且趁日軍撤退之際,打幾個阻擊、尾追的,自然可以收獲戰果。而如果按照委員長就盯著宜昌不錯眼的話,這反倒是日軍之機啦,簡直是求之不得。
“(五)為協調動作,著湯總司令與陳兵團長取得聯絡後,各該部即歸陳兵團長統一指揮。”
“陳兵團長”的潰兵需要收容後才能投入湯恩伯指揮的對宜昌反攻,而湯恩伯的部隊要聽“陳兵團長”的指揮,在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裏就是這樣一個邏輯關係。
一個月前日軍進攻棗陽、襄陽的時候,委員長命令各部“乘(趁)長蛇出穴之傾,為鐵錘痛擊之舉”,而此時日軍打宜昌,委員長覺得鐵錘不過癮,幹脆讓湯恩伯率部直接切斷日軍這條“長蛇”就算了。好在前方指揮的陳誠總算是炮兵營長出身,無論如何水平再差也比炮兵馬夫強一些,趕緊喊住委員長不能蠻幹,如果這樣打下去,日軍“一字長蛇陣”首尾一起回擊蛇中部,湯恩伯絕對討不了好果子吃,於是陳誠在委員長命令下達的第二天提出自己的方案——
“右集團以殲滅襄河以西敵人之目的,決向當陽之敵攻擊,壓迫於長江、襄河間而殲滅之。”
委員長昨天的命令是反攻宜昌,也就是讓日本人把宜昌吐出來也就算啦,而“小委員長”的胃口明顯要比大委員長的胃口要大,不僅要讓日本人把宜昌吐出來,而且要全部留下來——“殲滅之”。這很明顯就是做夢,自打開戰以來,哪裏有過一次殲滅日軍旅團的戰績?而現在“襄河以西敵人”有三個師團,如何能“殲滅之”?陳誠自己也不是不知道肯定做不來,不過這樣的方案委員長肯定會喜歡,既然人家喜歡,為啥不說呢?當然啦,至於真幹還是假幹,那是另一回子事兒,陳誠在賦予自己右兵團如此大的作戰目的的同時也給自己留個後門“攻擊開始時日,另電規定”,意思就是等一等,再等一等。
這個讓日軍等一等的作戰方案中,主要有兩個打擊方向,一個是江防軍司令郭懺指揮李延年第2軍、彭善第18軍將宜昌日軍消滅,然後再一個是湯恩伯圍殲當陽日軍,其他零星部隊打敵後啥的也是不一而足,反正是要清掃“襄河以西”的架勢。當然做不到是肯定的,至於能不能開始都很難說,因為“攻擊開始時日”還需要等一等的“另電規定”。
委員長接到小委員長的作戰方案後,自然是非常同意,於是暫且把斬斷日軍“一字長蛇陣”的念頭先拋到一邊,對陳誠的方案做了細化。首先是委員長對郭懺不是很滿意,原江防軍總司令劉興在武漢失守之後去職,到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點驗委員會當了副主任的閑職,後來幹脆不幹了回家辦教育當孩子王去了。
江防軍總司令一職就由郭懺來繼任。郭懺是保定軍校六期的炮兵科出身,不過在軍閥混戰中失去了根基,於是在上海做起了寓公。可巧陳誠與宋美齡的幹女兒譚祥成婚,這種好機會誰能放過?於是郭懺自然要去送禮,這樣就認識了保定軍校八期炮兵科的學弟陳誠,被第18軍軍長陳誠委任為第18軍少將參議,這算是找到了道路投身了“土木係”,在陳誠的提攜下逐漸成為“土木係”的大將。“土木係”的另一員大將是羅卓英,是陳誠的同桌。當時陳誠是拿著別人的中學文憑冒名報考保定軍校的,這假冒的確實不咋地,成績太差不給錄取。後來經同鄉的國會議員杜誌遠向陸軍部學司司長、主試官魏宗涵疏通,才以備取生的身份入讀保定軍校。進了軍校學習也不咋地,考試掛科還是何基灃幫他複習、押題才得以通過補考,這個事情咱們以前說過了。
造化就是這樣弄人,當年走後門的“備取生”現在飛黃騰達,而學長、同桌倒是要來投靠。羅卓英是將才,代替陳誠領兵打仗,而郭懺是政才,陳誠的司令部主任、參謀長啥的,都是郭懺牽頭。
“土木係”的攤子越鋪越大,處處都要親信把持才好,於是郭懺於1938年1月出任武漢衛戍司令,此時距離郭懺參加陳誠的婚禮僅僅六年。4月出任第94軍軍長,1939年1月升任第33集團軍副總司令,總司令是張自忠,郭懺的這個副總司令完全就是上升路上的一個台階,3個月後,郭懺升任江防軍總司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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