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縣委副書記(054)

來源: 齊風獵 2024-02-26 07:55:07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16443 bytes)

清河縣整治交通及公路三亂工作取得了階段性進展。

7月10日,清河縣紀律檢查委員會發布公開信息:縣交通運輸局交通稽查大隊大隊長武秀忠、教導員胡誌國涉嫌嚴重違紀和職務違法,目前,已對二人依法采取雙規措施。

關於武、胡二人落馬的過程頗具戲劇性。

清河縣整治交通及公路三亂工作領導小組成立以後,多部門聯合開展上路執法行動,重點對非法運營的黑出租進行查處。縣裏向人民群眾作出承諾,要在三個月之內徹底解決交通和公路係統的種種亂象,領導小組就把這次大執法行動命名為“百日會戰”。

百日會戰開始以後,執法人員采取明查和暗查兩種方式,對黑出租展開圍獵行動。這天傍晚,執法人員接到群眾舉報,說是在縣城槐蔭路上有幾輛黑出租正在招攬生意。這幾輛黑出租,從外觀看起來,跟縣城裏麵跑著的正規出租車沒什麽兩樣,統一的車型,統一的外觀,統一的頂燈標識。

縣電視台一男一女兩名記者戴著暗訪機裝扮成打車乘客,上了其中一輛黑出租車,說是要到清河賓館。車子開動起來,男記者就問:“師傅,怎麽不打表啊?”

司機說:“表壞了。”

記者問:“表壞了?那你怎麽收費呀?”

司機說:“隻要是在縣城裏麵轉,一律收十塊錢,要是出縣城,那就議價。”

記者沒再說什麽。車子開到清河賓館貴賓樓下。車停後,兩名記者掏錢交了十元錢的車費。兩人剛剛下車,幾名執法人員從不同方向圍了上來。

縣交通運輸局交通稽查大隊工作人員晃了晃執法證,要求出租車司機拿出運營資質來。

司機從車窗裏探出頭,沒好臉色地說:“我又沒跑出租,就是送兩個親戚來吃飯。”

執法人員問:“親戚,什麽親戚?”

司機說:“我哪門子親戚你管得著嗎?反正我沒跑黑車。”

執法人員轉過身,詢問剛剛下車的兩名記者:“他跟你們是親戚嗎?”

兩名記者裝作毫不知情,猶豫了小半天才說:“不是親戚,我們不認識他。”

執法人員又問:“他收你們車費了嗎?”

記者說:“收了十塊錢。”

見證據確鑿,執法人員立即要求司機下車配合調查,同時要依法對這輛黑出租車進行扣押。司機卻反鎖車門,賴在車上不肯下來,還大聲叫喊:“我是交了保護費的,你們叫武黑子來。”

在清河,幾乎人人都知道,武黑子說的就是縣交通運輸交通稽查大隊大隊長武秀忠。武秀忠之所以被稱之為武黑子,明麵上形容其人皮膚黝黑,背地裏是說這此人膽子極大,什麽黑錢都敢收。

司機這麽一叫,那個領頭的執法人員立即臉色一變,厲聲說:“我們不認識什麽黑子白子,你要是聰明識相,就趕緊下車,會從輕處理你的。”

沒想到,司機卻較上了勁,用手敲打著前擋風玻璃說:“沒看見嗎,我這兒貼著標呢,武黑子說了,貼上這個標,就沒有人敢查!”

那個領頭的執法人員正是武秀忠。旁邊,縣電視台的記者正用暗訪機錄著像呢,司機的每一句話都清清楚楚地錄到了暗訪機裏。此時的武秀忠,真是恨不能找個地縫鑽了進去。可他找不到這樣的地縫,隻是恨不能把這個壞了事的司機從車上拖下來,先狠狠地抽上兩耳瓜子,接著一拳打翻在地,再狠狠跺上幾腳,依然不解氣,就解下皮帶來抽幾皮帶。

武秀忠心裏清楚,眼前這個愣頭青要是被領導小組帶回去接受調查,那可就真的壞菜了,當務之急,得找個借口趕緊把人和車都給放了。

想到這裏,武秀忠故意大聲說:“原來貼著營運資質的標誌,你怎麽不早說呢,快點開走,別耽誤我們打黑執法。”武秀忠的意思是,給這個黑出租司機透個信,回去告訴大家都躲起來,千萬別在這個時候找不自在。

沒承想,司機見被批準放行了,掛上檔正要把車開走,猛一抬頭,看到了武秀忠那張黑黢黢的臉,禁不住嘟囔了一句:“唉,我怎麽看著你麵熟呢,你就是武黑子吧,我這貼標就是你給我們發的,說貼上這個,保證就沒人查了。”

武秀忠心裏那個氣啊,眼前這個黑出租司機,不但是個愣頭青,還是個二百五,要不,就是縣糾風辦派到黑出租車隊伍裏麵的臥底。這不是在要他武秀忠的命嗎?

就在司機已經掛上檔位,正要開走的關鍵時刻,參與執法的縣委辦公室副主任羅成一個箭步擋在了車前,大聲說:“慢著,不準開走。”說完,羅成對參與共同執法的縣城派出所副所長伊永剛說:“把人帶到派出所,錄一下口供。”

羅成的這一舉動,把武秀忠驚出一身冷汗,卻無可奈何,不敢當眾強行對抗放人了。

縣裏成立的整治交通及公路三亂工作領導小組是一個多部門組成的臨時性機構,有些相關單位為了不影響正常工作開展,派來了一幹閑雜人員。這些人每天就知道到了點吃齋,吃完齋敲鍾,敲完鍾念佛,啥事不幹不說,扯蛋扯皮的本事卻是一流。領導小組本身是一個整體,遇上事誰都可以管,卻出現了誰都可以不管的局麵。

唐旭自然知道臨時機構中存在的弊端,就提議把自己擔任縣委副書記時候的秘書羅成派過去擔任副主任。羅成在給唐旭擔任秘書的時候,一直是副主任科員,資曆上還差一些,現在既然唐旭開了口,自然沒有人站出來提反對意見,況且,臨時機構本身就很難管理,人們倒也想看看,這個羅成能否勝任重要的崗位。臨去之前,縣裏先是給羅成公布了縣委辦公室副主任的職務。羅成就是以縣委辦公室副主任的身份,兼任清河縣整治交通及公路三亂工作領導小組副組長,主持領導小組的日常工作。

羅成上任之前,唐旭專門給他打了一個電話,再三叮囑。大致意思是,借著這次整治交通及公路係統的三亂,縣裏對羅成委以重任,表麵上看,僅僅是從副科虛職到副科實職的一個調整,但是,縣委辦公室副主任的位子十分重要,可不是一般人能幹得上的,坐在這個位子上的人,一言一行都代表著縣委。因此,對於羅成來說,這次任命,既是組織上對他的重用,更是對他的考察,希望羅成能夠放開手腳,大膽開展工作,同時還要注意把握好火候,要有所為,有所不為,既要幹好工作,又不能把人全都給得罪了。

羅成在唐旭身邊曆練了近一年時間,對於清河縣各部門相互間錯綜複雜的利害關係基本上摸了個門兒清。什麽時候該出手,什麽時候不該出手,對什麽人可以出手,對什麽人不可以出手,心裏麵已經自有分寸。他對唐旭說:“唐縣長您放心,我一定不辜負您的期望。”

上任之初,羅成經常外出微服私訪,對於清河縣交通及公路三亂問題的根源和現狀進行調查摸底,基本上掌握了大概。清河縣的出租車市場管理混亂,根子原因在於執法部門,也就是縣交通運輸局不作為,這其中,或許還存在某些關鍵領導的索賄受賄等違法犯罪問題。但是他知道,僅憑自己掌握的這些還遠遠不夠,處理人也好,解決問題也罷,關鍵是講究證據。

在羅成看來,今晚這個圍獵行動的最大收獲,絕不僅僅是打掉了一輛黑出租,而是自己一直在苦苦尋找的黑出租車泛濫的突破口,終於撞到門上來了。出租車司機和武秀忠之間的對話,羅成聽得清清楚楚,他從對話當中聽出了些許端倪,似乎指向武秀忠執法犯法。此時的羅成已經顧不得危險,定意要淌這個渾水,豁出去自己的安危,毅然上前用身體把車子攔了下來。

當晚,出租車司機被帶到縣城派出所接受調查。這個出租車司機仗著手裏有武黑子發放的保護標貼,態度一度十分囂張。派出所依法對其進行了傳喚,經過整整一夜不間斷訊問,終於把他的氣焰給打了下去,源源本本交代了違法運營黑出租車的經過。

政策上,市交通運輸局為了讓廣大出租車司機都有活幹,能吃飽飯,防止出租車市場盲目擴張及惡性競爭,對全市各個縣區的出租車數量進行了限定。根據清河縣域麵積不大,市裏準予清河縣域內注冊的出租車上限為220輛。一輛出租車的運營年限規定為八年,到了年限就要進行強製退出運營。這樣一來,一個擁有出租車的家庭,往往是白天黑夜連軸轉,一天開十幾個甚至超過二十個小時。很多人白天自己開車,晚上雇人開,一輛車一個月下來刨除各項成本,基本上能有七八千元的收入。雖然開出租車辛苦一些,花時間,拚體力,但在清河縣,擁有一輛出租車,無論自己開還是雇人開,這算是有政策支持保護的高收入的行業了。

根據這名黑車司機的交代,在清河,非法運營的黑出租車大約有150輛,這些黑出租的來源,多是到了強製退營年限之後的一些老舊車輛,經過維護保養之後,繼續發揮餘熱。

按照規定,車輛到了退營年限,就不允許再從事客運業務了,原車牌予以保留6個月,6個月之內,如果車主購買新車,掛上原車牌後可以繼續從事客運出租業務。對於退營車輛,大致有兩種命運,一是交由市民政局所屬的國營汽車保養廠進行重新噴漆改色,改為一般性家庭乘用車,二是由上述的汽車保養廠負責拆解,政府一次性給予車主3000元補償。一輛車拆下來的零部件,經過翻新後光賣零部件也可能不止這個數,所以大部分人都選擇留下原車繼續開。

於是一些盤算好了要跑黑出租的人先是提前去車管所給車牌掛失,合法地補辦一副車牌,為將來跑黑出租做好了準備。等到舊車強製退營時,隻需把舊車開到國營的汽車保養廠,繳上噴漆費,卻並不真的噴漆改色,拿著汽車保養廠給開具的噴漆改色手續,給新買車輛辦理出租車運營手續,這樣一來,一家裏就有了兩輛外型顏色一模一樣,車牌號也一模一樣的出租車,一輛是新車,屬合法運營,通常是女司機開,一輛是舊車,屬非法運營,通常是男司機開。夫妻兩個各開一輛,在大街上打個照麵是常有的事。

那麽,汽車保養廠為什麽隻收費卻不給重新噴漆改色呢?原來,出租車強製退營以後,車輛所有權依然是歸屬於個人,雖然不允許繼續從事客運業務了,但依然可以作為家庭乘用車輛繼續上路。市裏的規定是必須進行噴漆改色,重新辦理車輛落戶手續,改為家用車輛,卻並沒有規定改為何種顏色。這裏麵就又有了一個漏洞,一些車主拿著這條說事,說噴漆費我一分錢也不少交,可我就是喜歡原來的樣式和顏色,汽車保養廠也樂得隻收錢卻不費力幹活,雙方一拍即合。於是,就有了大量黑出租湧向城市街頭。黑出租泛濫,一方麵是擾亂了市場公平競爭,另一方麵,時不時有宰客行為發生,執法部門難以監管,存在重大安全隱患,損害了消費者大眾的利益。

看到黑出租車如此賺錢,有些膽子更大些的人幹脆就從非法渠道購買一副假車牌掛上。現在滿大街的電線杆上都貼著辦理假證件假車牌的小廣告,辦副假車牌快得很,花不了幾個錢,直接就給郵寄到家,甚至比到車管所的辦事效率還高。而且,這些假車牌也不是那種粗製濫造的,看上去往往比真的還真。有人就懷疑,這些車牌就是從正規車牌生產廠家流出來的,一些廠家隻顧賺錢,偷偷加工私活,要不,怎麽連仿偽標誌都一應俱全,和車管所發的一模一樣呢?

黑出租如此猖獗,難道交通運輸局就不知道,不進行查處嗎?當然要查,隻不過,一開始還正兒八經地進行查處,到了後來,這種查處就成了走過場。

縣交通局交通稽查大隊是維護全縣道路交通秩序的執法單位,查處黑出租車非法運營是其中的一項基本工作。但是,自從大隊長武秀忠給自家的一個親戚開了個口子,發放了一個免查標誌,收取了5000元的好處費之後,就在違法犯罪的道路上越走越遠了。凡事有了第一次,一切就都成了順理成章的事情,武秀忠最終把自己陷入到了無底深淵而無法自拔。

那些跑黑出租的人為了不怕被交通稽查大隊查處,保證自己能跑黑車賺黑錢,會通過各種關係找到武秀忠。武秀忠視關係遠近,收取金額不等的保護費,然後發給他們一個特殊的標誌貼,統一貼到車窗的右上角處。這個標誌貼每季度更換一次,稽查大隊的人都知道,隻要見到這個標誌貼都會放行。

那麽,武秀忠是如何非法收保護費的?這麽大範圍的多次巨額收受黑錢,難道就沒有人過問嗎?武秀忠自有他的邏輯和辦法。

首先,他是稽查大隊的大隊長,一輛車收多少錢,都是由他一個人說了算,有的車一年收一萬兩萬,有的車一年收個七八千,他自家親戚的車也可能一分錢不收。當然了,他知道自己這樣做違法違紀,收錢這個事絕對是捂不住的。為了給收錢這事找個理由,他就在大隊裏說,一些下崗職工和四零五零人員沒什麽一技之長,老百姓掙個錢不容易,辛辛苦苦跑個出租車,掙個養家糊口錢,執法部門不必要管得太緊。

其次,武秀忠深知幹這種事絕對不能吃獨食,他會把收來的一部分錢交到了局裏,作為局裏的小金庫,局裏逢年過節給幹部職工發個福利,或是走訪市縣各級領導什麽的,就從這裏麵出錢。

局領導當然知道私設小金庫是違規違法的,但武秀忠向局裏保證過,自己一分錢也沒往自家的兜裏揣,全部都交到了局裏。隻要個人不貪不占,即使是紀委查下來,頂多也就是個批評改正,更何況,縣裏麵還私設小金庫呢。想想武秀忠說的確實有一定道理,況且,交通局是個大局,花錢的地方實在是太多了,光靠縣財政那點撥款,根本就辦不了多少事。但是局長和局紀檢書記還是不放心,他們都分頭找武秀忠談過話,再三囑咐武秀忠個人的手腳一定要幹淨。武秀忠當然是拍著胸脯,信誓旦旦地向他們保證說:“咱是黨員幹部,怎麽能做違法的事情呢!”談過了話,有了武秀忠的保證,局裏麵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由著武秀忠折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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