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蕭看著陶然坐上出租車去機場, 心裏一下就空落了。這兩個月,她就隻能一個人呆著了。
楊蕭的媽媽要求她這兩三年都不要回國,楊蕭自己也了解媽媽的心思,也明白自己最好離子微遠一點,因為如果再次麵對,她無法確定自己是否還有這個勇氣和決心與他斷絕。在這裏碰到了多少男生,但沒有一個可以與她心裏的子微相提並論。子微馬上就要大學畢業了,楊蕭想著長長吐了一口氣。這個六月之後,子微會去哪裏呢?自己早已無法得知他的情況——而現在,連他在哪裏都不可得知……就這樣各自分離了,在倉促中、在迷茫裏……
楊蕭回到房間,打開電腦準備看劇打發無聊時光。卻發現媽媽給她發了一個消息,說外婆住院了,所以她和爸爸要回老家一趟,這兩個星期就不能和楊蕭聯係了,等她回來,會立刻發消息告訴楊蕭的。
外婆病了,而且爸爸媽媽一起回去?看來老人家病得不輕,估計快掛了。楊蕭雖然出國前在外婆家住了半年,但其實和什麽外公外婆舅舅姨媽的並不親熱,現在看到這個消息,在她腦海裏也隻有一條中性的信息:外婆 is dying。
突然,楊蕭腦袋裏有個燈泡小小一閃:家裏沒人,也沒人查崗……這麽說,她可以偷偷溜回國了……這個想法直接讓她心跳加速,她真的很想回去,去看看——子微,隻是遠遠的看一眼,就可以了。
這個念頭讓楊蕭腦子直接死機,出於本能一樣,她上網查看了機票信息並訂了第二天的航班,四天後返程……訂完票,楊蕭還如同夢遊一樣坐在那裏,半天回不過神來。過去和子微在一起的點點滴滴湧上心頭,如此鮮明……所有的一切都不曾忘記,隻是不敢想起。
淚一點點落下,楊蕭含淚而笑,我就要回去,回去看你,哪怕隻能遠遠的看一眼,在你毫無知覺的情況下……
飛機降落了,楊蕭帶著隨身行李走出了機場,坐上出租車。雖然爸媽不在家,但自己還是不能毫無顧忌地回去,萬一被鄰居看到,告訴了老媽就不好了,所以楊蕭選擇住在財大旁邊的酒店。
放下行李,楊蕭洗了個澡,換了一身簡潔的裙裝就去財大了。不知道子微是否在,雖然據說還有兩周才是離校日,但畢業生畢業了,可以早一些離開。
楊蕭在財大裏看著曾經熟悉的風景似乎漸漸陌生,她才突然意識到,以前有子微,所以這些樹木房屋似乎也親切;而現在,子微畢業了,這裏所有的一切,都將和自己無關……還會有新的人、新的事,在這裏上演,與他們無幹……
站在子微的宿舍樓下,楊蕭看著五樓的那扇窗戶,半開著,窗口還晾曬著兩件衣服。稍微一猶豫,楊蕭就走進樓裏,沿著樓梯上去。以前,這個樓梯,她和子微一起走了不知道多少回,二樓拐角玻璃窗外的法國梧桐樹蔭、樓道裏陰涼的香氣、513號門上的木紋像一隻朦朧的睡眼裏有著飛舞的人影……
好多關於自己的人和事都淡漠了,隻是和子微在一起的經曆卻那麽自然地刻上了她的心頭。舉起手,楊蕭推開了那扇門……
門裏的房間空蕩了,隻有兩個床鋪上還留有被褥蚊帳——子微的床,也是空的了——他,也離校了。
楊蕭轉身離開,後麵有人質問,她頭也不回地答了一句:“不好意思,走錯了。”
子微離校了,那他會在哪裏呢?
走在華燈初上的街道,楊蕭找到了一個公用電話亭,打了個電話去子微家,電話裏傳來一句:“喂,你好。”楊蕭的心一下子幾乎停跳了——那是子微的聲音——他在家裏。
“喂,請問你找誰?”
楊蕭聽著,還是一聲不哼——能聽到他的聲音真好。而子微還不明就裏,在那邊隻問:“喂?你找誰啊?——怎麽不說話……”楊蕭笑著掛斷了電話。
這個點,正是子微家餐館生意繁忙的時刻,他爸媽都在忙,家裏若有人接電話,百分之九十九就是他。還剩下百分之一,就可能是他家的那隻老貓,偶爾會對電話鈴做出反應,用爪子按開免提接聽……
那時候,子微帶著老貓,她帶著小狗嘟嘟,兩個人一起去江邊。老貓永遠都是那麽孤傲,一躍就上了長椅,伏在那裏曬太陽;嘟嘟跳來跳去,就是上不了長椅,最後終於上去了,隻見老貓眼睛裏寒光一閃,一個躍起,直接把嘟嘟一爪子掃了下去……楊蕭笑:“你家老貓,出手快準狠,和我媽很像呢。”看看子微,調戲:“你呢,就和嘟嘟一樣,又呆又萌又蠢,小心被我媽玩殘。”子微看看她,笑笑不語。
她出國不久,媽媽就把嘟嘟送人了。她沒說什麽,但卻時不時想起嘟嘟那無辜的雙眼和似乎帶著笑容的表情,真的,和某個人很像啊。
子微放下電話,心裏有種異樣的感覺。是誰打過來的呢?明明可以聽到那邊車的鳴笛和人聲嘈雜,對方卻好久沒有言語就直接掛斷了電話,真是奇怪。
難道……子微心裏一跳,不會吧,怎麽可能?他站在那裏,自嘲地笑了笑,轉身去書房。老貓趴在沙發上,似乎無意中抬頭鄙視地看了他一眼。子微坐在桌前,略一思索,站起來,幾步走到電話前,回撥了過去。
楊蕭在路邊,正準備離開,公用電話突然響了。她一驚,立刻意識到是子微打過來的。怎麽可能?他怎麽可能知道是自己?
接還是不接?楊蕭看著電話,猶豫不決,然而鈴聲急促,一聲接著一聲……
去他媽的!楊蕭心一橫,提手接起了電話。
電話裏果然傳來子微顫抖的聲音:“是你嗎?”
楊蕭愣在那裏,心裏在彗星撞地球、天崩地裂、排山倒海中春暖花開一朵朵……
隻是,她卻無法回應一個字。子微也沒有多的話語,半天才說了一句:“我很想你。”楊蕭的眼淚“唰”地流了下來,差點哭出聲來,隻有哽咽著掛斷了電話。
子微聽著電話那邊的呼吸似乎變得沉重,但始終沒有話語,然後電話掛斷了,隻有一聲接一聲的盲音……子微慢慢放下電話,查看了一下電話上顯示的那串數字——那是一個本市的號碼——而且,最後四位數字……居然是自己的生日。
驀然,子微想起了有天楊蕭忘了帶手機隻能用公用電話,過後告訴他,她在財大後門路邊隨便找了個公用電話,後四位數字居然就是他的生日……這件事幾乎都被他忘記了,但現在突然就想起來了,他不由倒吸了一口氣:打電話來的,一定是楊蕭,一定是她!而且,她現在就在財大後麵的某個電話亭裏。
子微轉身就往外跑,手忙腳亂地撞在茶幾上, 又招來老貓一個嫌棄的眼神。
楊蕭遠遠的看著那棵樹下的公用電話亭,她知道不久子微就會趕來。果然,半個小時之後,子微從出租車裏跳了出來,東張西望找到了那個電話亭,幾步就跑了過去……但那裏,已經沒有楊蕭了,有的隻是一條藍白條紋的小絲巾係在電話線上……
果然是她。子微深深吸了一口氣,解下了那條絲巾。楊蕭有很多這樣的小絲巾,想來那家夥估計是沒有想得太清楚就跑回來了,也沒有任何計劃,就莫名其妙給他打了電話,又無法告訴他任何話語,隻有掛了電話,然後留下了這個小絲巾……子微站在那裏,轉著頭四處看,但夏天的街道上車來人往,哪裏看得到楊蕭的身影?但子微的直覺告訴他,楊蕭一定在附近某個地方看著他。他看了看附近的一家咖啡店,二樓靠窗的座位上有幾個人影,那裏確實是觀察這個電話亭的好地方。楊蕭九成九躲在那裏……子微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好吧,就讓你再最後一次和我捉迷藏吧。他從隨身背的包裏拿出筆和紙,寫了張紙條,別在電話上,然後就離開了。
楊蕭真的就是在咖啡店的二樓偷看,確定子微離開後,她才遛下去,取下那張小紙條,上麵寫著:明天十點,江邊。
楊蕭看著紙條,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去不去呢?她咬著嘴唇、瞪著無辜無知的眼睛,情不自禁抓撓起自己的後腦勺了。這本來是子微的動作,但此刻,她卻很自然地引用了起來。
子微在回家的車上,笑著:既然你隻想看看我,就給你機會吧……明天早上,會是一個晴朗的天氣,我會在江邊我們常坐的樹下長椅上看書,帶著老貓,絕對不會試圖找你,讓你安心……
第二天一早,楊蕭就在猶豫不決中鬼使神差來到了江邊,果然子微坐在長椅上看著一本書,身邊的老貓無聊地趴在那裏,就如同以前他等著她到來一樣。隻是,她不可以過去,隻能遠遠看著。子微坐在那裏,看著自己的書,沒有焦慮、沒有張望,似乎他就是過來看書的。
兩個小時過去了,他們的距離,不近亦不遠;楊蕭的目光,若即又若離;彼此的心跳,不急也不徐……在時間的荒原裏,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趕上了。那時,也沒有多的言語,隻有靜靜看著,看著……就天荒地老了。
她是喜歡他的,她可以確定;他是喜歡她的,她也可以確定。而這,就足夠了。
楊蕭轉身離開,這一別,在她看來,就是永久。從此,兩人就再沒有相見的理由。楊蕭的眼淚奪眶而出,在夏日的陽光和風裏……原來,別離也可以是美而安寧的。隻是這份美麗和安寧,卻是用一生也無法忘卻的哀傷。
楊蕭回到酒店,一分鍾沒停,收拾行李就去機場了。現在的她,無法一個人呆著,她要找一個自己信賴的人——於是,她招呼也沒打,就買了機票去陶然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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