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房產經紀人去
去年賣了住了十八年的房子，有點不舍。大雪封門時我跟孩子們玩抓人，樓上樓下追逐，女兒水淋淋的頭發搭鬢角，紅彤彤的臉上滴著汗，抓到我後哈哈大笑。先是我得慢跑讓她們追上,假裝跑不動追不上她們，後來竭力跑也被抓住，拚命跑也追不上她們。門前我種的蘋果樹已蓬勃生長，春來滿樹花，秋來果滿枝，蘋果酸甜味足。環屋牆根樹下我種的韭菜春來先草而綠，肥胖柔嫩，可隨時割些炒雞蛋；即割即生。我種的馬莧齒也夏至而生，拔幾株胖藤水煮加鹽連湯喝下，最鬧的肚子也即刻消停。後院西北角我種的金銀花密密叢叢，高聳過人，擋住斜對門望我陽台的眼睛；夏至金銀花的清甜香氣彌漫院子。沿房前白淨的人行道走下去是條河，河水漣漣，河邊花草樹木繁茂；穿過小橋沿河走數百步有個木頭城堡，在那我跟孩子們追逐遊戲。沿河雜樹築成的隧道可走到健身房。小區北有個小植物園，園裏有幾口小塘，依坡建有露天劇場，夏夜有露天演唱會。劇場後坡頂有流水池，池上有花圃。植物園五月梨花如雪，滿園盡白，香氣馥鬱。小區東側是個大運動場。我築窩於此，孩子的朋友都在附近, 如今窩拆鳥散。我搬到中國城，樓下即是中餐館。這裏交通方便，但嘈雜汙濁, 半夜樓下常有人狂吼亂叫。白天窗下汽車川流不息，廢氣讓人胸悶；夏天後巷垃圾臭氣熏天，老鼠成串歡奔。
為養家糊口，我得找份新工作。幹什麽去呢？
我有七年的數據分析經驗，可吃回頭草。數據分析現通用Python，我會SAS。要吃回頭草得猛補python。雖遠離本行多年，但我業餘常用數據和統計知識寫社會分析文章，重操舊業並不難。那活如今年薪十幾萬，有醫保和養老保險。我實不願成天麵對幹枯的計算機玩數據，但為養家糊口做點犧牲也值得。我遞了多份簡曆，寫了對口的求職短信。人家大概嫌我老了又遠離本行，沒人給我麵試機會，讓我無法證明廉頗未老。找工作一月，一無所獲，隻覺天生我柴已作廢，絕望至極。
最後思來想去就隻有去做房產經紀人。幹這行年紀可能是個優勢，我的經驗知識得以充分利用。我讀博的專攻方向是人口、城市和地區（Cities & Regions)、全球化，我有買賣房子並二十幾年自行裝修維護房子的經驗，我十幾年做小生意與千奇百怪的人打交道，有富得流油的銷售經驗。我愛與人打交道，上知天文，下曉地理，中懂風水。風水是房子近旁的風向坡高、道路走向和房屋朝向、客廳、臥室、廚房、車庫的方位等等。了解一房子得去實地望聞問切，去看天看地、聽聲聞味、觀草察樹、扣門摸牆、訪鄰問人，個中學問微妙複雜，隻可意會不可言傳。房產經紀人並不好做，考過房產經紀執照的十有七八並未從業。讓人知你、信你、找你買賣房子實非易事。2023年息高，賣買房的少了，全美有十萬房產經紀人活不下去就轉行了。
我十月份就報了考房產經紀執照的網課。這考試有點咬人。初中升學到博士資格考試我都是一考而過。而這考試卻讓我想到就心慌亂跳。我擔心一次考不過，那太丟臉。一次不過就證明自己真老了；一次不過二次也未必能過。一年隻能考四次，四次沒過就明年再重新上課。本想多花點時間備考，又想乘熱打鐵，快快完事。12月18號網課考試通過我就去報考正式考試。有網考和去考場考，我選網考，定於26號下午12:30。
26號11:00點五就趕到圖書館包了間房。按規定12點我得上那考試網，可我無論如何上不了，瞬間心慌意亂，腦子漿糊了。我一月初要回國，必須今天考完，否則我不得安生！咋辦？離圖書館150米有一賣我茶的小店，我偶爾上那用計算機。到了12:17還上不去，我慌忙收起茶杯、計算機飛奔下樓，直衝那小店。老板娘在。我氣喘籲籲說我有個關鍵考試，得用你這網。她說行。店內有一茶桌，我就坐桌邊聯上考網。監考的說房裏不能有人。好在店裏有一小間，我跟老板娘說我到裏間去，四小時別讓人進來。她說她要上廁所，叫我上別處去。我說你把門鎖上去邊上店子上，我給你錢。我拜托她後就把門上了。
監考要審視我的證件，查房。我的計算機放在垃圾桶上。監考便要看垃圾桶。桶上有個標簽，他要看清標簽上的字，桶旁立一吸塵器，吸塵器頂端像個話筒，他要看清那是什麽。牆邊碼很多藥材，他要看那包裝上是不是有字，然後看地板、天花板、窗戶。半小時後才讓我開考。我這才發現屏幕亮得眼花。我剛要去調亮度，監考馬上斷了考網，說你不能離開這屏幕。我答應了他才打開屏幕。我隻好強忍，看一會閉眼歇會，否則看不清字。考試的第一部分是國家部分。這部分105道題，隻有十來題我沒把握。做完還有20來分鍾，我要複查時突然斷網。我急得要炸，忙開門去探問。原來老板娘兒子來了，大概他怒於我霸占裏間就把網斷了。我求他說我急需網絡。他便又打開網絡。我聯係監考說明情況，他們又重新檢測我身份、房間，又搞了半小時。我怕他們懷疑我作弊，就說國家部分我不做了，讓我做州部分。州部分做到三十幾道題時老板娘兒子敲門問我幾時完。一聽到人聲監考就給我關了考網，要我解釋怎麽回事。我說有人敲門要進，我沒讓。他便要我拿計算機掃探整個房間。我一站身把電腦插頭弄掉了，計算機就黑了！我這Dell計算機剛買一年電池就死了，所以一斷電源就死機。我重新通電，求監考給我聯上。我焦急得頭痛欲裂！他們又花半小時重驗我身份和房間，還好讓我繼續考。題快做完時，老板兒子又敲門，喝叫：你幾時完？我說十分鍾。他這一來，監考又斷了考網。我再求他聯上，他們又要重審我身份、房間，還沒審完老板兒子就推門進來說十分鍾到了，你得出去！他怒形於色。實在考不下去了。我隻好收起計算機離開。
一下午我都緊張焦躁，頭痛如鉗夾，眼痛如針紮。我掙紮著考試。回房已是六點多。想忘了考試，但還是忍不住去查看考試結果。一看，國家和州部分下有個綠色的pass。什麽意思？我忙跟考試中心打電話。他們說你都通過了。我不信，怎麽可能呢？一會我收到考試中心的電郵，說我兩部分都通過了。夾我頭的鉗子一下鬆開，但頭痛眼痛依然。
我這才得空給店老板娘電話道歉致謝。她說你不能這樣霸占我們的房間啊，你說四小時卻搞了六個小時，以後再不能這樣！第二天我請老板娘一家吃飯，她怪我沒跟她說清楚，要知道原委她為我把店關了都行。我說我實在沒時間跟她細講。
第二天我就去申請執照並試找經紀公司，一找就見Jane Lee ReMAX急招經紀人。上月跟韓國朋友董永說我想做房產經紀人，他說Jane Lee 剛賣了他的房子，叫我去跟她幹，問我認識她不。Jane Lee 誰不認識。我的第一個房子就是經她手買的。那時我們都隻想找個旱澇保收的工作，她卻單幹這行。如今她公司伊利諾斯州最富的湖縣第一房產經紀公司，為Remax在北伊州售房第一團隊，2022年售房兩億七千萬，2021年售房三億三千多萬。顧客評價都千篇一律的正麵。這大概是為什麽董永用她們，董永自己就有過房產經紀人執照。
我忙把我簡曆發過去，然後給Jane Lee發了個短信。一會Jane Lee就打來電話。她聲音一如從前，中氣十足，充滿喜樂。她說她剛在橡樹溪開了個辦公室，說你明早9:30來這談一下。
第二天九點多我就趕到她辦公室。主管喬荻先接我進她辦公室。喬荻溫潤和善。我們談了一個鍾頭後她帶我去見Jane Lee。聊了一會，Jane Lee就問我幾時來上班。我問二月六號和二月八號哪個日子好。她便打開手機查吉日，一查，說二月六號最好。我便定於二月六號來上班。
我就這麽著找到了心儀的工作！從她辦公室出來，我喜不自勝，便停車路邊跟至親好友微信分享喜訊。這時我忽然想2023年是個什麽年？一查居然是兔年。兔年該溫和平順，但我這一年卻頗為顛簸，但最後終歸平順。看來兔年就是兔年。
2024年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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