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耶魯的圖書館員每年有1800美元的職業發展經費(professional development fund),這筆費用可以讓我參加一次國內的學術會議。另外圖書館讓我參加Ex Libris Users of North America (ELUNA)會議,因為這是我的工作,所以出席這個會議的費用是圖書館出,而不是從我個人的發展經費裏麵支出,因此每年我可以參加兩個學術會議,這給我機會去學習和交流並和其他圖書館的館員們建立網絡關係。
在耶魯期間,我還參加了一次美國華人圖書館協會(CALA)在紐約布魯克林公共圖書館組織的中美館長峰會。那時候我還不是CALA會員,是耶魯另一個華裔館員帶我去的。
但是,在耶魯的館員的職業發展也有局限性,這是因為圖書館太大,分工就很細,比如我雖然是係統館員,但局限在Voyager係統,電子資源的管理維護我就基本不參加。耶魯大學每個語種都有一位館員負責,可想而知,那些負責選語種資源的館員,他們的知識麵和經驗就很有限。
所以我在一年後就感受到了這對我個人發展並不利,加上那個很苛刻總是雞蛋裏挑骨頭的頂頭上司,我就開始尋找其他機會。這期間我得到了位於佛羅裏達的邁阿密大學和加拿大的馬尼托巴大學的係統館員的麵試,兩個大學都是要我的,在進行最後需要擔保人核實情況時候,我放棄了,因為那時候我對耶魯還有一些幻想。
也許是我去找工作,大老板和小老板都有察覺,他們對我好多了,大老板甚至和我講,你在耶魯要轉為終身(tenure)沒問題的。
這樣我就又過了大半年。到了2009年上半年,負責我們部門的副館長急需耶魯的前100位供貨商的信息,包括每年支付的費用,數據庫的信息采購等等。我的頂頭上司把這當作一個重要任務,專門和我開會,要我去采購部門和他們開會搞清楚情況。我聽了以後很納悶,這不是一個SQL就可以解決的嗎?為啥還要去開會?
我也沒法違抗她的指令,她是一個很微觀管理(micro management)的管理者,根本不適合做領導。我回到辦公室後自己運行了一個SQL,數據和報表立刻就出來了。巧的是那天下午,我大老板就來問我:“數據有了嗎?”我說:“有了,但是M(我這裏用代號)要我去和采購部門開會”。我大老板就說:“這需要開會嗎?SQL不就可以了?副館長立等呢。”我說:“是的,這是報告,我已經做好了。”我大老板就說:“你直接發給我,我去和M講這個事,她在胡鬧。”
我就把報告發給了我大老板, 副館長對這個報告很滿意,因為她要做下個財年的預算需要這些數據。 這件事情讓我的頂頭上司對我恨之入骨,每次和她開會她都會雞蛋裏挑骨頭,態度是極其惡劣。有次,我終於忍不住了,我說好吧,我走,意思是離開耶魯。
回到辦公室,和那位同辦公室的負責電子資源采購的館員說了一下,我說我受不了M了,決定找其他工作離開耶魯。沒想到這位館員哭了,她說M對她就是這樣,她早就受不了,向大老板和人事部門反應過很多次,但由於M已經獲得終身職位,除了對M勸誡,似乎也沒其他手段。其實是可以取消M的組長(supervisor)資格的。所以電子資源管理的館員已經找到了亞利桑那州一個小的學院的工作,就是還沒宣布,她在耶魯還有兩周就要離開了。我聽了以後反過來安慰這位館員。這位館員說:“她原來針對我,現在我要離開了,她就來搞你了。”我說我不會讓她這麽擺布的。
恰的是,沒過多久,新加坡管理大學的館長給我電子郵件,問我對他們的職位還感興趣不?原來這是我在2018年下半年的時候,我一個在美國另一個大學工作的同學給我打電話,問我說:“你不是想回亞洲嗎?新加坡管理大學有個係統部主任職位,不知道你感興趣不?”那時候,我孩子的舅舅一家在新加坡。我知道麵試一般都是對方出錢,就想利用麵試去新加坡看看。
新加坡管理大學曾經給我兩次電話麵試,每次一小時,問了很多問題,但過後就沒下文了。我想也許沒戲了。沒想到這時候突然接到電子郵件,真是有點喜出望外。這真是“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看了館長的電子郵件才知道,因為那時候2009年H1N1流感,入境新加坡要隔離兩周,所以他們一直沒有決定現場麵試時間。這時候疫情過去了,他們決定邀請我去麵試,來回機票食宿費用都是新加坡方麵支付。他們的麵試安排了三天,這是迄今為止經曆過的最長麵試。
我就請了一個星期假,說是要回中國一趟,家裏有急事。請好假後,我買了從紐約經過法蘭克福到新加坡的機票。到達新加坡後,在新加坡管理大學進行了三天麵試,到了最後一天,實在是沒啥問題可以問了,我就在我的手提電腦上給新加坡管理大學的同事展示我在耶魯所做的項目。新加坡管理大學還請了租房中介帶我去看房子。每晚館長和同事都帶我去新加坡一些有名的飯店吃飯,給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我又在新加坡我孩子的舅舅家多住了兩晚,我孩子的舅媽竭力勸我去新加坡。她說你在新加坡是人上人,因為新加坡75%是華裔,中文是官方語言之一。在美國你總是少數族裔,會受到各種各樣的歧視。因為還沒有得到Offer,所以我說我會考慮這些因素的。
我在耶魯還參加了耶魯最早的數字化項目。美國大學圖書館的數字化項目最早始於密西根大學。2004年12月,密歇根大學宣布了與穀歌合作的圖書數字化計劃(稱為密歇根數字化項目),該計劃具有革命性和爭議性,因為牽涉到知識產權和版權。穀歌掃描的書籍包含在由主要研究機構合作創建的數字圖書館 HathiTrust 中。現在HathiTrust成員已經好幾百個,其中有38所是美國著名的文理學院,惠特曼學院是38所之一。HathiTrust的董事會成員基本由會員單位的館長和主管副館長擔任,湊巧的是,我在今年2024年當選為HathiTrust的董事,任期是三年。這些都是後話。
我在耶魯還參加耶魯大學的數字化項目。當時耶魯和IBM合作,開始把耶魯的藏書數字化。耶魯的做法是把出版年份在X年前(具體多少我記不清了,牽涉到版權,我不能瞎說)的也就是不再受版權保護的書目找出來進行數字化。耶魯的藏書都是有收藏價值的,所以這個數字化項目對全球都有意義,因為這會促使開放獲取,讓更多的人從此獲益。
這就需要從耶魯的2千多萬冊藏書裏找出來。當時的2SQL沒有辦法一下子從2千萬冊裏找,這受到當時的軟硬件和運行速度的限製。我把耶魯的2千萬冊藏書根據美國國會圖書館的分類原則把耶魯的藏書分成了幾十個範圍,然後使用成幾十個SQL分別運行,即使這樣,按當時的運行速度,也是花了一周時間才完成了所有的運行。找出了最初的50萬本出版時間早已經不受版權保護的藏書,可以說,沒有我的SQL技能,靠我的小老板,她幾個月也做不出來。
從新加坡回到美國後,在星期一上班的時候,正好與大老一起坐電梯,她就說你回來了,我說是的。她說難道你沒有什麽要對我說嗎?我說沒有。回到辦公室,打開電子郵件,發現新加坡那邊已經給了我OFFER,他們給我月薪6800新元,13個月薪水,加上3個月獎金(bonus),年薪相當於16個月的薪水,那就是108800新元,相當於人民幣54萬。我想了一下,決定接受這個職位,工作簽證新加坡那邊一天就搞定了。
等我辦理完新加坡的簽證手續,與新加坡管理大學簽訂合同後,我正式提出了辭職。我的小老板接到我辭職報告很吃驚,她跑到我辦公室問我說:“平,難道耶魯不如中國嗎?你在這裏工作不愉快嗎?”她以為我要回中國去。我說不是的,我去新加坡管理大學,是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沃頓商學院和卡內基梅隆計算機學院與新加坡政府合作的第三所新加坡國立大學。
新加坡管理大學的首任校長是原來的沃頓商學院的院長,我去的時候是第二任校長,是美國埃默裏大學(美國新常春藤大學之一)的副校長過去當校長的。圖書館館長是原埃默裏大學商學院圖書館的館長,是猶太人。老太太現在八十多了,已退休,居住在夏威夷。我就任惠特曼館長後她自告奮勇做我的館長啟蒙導師(mentor),現在還不時給我出主意。
當時新加坡管理大學從世界各地招攬人才。我從耶魯過去,他們當然覺得是有麵子的。我的小老板聽後,居然哭了,她說真舍不得我離開,你在耶魯也會發展很不錯的。我看到她掉眼淚,一陣錯愕,心想你沒給我這種感覺啊。事已至此,我也沒多說啥。後來我的小老板還組織歡送會,給我買了一幅像框,裏麵是Sterling圖書館的正麵照的印刷品。這就是我離開耶魯的經過。
到新加坡後,我開了我人生另一段旅程,在新加坡我又有什麽很多奇遇,比如幾次遇到加拿大駐新加坡大使。我在新加坡加入了加拿大同學會,加拿大同學會經常舉辦各種活動,有次我參加聚會,一個洋人和一個新加坡人和我三個人圍在一起聊天,互相介紹後,才知道他們兩位都是多倫多大學畢業,我也沒多問,聽到那個新加坡人稱洋人為your highness,才知道他是加拿大駐新加坡大使,而那位新加坡人則是新加坡最大的電信公司董事會主席,當時把我震驚(chock)了,因為我隻是一個普通的圖書館館員。後來我給這位電信公司老板發電子郵件,他不僅回複後,還要我有空餐敘。後來在加拿大同學會聚會中經常見到他們。
我的館長來自埃默裏,當時美國駐新加坡大使是埃默裏法學院畢業,因此新加坡管理大學的校長(曾是埃默裏法學院院長,副校長)和我的館長都是他求學埃默裏時候的老師。有次美國大使給新加坡管理大學贈書,我們一起在圖書館舉辦贈書活動。在新加坡我還認識了當時CISCO全球副總裁亞太區總裁,她是蒙特利爾一所大學畢業,也是加拿大同學會的,因為我是麥吉爾大學畢業,加拿大同學會內部有個mentorship委員會,她就做我的mentor輔導我如何做presentation等。所以樹挪死,人挪活。有時候需要妥協和退讓,退一步海闊天空。我相信,人的命運上帝造就給你安排好了,順勢而為,就可以獲得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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