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平自傳體回憶錄(16)留學移民初期的幾個小故事

在加拿大留學移民初期,發生了很多事,不可能一一記錄。這裏選幾個有趣的故事。

故事1:洗碗工的故事

2020年到2021年那時候周末我在唐人街一家餐館打工洗碗。老板是以前從越南逃難來的難民。在城區開了一家規模宏大的中餐館。餐館店門口張貼著多張當紅香港台灣歌星在此店用餐的照片。店主辦公室則懸掛著中國來的國家領導人的照片。

有個周末,老板女兒出嫁,他要連續兩天擺八十桌酒席招宴請達官貴人,親朋好友。事先廚房和招待等一幹人都得了一個五塊錢的紅包,獨獨洗碗部當班的四位員工,享受不了這個待遇。

晚上七時,宴會即將開始,老板滿麵春光,在大廳裏招呼來賓。就在這時,洗碗機突然出了故障,老工頭緊急搶修,可洗碗機還是一聲不吭。正好是周末,電話打到廠商特約維修部也沒人接聽電話,隻能留言。這下可急壞了老板。這洗碗機早不壞晚不壞偏偏是老板嫁女兒它就壞。

這真是老天有眼,我們四個暗自高興。老板又電話招來一個搞電機的朋友,經過一場搶修,洗碗機仍然是死蟹一隻。老板隻能決定手洗。老工頭嘟囔了一句:手怎麽能洗四十桌的碗筷瓢盆?老板說:我不管了,那是你的事,就氣呼呼地走了。

那個晚上,我們就隻是用水龍頭衝衝碗筷就送出去了,根本無法經過消毒水泡洗和洗碗機高溫過濾清洗。盡管工作量比平常還是要大得多,我們卻很開心,有個同事還哼起了小調。

故事2:圖書館情報學院裏的花蝴蝶學長 

在麥吉爾圖書館情報學院讀書時,原以為會是班上年紀大的學生。結果一開學,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許多人頭發已花白。一開始還以為這些人是來學著打發日子的,或者是象我們新移民一樣是為了混政府的生活補助。可過了幾個星期,發現他們是真的在學習,而且不拿任何補助,有些人在職學習,有些人則半工半讀。原來加國某些專業職位如圖書館館員的職位聘用和升遷是有一定條件的。如要被聘用為館員,必須要有在美國圖書館學會認證的全美50所學校(美國43所大學,加拿大7所大學)獲得圖書館專業碩士學位方可。所以這些爸爸媽媽甚至是爺爺奶奶們在圖書館已經工作了大半輩子,但沒有這個碩士學位,他們就永遠隻能做圖書館助理,而得不到館員的位置。他們聽課很認真,筆記記得很全,經常舉手發言,做作業也很認真,特別是某些做演講的作業。
同學中有一位穿著很時髦但上課總遲到的老同學,五十來歲吧。每次上課他總是搶著回答問題。但他講的東西總是有點稀奇古怪或者離題八萬裏。是屬於好表現自己的一類。他得了個綽號叫“花蝴蝶”。因為他喜歡穿較花俏的衣服,總是拿把椅子坐在能坐一百多人的大教室的最中央的過道裏,時常還蹺著二郎腿。有時他來晚了,就一屁股坐在後麵的窗台上。

有個學期,係裏一位身兼全加某專業學會主席的正教授講一門必修課。某天這位老同學上這個教授的課時坐在中央過道打起磕睡來了,半途中也不知教授講了一個什麽例子,把這位老兄從睡夢中驚醒,這個老兄開始精神抖擻起來,頻頻舉手欲發言。教授聽了其他幾個同學的發言,看到他的手還高高舉在頭頂,又一時叫不出他的名字,就說讓這個花蝴蝶發發言,從此我們都背地裏叫他花蝴蝶。

花蝴蝶可能考試也隻管說自己的觀點,但很可能得不到老師的認同,所以有兩門沒通過,不得不重修 。但花蝴蝶很熱情,身兼多項學生組織和社團的職務,某個職務還是付主席。電子郵箱經常收到他的通告,某時某地某活動,他還每星期在某圖書館工作20小時,也不知他哪來那麽大精力。


 故事3:自卑的二廚

2022年,我找到了一份山邊網球俱樂部的工作。俱樂部有十幾個球場,除了兩位經理,還有若幹吧台小姐先生,若幹維護人員(我算其中之一),一位專職教練,一個大廚,二位二廚,二位花工。維護工作一般在十點前就完成了,中午我在廚房幫忙,主要是洗洗杯盤。西人飲食很簡單,也無太多油膩,所以工作不算太重。有時我幫大廚洗洗菜,烤烤胡籮卜,有時還被廚房差遣到外麵去買應急的蔬菜和食品。

有一天中午,我正低著頭在廚房後院戶外的員工餐台上吃著雞肉三明治午餐,突然聽到一句怯聲聲的男子問話:“請問廚房在哪裏?”我抬頭一看,是一位眉清目秀的學生模樣的南美裔小夥子。我指了指樓上。小夥子上去了不一會就下來了,出來的時侯笑得很開心,向我介紹是蒙大的學生,二十出頭,是隨父母從南美來的第二代移民。他留著長發,兩個眼睛很大,說話很害羞。原來他就是新來的二廚。

知道我是中國來的並且在麥吉爾讀研究生,他顯得對我特別的尊敬,“哇,中國,超級大國啊。”他向我豎起了母指,“不象我們,從很窮的國家來的。”原來中國在第三世界這麽老大,我還是第一次當麵聽到有人對我這麽說,還出自一個土生土長在加拿大的大學生口中,

二廚幹活時大都安安安靜靜的,休息的時候和我說說話,說的最多的是他的理想,他最希望的是讀完大學回到故國,買一所住房,找個愛人,在鄉村教書度過一輩子。聽他娓娓道來,我一開始還以為他是說笑話,我說你是加拿大人啊,母語是法語,蒙大讀本科,很容易在這裏找到工作的。他笑了笑,“也許吧,可誰看得起我呢?我是從窮國來的,不象你,從中國來,連美國人也要怕你們三分。”

這樣幹了一個多月,俱樂部要舉行一個派對,廚房從前一天就開始準備了。到了當晚,二廚給我們吧台和勤雜工先做一頓晚餐,他做的是一份南美食品,一團麵疙瘩加一份奶酪。開飯的時候,吧台幾個本地英裔就露出一臉的怪異表情,還好是加拿大,不是美國,而且這幾個人還不刁蠻,有一個是康大的學生,還有一個是多倫多來的,另兩個是本地的青年,大家拿了飯到了後院,其中一個嚐了一口便“噗”地一聲就把飯倒在垃圾桶了,其他人也沒吃完,一個個皺起了眉頭。我是不吃奶酪的,那味聞了都惡心,所以連拿也沒拿,隻是推說不餓,拿了一杯蘇打。

沒想到大廚看到了,她知道我不吃奶酪,就責怪二廚,並一定要他重做一份米飯和豬排給我。二廚已看到大夥都把飯倒了,又看到我這個第三世界的老大哥朋友連拿也不拿,站到第一世界的統一戰線去了,感到特別的委曲,含著眼淚給我重做了一份。我也覺得特別內疚,吃完後特別謝謝二廚,告訴他是我一生中吃的最好最棒的中國飯(多麽的虛偽)。二廚勉強笑了笑。那個晚上,二廚一聲不吭地幹活。收工時他特別向每個人致謙。其實大家並不怪他,因為宴會中有很多吃的東西,我們根本就沒餓著,宴會結束我還分到了一個大龍蝦。二廚也有,但他沒拿。

第二天上班,我特地和他多說說話,看他心情也好了很多,但中午吃飯的時侯,他給別人都做了漢堡,自己卻吃昨天我剩的那份飯。周未收工時,二廚特地過來和我擁抱了一下,他說下個星期他就不幹了,我問他為什麽?他隻是說,“我是從窮國家來的。”我也不知說什麽好,隻是緊緊地握了握他的手。早知這樣,我真是咽也要把那堆奶酪給咽下去。看我內疚的樣子,他反而安慰我,不關你的事,他在學校又找到了一份工作。

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我暗暗地祝福這位來自第三世界的男孩子,但願他夢想成真,回到他的祖國,做一個自尊自強,堂堂正正,快快樂樂的主人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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