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寶鋼對我來說其實並不容易,因為寶鋼送我去讀過研究生,出國培訓過,還是100名專家梯隊的候選人。我經過深思熟慮,向金總提出了下崗的要求,當時金總很詫異,他說你如果不想留在電爐連鑄項目,可以回信息部或者到其他部門啊。我說我想過了,我最終還是要出國留學的,寶鋼隻是我人生的起點,絕對不是我職業生涯的終點。金總表示理解,那時候他要退休了,不如做個順水人情,送佛送到西。
但是幹部處具體辦理的幹部那裏過不了關。我又通過一位重量級領導的秘書和她打招呼,那個辦事員以為是某領導的意思,就對我講,你象征性交一千塊錢吧,算是對寶鋼的補償,我就把你的關係放到人才交流中心去。我就交了一千元現金。這樣我的關係就轉到了人才交流中心。
人才交流中心主任是原信息部調度科長,和我很熟悉。那時候他還想換個肥差的位置,知道我和某些關鍵領導很熟悉,所以對我很客氣。我也不用每天到人才交流中心報到,就是受他委托幫他向某領導傳達一下他的想法。
但是我下崗的事情最終引起了幹部處丁處長的發火,說誰讓小傅下崗的,後來一了解,牽涉到金總還有某些高層領導,他也就算了。最後寶鋼黨委會開會給我做出了辭退的處分。他們不想開這個被確定為後備幹部梯隊的培養對象擅自離開寶鋼的先例,那時候的國企,進去難,出去也難。
我也無所謂,因為輪胎橡膠的張德民主任以人才引進的方式把我引進了輪胎橡膠公司。他說那個辭退對輪胎公司無所謂。我的戶口則從寶鋼的集體戶口轉到了一位上海市政府的科長家裏。這位科長姓黃,我叫他黃大姐,是我偶然在做銷售時認識的。黃大姐對我就象弟弟一樣,給我恨多關照,包括幫我辦理了一本出國護照。那時候辦護照也不像現在這麽容易,市政府的科長,職位不高,但很有影響力。我的戶口一直掛在她家,直到我太太孩子戶口轉到上海後我們才落戶新家,所以我對黃大姐非常感謝。
時光很快就到了1996年底。聖誕節前夕我去北京一家大公司進行培訓,買了一張從上海到北京硬臥車票。就是在這趟火車上的硬臥車廂裏的一次偶遇,迎來了我人生的轉折點。在我對麵下鋪和中鋪的兩位旅客,是一老一小的兩位女性。年紀大的女性看起來也就四十出頭吧。她打扮端莊,高貴典雅,氣質非凡,實際她那時候已經快60歲了。
從她們的聊天中我了解到,她一開始在斯坦福大學留學,後來在加拿大麥吉爾大學獲得了力學博士學位,那是我第一次聽說麥吉爾大學。她當時在中國科學院力學所做研究員。她們兩位也是上了火車才認識的,但好像她們一見如故,有著說不完的話。他們一直在聊出國學習工作的事。當時我隻是一位安靜的聽眾。
直到第二天離終點站北京還有一兩個小時的時候,她突然提到了她的本科院校是西工大,我當時一聽就插了句話,我問是西北工業大學嗎?她說的是的啊,我說我也是西工大畢業,85年的,計算機係。她一聽·很高興,她說她是文革前畢業的,畢業後就一直在中科院工作。她自我介紹姓蒲,在寶鋼做高爐噴粉的力學實驗項目,這次回京看看家裏,過一陣還要去北京。
我說那巧了,我原來就是寶鋼的在寶鋼工作了將近十年,剛辭職到外企工作。我們就交換了名片和聯係方式。我叫她蒲老師,我說您到上海我請您吃飯,讓我們保持聯係。回到上海一個月後,我突然接到一個電話,說是在火車上見過的西工大校友,又回寶鋼做項目了,問我有沒有興趣一起喝杯咖啡。我說好啊好啊,大家一起聊聊天。就約了她在一個咖啡館見麵。
我們一見如故,蒲老師說我和他兒子差不多年紀,那時候她兒子還在德國學建築。她很健談,聊起了她在寶鋼的項目。我說到寶鋼做項目不容易啊,她微微一笑,她說我通過黎部長來的。我就覺得她要麽吹牛,要麽確實有關係。不過如果她確實在中科院,那肯定是有來頭的。我當時半信半疑。那次聊了很長時間,我就請她一起吃飯。
她在飯席上就說她還在做一件中美之間的技術轉讓的項目,具體是關於塗料鈦白粉,她說這種材料有戰略價值,中央領導很重視,所以她花了很多精力各方張羅和聯係,現在到了關鍵時刻,她準備去美國矽穀一趟,但缺少一位懂計算機係統的專家,問我有沒有興趣參加。我當時聽了,甚至有點懷疑她是個騙子。但她也沒讓我投錢,隻是說希望我和她還有力學所的賈複一起去趟斯坦福研究院。
那時候沒有互聯網,我也無法核實她的真偽。我就說好吧,我是有時間,也比較自由,可以參加。您就讓斯坦福研究院給我發一份邀請,我去美國領事館搞到簽證就和您一起去。沒過多久,我果真收到了美國斯坦福研究院發來的邀請。美國斯坦福研究院是一家研究機構,和斯坦福大學並沒關係。它就在斯坦福大學邊上,承擔很多美國政府的研究項目。我拿了斯坦福的邀請信去上海美領館辦理B1/B2簽證居然很順利就通過了。至此,我對蒲老師的戒心少了很多。
九七年年初,我和蒲老師,賈複老師,賈是留學牛津的,是力學所的博導,我們三人一起到了矽穀。那是我第二次到美國。在斯坦福研究院參觀座談的時候,我驚訝地發現了在研究院的牆壁上,有蒲老師,還有斯坦福研究院負責技術轉讓的高層,還有一位大胡子外國人在北京中南海和當時的總理合影的多張照片,我這才相信這蒲老師可不是隻有一點點能量和關係的普通人。實際蒲老師是高幹子弟,她的第一任丈夫在文革中自殺,他的前公公是中共情報界頭子,建國後擔任副部長。他的第二任丈夫也是高官子弟。
蒲老師還請了香港兩位願意投資這個項目的富商到矽穀和斯坦福研究院參觀。斯坦福的鈦白粉冶煉技術和杜邦的完全不一樣,所以如果把這個項目引進到中國,將大大提高中國冶煉高質量鈦白粉的能力。因為無論是民用建築還是航空航天領域都需要這種材料。鈦白粉是戰略物資。怪不得最高層親自出馬。
這時候蒲老師給我介紹了照片中的大胡子是麥吉爾大學政治係教授努莫夫,她說努莫夫才是這個技術轉讓項目的真正主角。蒲老師和我講,八十年代初,當時Z總理(我用代號,因為他不喜歡別人用他來謀名利)還在國家經貿委工作。有次Z帶領一個經貿委領導和司局長組成的代表團到美國訪問,就想順道訪問加拿大。
代表團成員中有一位是經貿委的總工程師,叫做柳某某(我也不用全名,因為出於尊重,不知道人家願不願,這些都是中國具有深遠背景的家族子弟,他父親是烈士,母親是李淑一,就是毛主席蝶戀花答李淑一的那個李淑一)柳是蒲教授老公的表哥,因此Z就讓柳找蒲教授幫助聯係看看有沒有加拿大誰可以邀請他們去加拿大看看,那時候蒲教授在加拿大麥吉爾大學讀力學博士學位。蒲接到任務後很為難,她就是一個普通留學生,不認識加拿大工商界。
但她知道政治係的努莫夫和中國關係密切,努莫夫是美國紐約大學政治學博士,和著名美國華裔學者林達光一起建立了麥吉爾大學東亞研究中心。關於林達光教授,我引用人民網一篇文章“1979年11月26日,鄧小平會見美國不列顛百科全書出版公司副總裁弗蘭克·吉布尼和加拿大麥吉爾大學東亞研究所主任林達光等人。在談話中,鄧小平提出社會主義也可以搞市場經濟的思想。他指出,說市場經濟隻存在於資本主義社會,隻有資本主義的市場經濟,這肯定是不正確的。社會主義為什麽不可以搞市場經濟,這個不能說是資本主義。我們是計劃經濟為主,也結合市場經濟,但這是社會主義的市場經濟。“讀者就知道林達光在中共的份量。
努莫夫後來成為我在麥吉爾大學東亞研究的碩士導師。努莫夫告訴我林其實是宋慶齡的親戚,和周恩來有直接聯係。努莫夫七十年代訪問過延安,他還在費孝通家住過幾個月。他和共產黨國家都有聯係,他認識卡斯特羅,到過北朝鮮見過金日成,他曾在一個連的兵力掩護下,從越南進入柬埔寨叢林,會見過喬森潘(紅色高棉總理)。他是一個傳奇人物。
他在加拿大非常有名,是中加建交時的加方顧問。他博士畢業後曾經幫助著名記者,《紅星閃耀在中國》的作者埃德加斯諾(毛主席的老朋友)整理過回憶錄,他還認識韓素音等許多著名親華作家和學者。因此蒲老師決定去向努莫夫教授詢問一下,看他願不願邀請Z等人訪問。
努莫夫那時候不認識Z,但一口答應了,作為主邀請人,努莫夫教授邀請了這個經貿代表團訪問了加拿大,並安排他們見了當地的銀行家和政界人士。Z等人還去努莫夫家裏吃飯。在努莫夫97年應國家專家局邀請訪問中國時,我在上海給他做導遊。他給我展示了兩張照片,一張是Z在他家沙發上開懷大笑的照片,一張是某年(具體不知是哪一期,我沒仔細看)的國家專家局年鑒封麵,就是Z在中南海接見努莫夫和斯坦福研究院專家的照片。
所以努莫夫從八十年代初期就和Z建立了關係,包括Z到上海做市長,後去中央做常務副總理,總理,每年都會邀請努莫夫博士訪華。努莫夫說他可能是唯一在中國中央黨校省市縣四級黨校給中共幹部上過課的外國人。他甚至給當時的皇儲胡某某上過半天課。所以,當努莫夫97年到中國,在北京見過Z後,就準備到上海參觀一大會址。
這時候蒲老師安排我在上海接待努莫夫。我通過關係安排努莫夫訪問了江南大學和上海大學,江南大學和上海大學的高層都接待了努莫夫博士。這次訪問還促使了麥吉爾大學接受了一名江南大學的訪問學者。而我通過這次和努莫夫老師的交流和互動,加深了友誼。當我提出要去麥吉爾大學讀研究生的時候,努莫夫說很容易,你做我的研究生就可以了,但必須去考托福和GRE。
我自努莫夫回加拿大後就去前進外語進修學院進修托福培訓,在98年時考了600分,正好符合麥吉爾大學的錄取標準。GRE考的不好,無法達到政治係要求,政治係要求GRE的分數要達到90%的水平。正好努莫夫博士在東亞係也帶研究生,他就讓我申請東亞係。我在十月份收到了麥吉爾大學東亞係的錄取通知書。
加拿大的留學簽證一般需要三個月時間,沒想到加拿大駐華大使館也看關係,他們知道努莫夫和Z的關係,所以當努莫夫寫信給加拿大駐華使館要求給我盡快辦理簽證到麥吉爾大學,說有緊急的研究項目要我參與的信後,我十一月分就收到了留學簽證,並於1999年1月17號抵達蒙特列爾。
努莫夫博士親自去機場接我,並給我聯係安排了租房等事宜。1999年Z作為國家總理對加拿大進行國事訪問,努莫夫他讓我趕緊寫了一篇關於風險投資的論文,他說要帶去渥太華見到Z的時候談談我的事。在渥太華,Z單獨會見了努莫夫博士15分鍾,有一半時間談了鈦白粉項目和風險投資的建設。那時候中國還沒怎麽開展風險投資。Z讓他的大秘書給了努莫夫直通聯係方式,並在答謝宴會上安排努莫夫坐在Z身邊。
Z的國事訪問離開後,中國駐加拿大去大使親自到蒙特利爾再次請努莫夫博士一起吃飯並詢問有沒有需要幫助的地方,努莫夫說他沒有,但他的學生需要,這個學生指我,因此加拿大使館教育處很快就聯係我,根據中國和魁北克互免雙方100名留學生的學費協議,免除了我在麥吉爾大學的國際學費,這給了我這個自費留學生很大的經濟上的資助。順便提一下,當我2000年拿到永久居留權,2001年讀完東亞碩士學位後準備留在加拿大,我打電話問教育處需不需要退回資助,教育處的人員很客氣地回複,不用,您以後有機會多回國交流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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