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分配在寶鋼的外地來的大學生主要集中住在寶鋼鋼專宿舍和果園宿舍兩個宿舍區,兩個宿舍區相距幾公裏,有公交車可以通勤。
我在鋼專宿舍樓住過好幾棟樓。一開始和程玉寶一個宿舍,程玉寶是我們鋼管站硬件組的,83年畢業的大學生,他業務很鑽研,很快就成了自動化部小有名氣的小專家。哪裏有計算機設備故障了,或者需要診斷了,大家都會叫阿寶。程玉寶對我就像兄長一樣。
那時候宿舍樓發生了盜竊案,我們那個樓層幾乎每個房間都被盜,就我們宿舍和我對門宿舍沒有被盜過,這件事情我一直都不知道。直到對門住的冷軋站的一個大專生在單位偷同事的工資被當場抓住,交代了他所有偷盜的經曆後,我們科長才告訴我此事,說小傅啊,一直沒和你講,你們樓層戶戶被盜,隻有你們兩家沒被盜,所以你也是被懷疑對象。程玉寶是黨員,自然是信得過的,好在那個兔崽子暴露了,為你洗清了冤枉。科長就問我,難道他不吃窩邊草。我說不是的,我從小經過我父親的教誨,特別細心,我每次出去都把們鎖上,甚至上廁所都把門鎖上,為此程玉寶有時候還不高興,很多同事去食堂買飯都不鎖門的。另外我不把錢財放在宿舍裏,所以對門的小偷沒有機會。
科長就和我講了,我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合則你們懷疑我那麽久,那為啥不調查,也許那時候我迷看武打小說,練習氣功,所以也不大關心周圍的事情。講到偷盜,順便把另一件宿舍失竊的事也一並提及。
那是到了1990年,我已經被寶鋼保送到上海工業大學讀研究生,但寶鋼的宿舍還保留的,我是全脫產,所以有時候周末會回到寶鋼,看看室友同事等。我和鄭則鳴蘇迎傑兩位83年畢業的大學生住一起,鄭和蘇都在熱軋廠工作,他們曾經去德國培訓了一年多。有次周末我回去看他們,蘇迎傑一個老鄉也來玩,就住在我們宿舍蘇的床位,蘇自己住其他宿舍的空床。星期一鄭和蘇一早就上班去了,我起得晚一點也回上海工大去了。宿舍裏就隻剩了蘇的老鄉。結果下午就接到單位保衛科的電話,讓我回去一下,我就問幹嘛,單位說你們宿舍被盜了,讓我配合調查。我就說我走的時候,蘇的老鄉還在睡覺。我也沒回去,我說我有課,你們趕緊去調查蘇的老鄉。
結果一排查,蘇的老鄉已經不辭而別,那嫌疑就不是一點點了。當時蘇迎傑就請了假趕回福建老家,還真是他的老鄉幹的好事,把鄭則鳴的抽屜鎖撬開了,偷了人民幣,但幾千德國馬克一點也沒動,也許那個鄉下人不認識這是德國馬克。鄭蘇和我都是好朋友,他們當然也不會懷疑我。再說我要偷,也不用撬鎖吧,更不會傻到不要馬克的地步吧。
小蘇因為這件事影響了他的政治前途,那時候他已經接到通知很快就會被批準為預備黨員了,結果因為擅自留宿導致發生偷盜事情被取消了入黨資格,這直接導致了小蘇幾年後離開了寶鋼,調回到了廈門某發電廠工作。講完這兩件小插曲,我繼續我在鋼管站的故事。
那是88年初,我還在常州探親過春節,就接到了軟件組組長張紀前的電話,讓我盡快結束休假,有個重要任務交給我。我覺得好奇怪,會有啥事呢?原來是寶鋼二期工程冷軋投產中,由於中方談判當時對先進的管理技術沒有吃透,在購買計算機係統時沒有購買管理計算機係統,因此冷軋在這個環節出了重大事件,沒有計算機,生產部和技術質量部如何做生產計劃和質量計劃?生產部,質量技術部和自動化部三個部門之間關係重重,一直有矛盾,這就是中國國企的現實,部門之間互相侵軋。這時候生產不和質量技術部就很誇張,聲稱要招聘一百多個人做生產計劃和質量計劃,自動化部自然被挨批。
這件事情在一年前就已經發生了,自動化部派了管理計算機室的幾位工程師和生產部及質量技術部一起探討補救方案,最後是談崩了。鋼管站又派了翁稼豐這位老工程師去,也沒合作成功,翁老師後來出國到澳大利亞,56了還讀了數學博士,是個學問人,現在已經去世。
這時候鋼管站隻有我們管理機組是做鋼管的生產計劃質量計劃的。問了張益民,他說他有糖尿病,再說鋼管離不開他,他可不願意接這個燙手山芋。王平那時候通過民主選舉當選了寶山區人大代表,他的誌向不在搞項目,順便說一句,八十年代末是中國政治最開明的時代,真正實現了一次民主選舉的嚐試,王平並沒被組織提名,他也不是黨員,他甚至怪怪的,是個媽寶男,他三十多了,也沒戀愛,因為他媽媽聽說計算機房有毒,他媽媽還到寶鋼單位來鬧過。但是王平有政治抱負,他通過當時實施的民主選舉製度,由選民聯名推舉,結果還真被選上了。任小健是女生,丁建強同濟大學畢業,不知道他為啥不敢接任務?也許正是因為我在家休假,他們就推給了我。
我那時候初生牛犢不怕虎,一口就答應了。回寶鋼以後,我就開始去生產部質量技術部調研。當時和我銜接的生產部計劃科科長陳華清,質量技術部鋼板科科長金樹平(是我另外一位貴人,金在寶鋼是一位傳奇人物,大家都知道他是楊尚昆的外甥女婿,後來隆升寶鋼工程指揮部副總工程師電路連鑄項目組長,也是我在寶鋼的最後一任直接上司。後麵章節要著重提到,現在埋個伏筆,敬請關注),都是寶鋼的厲害角色。
我和陳科長談了談,陳科長上來就問我將來科研成果算誰的?我說你們是主要用戶,我隻是幫你們開發,成果當然是大家一起的,而且你們是主要擁有者,因為如何做計劃的know How是你們生產部的專業領域。陳科長聽了連連點頭說小傅你真是不得了,讓我刮目相看,將來你一定不是個久居於人下之人。以前你們自動化部派來的幾撥人馬,都說將來科研成果是自動化部的,沒想到你小小年紀有這個膽魄,你也不回去問問你們科長和部長(自動化部的處長),我說好吧我等我回去問問。
這個項目是由寶鋼當時的二期工程總指揮寶鋼工程指揮部一位王姓副指揮直接領導,寶鋼總廠副廠長何麟生協助,王何兩位都是副廳級領導,特別是侯麟生副廠長(相當於現在的的副總經理,那時候寶鋼全稱是上海寶山鋼鐵廠),自動化部向他匯報,侯廠長是直接主管。那時候侯廠長聽說了我將擔當此重任,直接就把我叫到他辦公室,問了問我最初的調研情況,我就把將來科研成果如何分配講給了何廠長聽。何廠長聽後連連點頭,他說你做的對,這就是為啥自動化部原來一直搞不下去的症結。何廠長又問了問我的專業和外語,我說我還可以。
何廠長後麵就跳過了自動化部的部長和我的科長,經常有事直接就開了小車到鋼管站找我,帶我去一個又一個重要的利益相關者比如生產部技術部和冷軋廠調研。他次直接到鋼管站找我,我那時還在鋼管值班,何廠長非常生氣,當場就把科長範寶明批評了一通,說小傅現在這麽重大的任務在身,你還讓他值班,做這麽無聊的事?何廠長叫上我直接就坐他的小車走了。從此以後,我就回到了鋼專上班,不用再去鋼管站了。還給我宿舍按了個電話,那是處級才有的待遇,名義上讓我負責叫單位需要應急的住宿舍的員工,但基本沒叫過,基本上都是叫我。
何廠長是一位地地道道的專家,他畢業於中央大學,是民國時期何應欽的堂侄,他夫人孔祥輝(是孔子後代)則是錢偉長(後來是全國政協副主席,上海工業大學校長,我讀碩士研究生時學位證書上是錢偉長簽字)夫人的堂妹。在來寶鋼前擔任鞍鋼的副總經理,留過蘇,和曾培炎(當時機械部副部長,後任國務院副總理,政治局委員)一起留蘇的,曾培炎是他的組長。後麵我要大量提及何麟生,因為他是我在寶鋼的最大的貴人。
何廠長帶我參加各種相關會議,我很快就搞清了生產流程和管理計算機係統的要求,我負責把上產部接到的訂貨合同轉換為計算機可以自動生成的生產合同。然後另外一位自動化部的工程師徐嘉明負責把生產合同和冷軋的過程計算機聯係起來,接受生產合同並轉換成生產指令。管理計算機就采用當時剛剛興起的3+局域網,在生產部,技術部,和冷戰廠各設一台微機,通過局域網連接。那時候生產部,技術部在鋼專,冷軋廠則距幾公裏,我們就通過電話線modem撥號聯網,鋪設光纖成本太高,也沒變必要,因為計劃都是按月計劃,所以時間上不那麽緊急。
確定好方案後,就等我如何把調研來的流程和數據自動化,我就選擇了當時的dbase II數據庫,類似現在的SQL或者Oracle的縮小版,和生產計劃科技術部鋼板科,冷軋廠的同事們一起合作,經過幾個月變成調試,在冷軋廠正式投產前投入正式運行,產生了第一批由我們自己的局域網係統製定的生產合同,德國人想看我們笑話,敲一筆竹杠的陰謀落空了。因為那時候再買德國的管理計算機和軟件係統,就不是打包價了。德國人要價非常高,具體多少是保密的。寶鋼當然不幹。
這件事情在寶鋼起了轟動效應,何廠長,王副指揮直接給冶金部常務副部長寶鋼工程部總指揮黎明部長做了匯報,黎明部長說小傅應該好好培養。我一下子就出了名,那時候寶鋼自動化部的虞猛起部長在全部黨員大會上要全體黨員向我學習,還問我是不是黨員,結果組織科說不是,虞部長就說那更要向他學習。自動化有一千多工程技術人員,負責全寶鋼的自動化。那時候我走到哪,哪裏都對我很客氣,自動化部的技術科,人事科,團委,辦公室等科長們科員們看到我都很熱情會拉著我講話。我們鋼管站的茅及楓工程師對我說小傅,你現在是自動化部年輕人中第一塊牌子(上海話,就是頭號種子選手)。
後來此項目被何廠長親自安排邀請了寶鋼汪誠蔚副總指揮兼總廠廠長助理(當時,後任常務副指揮,副總經理)組織鑒定會,鑒定結果是世界一流水平,為寶鋼節約了兩個億。我也不知道他們怎麽計算的。這就是中國人喜歡自吹自擂。此項目還獲得了寶鋼88第六屆科技大會二等獎。科技大會獎勵了我500元獎金,我把獎金分給了全體合作成員,涵蓋了生產部,技術部冷軋廠的所有項目組成員,我自己隻拿了50元。
這個項目為我後來在寶鋼發展奠定了基礎,那時候寶鋼還對進廠的大學生進行文化考核,考高等數學何英語,幾千名大學生中兩門都及格的寥寥無幾。我是那幾個寥寥無幾中的一個,而且外語是第二名,我並不是黨員,但是由於何廠長的極力推薦,我是寶鋼第一批被選中去定向培養的的10個全脫產的研究生之一,當時組織部門通知我去清華。
那時候正好還是8964,北京有學潮,寶鋼也有工潮,但是我因為有科研項目,對64關注不多。那一年我還和自動化虞部長一起被評為上海市“講理想比貢獻”先進個人,是自動化部僅有的兩位獲獎者。我坐了虞部長的小車子去上海市科委大禮堂參加會議,那時候人民廣場學生在抗議,我們從北站走到了市科委,參加了會議,每位代表還被獎勵了一塊上海牌的手表。當我把手表送給我媽媽的時候,別提我媽媽有多高興了。兒子有出息,父母最高興。
64以後,組織上通知我,清華去不了了,改為上海工業大學,後來才知道上海工業大學一位計算機係的教授,和寶鋼主管人事的郭副廠長有關係,從寶鋼要了一個代培名額過去,因為自動化部隻有我去讀研究生,自然就把我調劑過去了,這就是中國的現實,人生在關係中。盡管換了上海工業大學,我還是挺高興,終於可以不用考試就讀研究生了。而且在上海,我也沒轉組織關係,但這一決定,讓我在工大期間沒法入黨,那時候工大老師同學也很喜歡我,讓我積極入黨,可是討論我入黨時,發現我組織關係也沒轉。其實我那時候對入黨做官沒多大興趣,心裏早就有出國留學的念頭,但是不敢表露出來。學校讓我回去轉組織關係,我考慮再三沒轉,就敷衍過去了。這為我後來離開寶鋼,移民加拿大和美國省卻了很多麻煩。這是後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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