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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裏戰鬥散亂可是越打越大,張自忠無法判斷敵情,更無法確定前路是否安全,隻好停下來等待天明,況且先頭的騎9師聽到槍聲應該返回接應。但是騎9師身負保護渡口的重要任務,根本不會顧及黑夜中的零星敵情,等到戰鬥擴大了,騎9師已經遠去。
脫困途中黑夜裏遭遇敵情有兩條路,一個是停下來等待天明判明敵情之後再做行動,二一個是如果條件允許,還是按照原計劃繼續前進爭取脫困。
脫困就是趕在敵軍包圍圈形成之前尋找間隙跑出去,現在日軍正在形成包圍圈,到了明日包圍圈會越來越嚴密,況且此時已經接戰,天亮之後日軍必定增兵圍剿,如果己方沒有援軍來到,情況肯定會比現在黑夜亂戰嚴重的多。其實此刻張自忠率總部繼續南行就可以趁亂脫出日軍的包圍圈,黑夜中你搞不清楚敵情、而敵人也搞不清楚你是不是?此時還是應該按照原計劃跟隨騎9師的路線南撤,即便再遇到敵情也要在黑夜中堅持繼續脫困。
黑夜中張自忠選擇停了下來等待變化,也許是期望第38、第179師在向方家集突擊的戰鬥會扯破日軍的包圍圈,也許是期望騎9師能返回頭接應。不過現在電台丟失,根本無法掌握這些部隊的情況,死等下去也不一定是辦法,張自忠無計可施,派出人員向窯灣留守的部隊求援。
張自忠很清楚現在留守窯灣渡口沒有幾個人。5月7日總部渡河時副官處長段長貴留守渡口,5月8日第74師渡河時留下了一個工兵營保護渡口,現在窯灣的全部兵力就是這一個工兵營。張自忠向這個工兵營要援助,即便是這幾百人全部趕來、能起多大作用?這一點張自忠應該不會想不到吧?
寄希望於一個沒有用的援助、況且這個援助會不會及時趕到還是個問題,這說明張自忠已經完全喪失了自己脫困的決心。
通信員在夜裏跑了60裏到了窯灣,向第33集團軍副官處長段長貴報告總部被圍和電台丟失的情況並傳達救援的命令。
總部被圍了!沒有比這更加危急的情況了!段長貴一聽就急了,立刻找來第74師工兵營營長趙德誌。這種情況沒有不著急的,趙德誌立刻挑選了180人帶著4挺輕機槍跑步赴援。
這種情況實在是太危急了,第74師在窯灣留守機關也立刻向“正牌”師長李益智匯報情況。此時第55軍軍部在鍾祥陳家台,第74師空架子師部和軍部在一起,這是百裏之外,根本就是解不了近渴的遠水,而且李益智基本上是光杆兒師長,手裏隻有一個團,盡管如此,李益智得到報告後也指示窯灣的參謀隨工兵營一起行動,當麵向張自忠總司令請求任務。
於是第74師參謀和工兵營180人,由原通信員帶路、立刻跑步返回包圍圈援救總部。
天色漸漸亮了,散亂的戰鬥也漸漸明晰起來了,西麵王集、南營的日軍也向南瓜店方向集中,東南方向新街的日軍也轉向攻擊,張自忠也看清楚了整個戰場形勢——南北向山穀中的第33集團軍總部處於日軍東西兩麵夾擊之中!
山穀東側是從關子口開始向南的十裏長山,西側是牛肋巴骨山、杏仁山,山穀長約8裏、寬約2、3裏,北端關子口寬約2裏比較窄,關子口也叫罐子口即是此原因。山穀向南出了杏仁山就是大喇叭口了,前麵就是板橋店鎮到南營的大路,日軍正是沿著這條大路東西兩個方向夾擊進攻。
張自忠布置第74師第443團守備喇叭口東側的長山末端高地,也就是戰史上所說的東山口,第74師師部也置於此地;第444團置於喇叭口西側的磨石場;山穀西側的牛肋巴骨山因形得名,狀似兩扇牛肋,第440團也就是警衛團前出守備西側牛肋;東側十裏長山綿延十裏,不是日軍進攻方向,也無必要布置兵力;總部置於喇叭口連線內側中間約1裏、或者說幾乎就是喇叭口連線上杏仁山下的溝沿裏。
張自忠這樣的布置是期望第38師能從西麵沿著公路攻擊過來、或者騎9師從南麵返回頭來接應,這樣總部可以在第一時間與這兩支部隊匯合,也就可以立刻南下向窯灣渡口突圍。張自忠寄希望於喇叭口東西兩麵的各一個團能扛得住日軍的進攻以等待援軍,不過從以往的實戰經驗上來看,這種沒有預設工事的野戰根本頂不住日軍的進攻。
張自忠這樣的期望還是放棄了依靠自身力量突圍的決心。如果依靠自己,那就應該退守東側長山,後麵是十裏山脈,回旋餘地極大,後來的實際情況也是如此,所有脫困人員都是進入長山、日軍也就放棄了追擊。
天亮之後戰事發展也是如此,三麵的防守都頂不住日軍的進攻。西麵的第440團連續失去兩個小山頭,終於在日出之後日軍確實占領牛肋巴骨山西側一麵。日軍拉炮上山,居高臨下炮擊溝沿裏,第33集團軍總部立刻一片爆炸煙塵彈片亂飛,張自忠將總部東移2裏至喇叭口中間平地的陳家灣。
日軍東山口的攻擊也十分猛烈,第74師原本就是輕裝部隊,這次又是輕裝急進,而且在敵後已經轉戰7天了,糧彈俱缺,日軍炮火之下毫無還擊能力,到了9點已經頂不住了。
恰在此時,日軍得到了確實的情報,“軍的通信部隊將截獲張自忠司令部所發的無線電訊,隨時通報給師團,以掌握敵人的動向。5月16晨,第39師團在掃蕩溝圓(溝沿裏)附近山地時,9時接到通信部隊的通報說:‘敵第33集團軍總部即在溝圓(溝沿裏)!’”
日軍戰史這樣寫,說明已經破譯了第33集團軍總部通訊密碼。其實國民革命軍的曆史就是一部密碼被破譯的戰鬥史,國民革命軍就是這樣一直使用著被破譯的密碼與敵人戰鬥,真是令人讚歎的大無畏精神啊,縱覽世界軍事史,國民革命軍以令人目瞪口呆的泄密範圍、程度和時長,是無可爭議的獨占鼇頭,如果有第二名的話,那也是望洋興歎、五體投地。
自打1931年4月開始,紅軍就已經基本上全部破譯了國軍密碼,雖然委員長也請外國專家編製密碼,也是一樣不管用,紅軍還是一破一個準兒,所以幾次圍剿都是大敗虧輸。在第四次圍剿失敗後,第10師師長李默庵給上海的太太寫了一首詩用密碼發出,結果這種閨房悄悄話和軍事秘密一樣,全部都讓紅軍搞了去。4年後的1936年12月西安事變,周恩來趕赴西安碰見了李默庵,周竟然把李默庵的這首“畫眉詩”背給了李默庵。李默庵大惑不解啊,自己寫的這首詩、隻發給了老婆、周恩來怎麽會知道?難道是自己的帽子被他綠了?
周恩來一看已經急赤白臉的李默庵趕緊解釋,不是帽子顏色的問題,而是密碼問題,這才安撫住了準備掏槍的李默庵。
長征時“四渡赤水出奇兵”簡直是國軍密碼史上的又一大笑話,紅軍冒用委員長密碼,給周渾元、吳奇偉發出假命令,稍稍改變周渾元、吳奇偉兩軍的行進路線,如此紅軍得以鑽隙而出。這封假命令是如此巧妙,在行文、口氣上完全是委員長本人朝令夕改、顧頭不顧腚的“風格”,而且兩軍行進路線僅僅是稍加改變而已,那個馬夫也根本看不出來。劉伯承曾說過,“我們和蔣介石打仗,好像玻璃杯裏押寶。”——這還能贏不了?
國軍的密碼對紅軍這群“土包子”不管用,那麽對皇軍來說那就更不管用了是不是?自打1928年5月,日軍就開始了在中國的特別情報活動,對國軍第二次北伐的調動配置行軍路線知道得一清二楚。
1931年“九·一八”事變時,參謀本部派遣密碼班工藤勝彥大尉到關東軍工作,國軍70%的密碼都破譯出來。不僅是軍事密碼,連同外交密碼也一同破譯,結果無論是軍事行動還是外交動向全部都被日方掌握,自然是慘不忍睹。由此開始關東軍設置了密碼班,專門監聽中國的密碼電信。繼關東軍之後,1935年天津日本中國駐屯軍也成立了偵破密碼的特情班,1939年10月,南京中國派遣軍總司令部也設置了特情班,1940年2月華南方麵軍也設置了特情班,也就是說,日軍在華的所有“軍”都設置了特情班。不過這個“軍”是方麵軍、派遣軍,而不是第11軍這一級單位,因為破譯密碼需要特殊的人才和技術,而且使用破譯的情報也需要一定的程序,不是想怎麽用就怎麽用,讓人起了懷疑更改了密碼豈不是自找麻煩?不過在這一點上,日軍似乎過慮了,因為國軍根本就不在乎。當然,為了工作效率,中國派遣軍總司令部特情班在上海和漢口設立了分室。
隨著形勢和戰事的發展,1943年7月,中國派遣軍總司令部與華北方麵軍的特情班合並組建中國派遣軍特情部,共計543人。到了1944年2月,特情部又進一步擴大,共計880人,到了1945年1月達到991人。
戰後日軍戰史宣稱在戰爭初期,對中國軍隊密碼的破譯率達到 90%,雖然後來國軍稍微上了點兒心,但態度基本上還是隨他去吧,日軍的破譯率還是在70%以上。1941年5月日軍發動“中原會戰”,也就是“中條山會戰”,國軍慘敗,雙方人員戰損比為1:20,簡直是駭人聽聞,日本華北方麵軍特情部主任橫山幸雄稱,“在會戰期間由於充分發揮了特情的作用,對敵情了如指掌,華北方麵軍的作戰指揮所就像設在演習室的統監部,指揮彼此作戰一樣,指揮若定。”要換成紅軍劉伯承的話,還是賭場“玻璃杯裏押寶”那句話。
此次張自忠第33集團軍5個師渡河作戰,日軍在一開始就掌握得很清楚,應該就是破譯了電報,但這不是“軍的通信部隊”能幹的,因為第11軍就沒有這個機構,而是中國派遣軍轉來的情報。而現在“軍的通信部隊……5月16日9時”認定“敵第33集團軍集團軍總部即在溝圓(溝沿裏)”就更做不到了,因為昨夜張自忠就把電台搞丟了。
現在認定張自忠總部的位置根本不需要什麽特情班的破譯專家了,昨夜夜襲,張自忠總部掉隊人員不少,抓個俘虜一問就知道了,而且說不定張自忠的電台已經讓日軍撿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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