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聚多倫多(三十三) 楊蕭的奇葩老爸

 

又是一天早上十點,楊蕭媽媽去公司了,而楊蕭爸爸還在家,無所事事地看著電視,等老婆出門了,才來了精神,因為可以上網聊天了。

楊蕭爸爸楊大興剛五十,就不得不“內退”了,呆在家裏,心裏總是沒著沒落。他沒有什麽朋友,也沒有什麽愛好,除了偶爾看看足球,每天就像遊魂一樣到處晃。

某一天,他無聊在家,隨便翻抽屜,結果發現了楊蕭留給媽媽的一張紙,紙上寫的是楊蕭當年的QQ號和郵箱以及密碼。這是楊蕭當時和子微分手時留給媽媽的,為了讓媽媽放心,也為了讓自己死心。楊蕭媽媽把這張紙保存在自己的抽屜裏一個很隱蔽的盒子裏,結果被楊大興這個閑人無聊中找到了。

別的老爸估計看看就丟開了,而楊大興卻腦子裏一抽筋,居然想要去打探女兒的秘密。他拿著那張紙,屁顛兒屁顛兒打開電腦,迫不及待地查看楊蕭的郵箱和QQ留言。當然,楊蕭把郵箱和QQ號留給媽媽的時候,就已經做了必要的處理,早就把郵箱和自己空間的東西刪除了。除了一些無關緊要的係統信息、垃圾廣告,還就隻有過去同學朋友——包括子微發的一些詢問。這些郵件和信息是“已讀”的狀態,可見楊蕭媽媽是定期查看的,不過她的查看隻是讓她更加確定,楊蕭和子微已經完全斷了。

原來“那小子”還在試圖找楊蕭的下落!楊大興看著子微的留言和郵件,心裏想,你怎麽可能是楊蕭媽媽的對手?他正想著,突然QQ上來了一條信息,嚇了他一跳,仔細一看,原來是漂流瓶,來自一個千裏之外的男孩。這些信息,楊蕭媽媽從來不理,但今天,楊大興卻不同。他不知為什麽,突然冒出一個奇怪的想法,他想裝成楊蕭,用小女生的形象在網絡上看看有什麽奇遇。作為一個五十歲的退休老男人,他從來沒有主動去思考過人生、社會和世界,這些都太宏大而空虛,他需要的就是找點“樂子”。反正在網絡上,對方也不知道你究竟是誰,他裝成小女生逗逗那些男孩子也是不錯的惡作劇,讓他單調無聊的退休生活多一些刺激和色彩。

就這樣,楊大興用女兒的QQ號在網上開始了另一種生活,他很認真地做著這些事情,不僅裝扮成小女生的口氣聊天,還在QQ空間裏發照片、寫日誌……當然,那些千裏之外的男生根本無從了解和他們聊天的是一位胡子拉渣的胖叔叔,一邊打字聊天還一邊抽煙摳腳丫……那些男生以為和他們聊天的是俏皮可人的女孩“風雨瀟瀟”。

為了防止楊蕭媽媽發現,楊大興把楊蕭的QQ密碼換掉,並把楊蕭媽媽的QQ號拉黑了。楊蕭媽媽發現打不開楊蕭的QQ時,正在奇怪,楊大興就做賊心虛地故意問:“怎麽了?”楊蕭媽媽隻回了一句:“我的QQ打不開了。”她不想讓丈夫知道太多。

楊大興心裏想笑,你還瞞我?現在是我瞞你的時候了。但是表麵上還是很正常地說:“最近QQ盜號很嚴重,我同事的號就被盜了,也是打不開,沒辦法。”楊蕭媽媽的電腦水平本來就一般,想想估計是號被盜了,隻有作罷。

從此,楊蕭的QQ號就完全落入了楊大興的掌控之中。他為了豐富“自己”的空間內容,不停詢問楊蕭最近的生活,還讓楊蕭多發照片回家。楊蕭還以為老爸退休了一個人寂寞,開始想念她了,心裏還有點小感動,專門買了兩條羊絨的圍巾寄回家給爸爸媽媽。結果楊大興收到禮物,就在空間裏寫了一篇日誌“……萬裏之外,思念爸爸媽媽,我是你們永遠貼身的小棉襖……”還放上了兩條圍巾的照片。當然,弄得不明真相的跟帖一個接一個“讚”,讓楊大興極其滿足。

 

楊蕭的QQ“活”了, 子微幾乎是在第一時間就知道了。楊大興每次上網都用“在線”狀態,而且空間裏的內容也是任何人都可以閱讀的,這樣他才有了一大群關注者——隻是,這裏麵有一個就是子微。

最開始發現楊蕭的QQ活躍起來,子微心裏也是一石激起千層浪,各種洶湧澎湃,衝刷得智商直接為零,用顫抖的手打出一個問候:“你回來了?”眼裏就湧起了淚水。

半天,楊蕭沒有答複。子微的心開始冷,當年她就是那麽突然地和自己斷開,而且斷得決然。中間究竟發生了什麽,他不清楚,不過他了解楊蕭,他一直認為裏麵有著不得以的原因——但不論是什麽樣的不得已,他都願意和楊蕭一起麵對。

十分鍾過去了,楊蕭還是沒有任何答複,子微忍不住又問:“你還好嗎?”

還是沒有任何回複,然後楊蕭的頭像變成了黑白的,她下線了或者隱身了。不管如何,她都不願意再和他聯係了。

子微的嘴角泛起一絲蒼涼而自嘲的微笑,又發出一個信息:“既然如此,何必當初。”

信息發出後,子微坐在那裏,心情大起大落之後,理智開始慢慢回歸。

好像有什麽不對,楊蕭的QQ有兩年沒有任何動靜了,這次為什麽就突然活躍了起來?楊蕭那個家夥,“欺男霸女”刁鑽蠻橫,幹盡各種“心狠手辣”之怪事,為什麽突然寫出那麽撒嬌賣萌的文字?難道是別人盜用了她的QQ?應該不會,看她發的那些照片,上麵就是那個他日思夜想的人啊。是楊蕭回來了,隻是好像變了一個人。

子微再一次仔細讀著楊蕭的空間內容,看著那家夥的照片,眼裏不由又泛起淚光——沒有我的時間裏,你還好嗎?兩年了,我終於看到了你。能夠看到你現在的樣子,真的足夠了。

子微還正想著,一個消息發了過來,是楊蕭的。他點擊然後看到了一大段話:

我當時年少無知,道德意誌不強,犯下不該犯的錯誤,給家庭和社會都帶來了傷害,現在我已經悔過自新,你最好有自知之明,就不要再來打擾我和我的家人。也奉勸你加強自身修養,不要一意孤行,最終隻會害人害己。最後和你說這些,懲前毖後,治病救人,你就好自為之。

你已經被我拉入黑名單了,我們從此沒有交集。

看得子微一愣接一愣,最後忍不住笑了起來,他可以肯定了——這個人絕對不是楊蕭,這種“文革悔過書”式的文字,絕對不可能是楊蕭的手筆。還“道德意誌不強”,還“加強自身修養”,別說楊蕭的腦細胞裏就沒這些道德八股文字,連寄生的大腸杆菌裏膽敢有,都會被她當個屁放掉。至於那個“懲前毖後,治病救人”更加暴露了寫信息的人思想所在的年代,估計是楊蕭爸媽那個年代的人物。

子微一想到這裏,就豁然開朗了。楊蕭的QQ 和email兩年多沒動靜,很可能是這些都被她爸媽控製了,現在這個自稱“風雨瀟瀟”的人不是楊蕭,而是控製了她QQ的——爸爸楊大興。楊蕭的媽媽蕭文燕是一個從來不做多餘事情的女強人,她控製了QQ,不過是要確定楊蕭和過去的人不再有聯係,絕對不會假扮小女孩在網上招搖撞騙。能得到楊蕭QQ,而且做出這些無聊事情的人,隻能是她的爸爸楊大興。

子微多次聽楊蕭用各種譏諷的語氣說她老爸的各種糗事,早就對這個奇葩人物有了一定的了解,現在看來,這老頭簡直不是“奇葩”二字可以定義的。

子微被楊大興拉入了黑名單,但沒有任何關係,子微立刻注冊了另一個QQ號,裝成所謂的小男生“秋少”殷勤地和小女生“風雨瀟瀟”搭訕,而楊大興隻要有人要求,他就加對方為好友。就這樣,“秋少”成了“風雨瀟瀟”的好朋友。

 

楊大興也不由很是感慨,這世道果然是靠“顏值”來混的。他扮成楊蕭在網上出現,不過幾張照片,幾句博文,就引來一片關注。他楊大興在這個世上混了半輩子,臨到退休了,居然單位裏還有人還不知道他的名字。他如此沉迷在網絡小女孩的身份裏,以至於有時和楊蕭媽媽說話也用上了撒嬌的語氣說:“這樣啊?嚇死寶寶了!”還自以為幽默地開玩笑:“你若開心,便是晴天——霹靂啊。”楊蕭媽媽聽得那個不適應,出去和朋友談起,大家一致認為這些是男人更年期的症狀,要楊蕭媽媽回家,對老公多關心照顧。楊蕭媽媽便買了一些所謂的保健品讓楊大興吃,楊大興一邊喝著中老年養生保健藥,一邊在網上裝女孩扮可愛。這樣的人生,實在是錯亂的色彩繽紛啊。

洞悉“風雨瀟瀟”本質的隻有“秋少”子微,不過他和“風雨瀟瀟”聊天不多,他在觀察、在分析。

楊大興並不知道自己被人“研究”著,也不知道“秋少”的每次聊天,其實都另有所圖。“秋少”要求他發幾張最近的照片,他就照發了,發完還說:“我要去睡覺了。”

“秋少”問:“早上睡什麽覺?”

他“嗬嗬嗬”嬌笑回答:“笨!我和你們有十二個小時的時差呀,你的早上就是我的晚上……”因為楊蕭和爸媽聊天總要考慮到時差,所以楊大興就自然“借鑒”了過來。

子微也就笑笑,打了個“晚安”過去。

“風雨瀟瀟”的基本信息裏寫的她在澳大利亞墨爾本,她自己也有意無意地號稱在墨爾本,一個在南半球東部的城市,和中國季節顛倒,但哪有什麽時差?再看發的那些“近照”,分明和中國是同一個季節。所以,楊蕭真正所在的城市應該是北半球西部。和北京時間相差十二個小時,又位於北半球的,應當是北美東部的城市!

這麽長時間,他一直以為楊蕭在墨爾本,自己也打算大學畢業後去澳大利亞留學。真是老天有眼,讓他在大學最後一年終於有機會了解到楊蕭原來不在墨爾本,而是在北美。楊蕭媽媽果然厲害,如果沒有楊大興這麽一檔子無聊行為,子微就完全上當,費盡心機留學去澳大利亞了。

子微想想,不由倒抽冷氣,看看自己打印出來的那些澳大利亞大學的材料,原來還籌劃去到墨爾本給楊蕭驚喜,現在光是看這些材料就觸目心驚。

楊蕭不在墨爾本,那她在哪裏呢?

在“風雨瀟瀟”發的照片裏,子微找到了答案。有一張照片裏,遠景中有一麵楓葉旗,楓葉旗是加拿大的國旗。在另一張照片裏,街頭披薩店的招牌上寫著大大的訂餐電話647*******,在網上一查,647開頭的電話是多倫多的。而且那家披薩店的地址也查出來了,位於多倫多的Scarborough,楊蕭當時還抱著書,估計是下課後和同學閑逛,那麽她的學校應該在這家披薩店附近。而多倫多Scarborough的大學有哪些呢?……

就這樣,一步一步,抽絲剝繭,子微完全可以確定原來楊蕭在多倫多!而且楊蕭就讀的應當是那家披薩店附近有著很多中國小留學生的大專,楊蕭住的地方是在離這個大專十五分鍾車程的某個民居,夏天的時候,院子裏開著百合和玫瑰……

子微看著照片裏的楊蕭,似乎褪去了一些青澀,特別是有一張極目遠望的照片,那神情和目光,有著一種思念和哀傷。而她的左手小手指上戴著的那枚銀色小戒指,分明就是他當年送的。

原來,你還在那裏;其實,我也在。子微長歎了一口氣,當年你不辭而別;那麽我也將不告而來。

多倫多,這個印第安土著語言裏“相聚的地方”,似乎是冥冥中安排的讓我們重逢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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