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2:堂哥與警察交惡跑路,警察幫東南救人,與古麗成為至交,收到故鄉來鴻

來源: Donsurfer 2024-01-17 13:12:13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34849 bytes)

一直沒有堂哥的消息,東南北傳呼了光仔,光仔很快複機,約他晚上在龍宮夜總會見麵。

東南北到達龍宮時客人還不多,隻有幾張台上亮著蠟燭,襯著巨大玻璃穹頂外的幽藍夜空,像黃昏時江上的漁火。舞台正中間有一個女歌手在唱英文歌,不時流露出東北口音,側後麵一個男人在彈電子琴伴奏。曲調緩慢,歌聲低沉,舞台背光透過歌手發絲映在臉上,歌手身體輕微擺動,似站在隨波蕩漾的船頭。

東南北停了一下後隨著谘客走向深處,光仔一個人坐在吧台側邊的一個卡座裏,看到他走近便站了起來。

“虎哥讓我和你常聯係,但我一直忙,不好意思啊。”光仔握著東南北的手說。

“我也常加班,住得還遠。”東南北說,“我哥出什麽事兒了?”

“先坐下,喝杯啤酒慢慢說。”光仔說,朝服務員揮了下手。

 

“虎哥現在被通緝。”光仔看著服務員遠去,端起酒杯和東南北碰了一下說。

“啊?因為什麽?”東南北說。

“怎麽說呢?得罪了一個派出所所長,被所長陷害。”光仔說。

“凱哥搞不掂?”東南北說。

光仔搖搖頭,隨後說:“虎哥第一次和張所翻臉就是因為凱哥。”

 

一次堂哥和凱哥及幾個在司法係統工作的體校同學聚會張所參加了,喝得很興奮,趁著酒勁開始揭短,說到凱哥的糗事時依然帶著“屌你老母”的口頭禪,堂哥聽著不順耳,隨口說:“張所,能不能說話別帶老母?”

張所轉頭提高聲音對著堂哥說:“我屌你老母怎麽?我想屌誰老母就屌誰老母,你和我裝大嗎?我屌你老母,屌你老母!”說完睜大發紅的眼睛瞪著堂哥。

堂哥罵著“我操你媽!”抄起桌上的“大哥大”對著張所的臉砸了過去,張所頭一偏躲開了,但是身體帶著椅子向後摔倒在地上。和張所同來的一個警察趕緊站起來過去扶,還沒等到跟前,張所已經爬了起來,手裏多了把槍指著堂哥,邊罵著“我屌你老母,我崩了你!”邊拉著槍管準備上膛,被趕到的警察架著手臂搶下了槍,連拉帶拖離開了飯桌,一邊走還一邊罵。

後來凱哥專門在潮江春粵菜館請了一桌酒席,還送了張所一塊“勞力士”牌金表,席上在一個副局長提議下,凱哥邀請張所和堂哥一起幹一杯,堂哥和張所喝完酒後都沒說話。

不久之後一天晚上,堂哥和幾個朋友從酒吧出來剛好碰到張所穿著便裝走下車,堂哥先打了招呼,張所邀堂哥喝酒,一直陰陽怪氣地調侃。堂哥讓光仔去車裏取一瓶“路易十三”,打開後給自己倒了小半杯向張所說了句“不好意思”一口喝幹。張所轉著杯子看著堂哥喝完後說:“虎哥啥意思?都懶得和我碰下杯子?”堂哥又給自己倒了大半杯酒,端起杯子伸向張所,張所端起杯子用杯底碰了一下堂哥的杯沿後端到嘴邊抿了一口,堂哥又一口喝幹。

“虎哥好酒量啊,我一杯你一瓶怎樣?”張所搖晃著杯子說,朝酒瓶揚了一下下頜。

“濕濕碎!”堂哥說完拿起酒瓶對著嘴喝了一大口後放在手邊,轉頭讓光仔叫一打羊肉串。

羊肉串烤好上來後,堂哥拿起一串慢慢吃著,不時喝一口酒,看張所一眼。經過的一個男人和堂哥打招呼,掃了一眼桌麵,瞥了一眼張所問:“虎哥你沒事兒吧?”

“喝酒能有啥事兒?”堂哥說。

“幹了吧。”張所端起酒杯一口喝完後頓在桌上說。

堂哥嚼著羊肉串看著張所,拿起酒瓶“咕咚咕咚”喝了起來,站在桌旁的男人見狀伸手去拉堂哥的手臂,堂哥晃了一下手臂繼續喝下去,男人剛伸出另外一隻手搶酒瓶,張所站起來一個耳光掄在男人臉上,漲紅了臉怒吼“我屌你老母!滾!”。

“咣當!”一聲,酒瓶歪倒著落在桌麵上,酒液汩汩流出。男人抄起酒瓶欲朝張所頭上砸去,被張所同來的人架住,同時用槍抵著男人胸口。

“阿猛,沒事兒,你先過去。”堂哥端坐著朝男人揮了一下手說,隨後問:“張所,還喝不?”

“聽虎哥的,我屌他老母。”張所說著重重坐下。

堂哥向光仔使了個眼色,光仔站起來拉著阿猛走出了酒吧。

 

光仔取了酒正往回走,一輛出租車停在酒吧門口,車上下來四個男人,三個人拎著外衣快步進了酒吧,一個人站在車邊點燃了一支煙。出租車沒熄火,除駕駛座外三個門全敞開著。

光仔跟著進了門,看到走在前麵的兩人分別繞著堂哥的桌子兩側往吧台走去,第三個人邊走邊從手上拎著的衣服裏抽出一把長刀貼在腿上,光仔見狀高呼了一聲“虎哥”。

話音未落,第三個男人已經走到張所背後,揮刀就朝張所後背劈了一刀,一腳踹翻了張所的椅子,張所轉身向側麵倒去,順手在腰間摸槍,那人照著張所手臂又砍了一刀,張所大叫了一聲,槍掉在了地上。和張所同來的人摸著腰間剛想站起來,前麵一個人轉身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另一個人掏出他的槍扔在地上踢開。砍張所的男人轉身跑出了酒吧,另外兩個人倒退著向門外走去。

堂哥始終坐著沒動,一隻手拿著羊肉串,一隻手放在腰間。

 

“砍張所的人你認識嗎?是阿猛叫的嗎?”東南北問。

“不認識,但肯定不是阿猛叫的,沒那麽快。”光仔說,“他們一句話都沒說,也聽不出口音。”

“但張所算我哥頭上了?”東南北問。

“是啊!他一直覺得沒麵子,想找虎哥麻煩的。”光仔說,“所裏的兄弟說,張所放出話來,一定要把虎哥抓住,要讓虎哥牢底坐穿。”

“我操他媽的!”東南北罵了一句後說:“這事能怎麽了呢?”

“找人擺吧。給錢虎哥不認,不給錢張所不幹。”光仔說,“先躲躲看吧,萬一砍張所的人抓著了,虎哥就沒那麽被動了。”

“你知道我哥在哪嗎?現在怎麽樣?”東南北問。

“虎哥肯定沒事,北京、山西、內蒙,新疆,到處都有朋友。”光仔說,“來,再喝一杯,你以後沒事兒就自己過來。”

 

龍宮大廳裏的客人慢慢多了起來,服務員基本就位。女歌手唱完了最後一曲走下舞台,過了一會兒女歌手披著風衣和琴手走過來。

“甜姐,風哥!”光仔和東南北同時站了起來打招呼。

光仔招呼兩人坐下,甜姐說:“不了,包車司機在外麵等,俺倆還有個場子。”又對東南北說:“等你哥回來到咱家去,姐給你做東北菜。”

甜姐和風哥剛走不久,谘客帶來了兩個客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光仔簡單介紹了下,兩個人都姓李,胖高李總東北口音,矮瘦李總廣東口音。

坐下後他們先問堂哥的情況,光仔說“沒事兒,快回來了”。一個服務員端著托盤走過來,啟開“人頭馬”,倒了四份,放在每個人麵前,然後放下果盤退了兩步轉身離開。光仔問胖高李總“是不是福田支行要換地方?據說租約都簽好了”,胖高李總很驚異地說:“消息真快啊!”

“哪家裝修定沒?”光仔問。

“你定!你定!”胖高李總哈哈大笑著說。

“那我先敬李總一杯,謝謝啊!”光仔舉起杯看向東南北說:“你代虎哥敬兩位李總。”

東南北端起杯和大家碰了一下,一口喝掉。

“老弟在哪上班?”胖高李總問東南北。

“我在深城銀行。”東南北說。

“我和你們牛董很熟的,有事你就吱聲。”胖高李總說。

 

一個頂著滿頭蓬鬆爆炸型發絲的高個子豐滿女人滿麵帶笑走過來貼著光仔坐下,她五官標致,橢圓的臉上畫著濃妝,雪白的臂膀,腰部以上高高隆起,撐著立領無袖旗袍沒有一絲褶皺。

“光哥,客人都到齊了吧?我特意留了幾個靚女,盤正條順,波大膚白,叫她們趕緊過來吧,我怕等下留不住啊!”女人說。

“你先等一陣,我們說幾句話。”光仔說完介紹了下兩位李總,然後指著東南北說:“熊貓,虎哥堂弟。”

“哦?雪城的?眉眼間還是有像的地方,就是小一號。”女人認真端詳著東南北說,“我肯定比你大,叫我蘭姐好了。”

“蘭姐好。”東南北笑著說。

 

蘭姐一直注意著來往客人,看到幾個內著白色T恤外套深藍色夾克衫的中年客人落座,趕緊站了起來跟光仔說:“光哥,我去招呼一下,省政府的。”

“叫靚女過來吧,”光仔說完又囑咐了一句,“能出台的啊。”

東南北站起來看著三人說:“光哥、兩位李總,我先走了,你們好好玩。”

蘭姐回頭看了東南北一眼,眼睛在深邃的眼影裏閃著光。

 

從龍宮回到住處,東南北衣服沒脫就趴在了床上,迷迷糊糊中聽到走廊裏有人穿著拖鞋走到門口,停了一會兒又走開,不一會兒又回來了,貼在門上。東南北眯著眼睛透過門下的縫隙看到一個影子,提高聲音問了一聲“誰?”古麗的聲音傳來,他起身開了門。

“你沒事吧?怎麽燈都不開?”古麗站在門口問,腳邊放著一個大袋子。

東南北沒回答,開了燈轉身進了洗手間,再出來時古麗已經把袋子裏所有東西都掏出來了放在床頭櫃上,兩提易拉罐啤酒和牛肉幹、豆腐幹、雞爪等各種小吃,她站在床邊背著手看著東南北說:“你看起來像個逃犯。”

“找我什麽事兒?”東南北問。

“沒事就不能找你了?”古麗說著從背後伸出手來,拿著一條薄薄的長條紙盒遞到東南北麵前,“送你的,感謝你上次救我,還幫我墊付醫藥費。”

“多大件事。”東南北接過來說,“登喜路,名牌!但是我們的領帶都是公司統一配置的,不能戴其他顏色的。”

“你早晚用得著的。”古麗說,“我確實有事找你,你明天空嗎?”

“不空。”東南北說。

“後天呢?”古麗說。

“不空。”東南北說。

古麗沉著臉色頓了一下說:“啥意思?不歡迎我?”說完轉身往外走。

東南北急忙跟過去抓住了她的手臂說:“對不起,心情不好。”

古麗轉過身端詳著東南北的臉說:“怎麽了?”

東南北放下古麗手臂說:“親戚的事兒。”說完轉身開了罐啤酒坐在床上喝了一口說:“你找我幹啥?”

“是這樣,帥哥,我想開家居用品店,就是賣那些鍋碗瓢盆、瓶瓶罐罐的。本來想趁周末請你幫我看看合適鋪麵,誰知你沒空。”古麗靠在門邊抱著肩膀說。

“可以空。”東南北說。

“真的?那說好了啊!”古麗露出虎牙笑著說,拿起一罐啤酒打開後和東南北碰了下喝了一口,坐在他旁邊。

“你的腳好了?”東南北看著古麗的腳問。

“嗯,沒事了,你看,隻有一點點疤痕,我的皮膚恢複很快。”古麗甩掉人字拖說,伸出白皙的腳在東南北眼下晃動著,五隻腳趾自如地伸張著,皮膚下血管清晰可見。

“你的腳很好看。”東南北說。

“我哪都好看!”古麗說,兩隻腳並在一起張著腳趾。

“你這些天在忙什麽?好久不見了。”東南北說

“忙著收拾窩啊!忙著看店鋪啊!”古麗說,“我來找過你好多回,你都不在。”

“我大多數時間都在圖書館。”東南北說。

“你那麽喜歡看書?”古麗說。

“去圖書館不一定看書,也可以看人和想事兒。”東南北說。

 

第二天看完了店鋪,古麗和東南北坐在一家涼茶鋪要了兩份龜苓膏,上來後古麗抱著碗沒動,急切地問:“感覺怎麽樣?”

“你想做個什麽樣的家居店?品牌店還是零售店?麵向什麽群體?主要賣什麽東西,單品價格?”東南北問了一連串問題,“還有,你準備投資多少?預計幾年收回成本?”

“停!”古麗伸出手掌立在東南北麵前說,“一個一個來。”

“好吧,先說你怎麽有這個想法的?作案動機。”東南北說完把龜苓膏調和好糖漿幾大口吃掉。

“我以前在酒店工作,看到酒店裏到處用到的東西都非常精致,包括床品、衛浴用品、拖鞋、浴袍什麽的,哪怕是鞋拔子、洗衣袋都是特別設計的,造型、材料、顏色都很講究,更不用說餐廳裏那些餐具、酒具和調料罐什麽的了,我就想以後我要是有家一定要買些這樣的東西放家裏。”古麗說著環顧下四周,把手裏的碗往東南北麵前推了一下說:“你看這個碗多醜,再配上這麽黑乎乎的龜苓膏,一點都沒有食欲。”說完又把碗捧起來仔細端詳。

“我沒特別關注這方麵。”東南北說,“你有進貨管道嗎?”

“廣州、東莞都有,也可以托人從香港、台灣帶,我都打聽好了。”古麗歪著頭說。

“家居類的商店商品種類繁雜,鋪貨可得不少錢,還有店鋪租金和裝修,前期投入很大,錢夠嗎?”東南北說。

“這你放心,我也準備好了。”古麗說。

“好。那我就說說我的感覺。”東南北說,“先說你這樣的店鋪目標客戶群應該是女性吧?有穩定住房和穩定、水平還很高的收入或者家裏有錢,不一定是打工的。要對生活質量有追求,有一定審美水平,還能做得了主。排除村長原配老婆大致有三類人,企業女高級白領、企業高管家屬、大款的二奶到五奶。其中二奶的錢最好賺,因為她們的錢來得容易,花起來也爽快,不賺白不賺。所以你這店鋪基本應該開設在成熟名品街裏、寫字樓群裏、高檔社區附近。這片不合適,都是小電子公司和宿舍或群租房。”

古麗的臉色一下子暗下來,眉頭緊蹙。付諸實現,開在這裏也可以,你就要最便宜的一個鋪麵,簽最短的租約,花最少的錢裝修。但是你的貨要一點點地備齊,把整個開店流程完整走一遍,當成演戲排練。然後時刻留心,發現有好鋪麵隨時搬走,或者拿這兒當倉庫或者分店。不要期待第一次就成功,多數情況下是失敗的,嚴格控製成本,輸了也不傷筋骨。”

“你說得很有道理,我要好好琢磨下。”古麗開口說。

 

兩個人在附近轉到了晚上,各吃了份燒臘飯一起搭上了中巴車,在離他們公寓樓最近的路邊下了車。剛拐進路口,路邊停著的一輛“奔馳”牌汽車打開了遠光燈照著他們,東南北罵了一句,古麗瞄了兩眼,走了幾步後停下說:“哥,我去買點東西,Bye-Bye。”

東南北還沒走到樓道口,就聽到“砰”的一聲厚重車門關閉聲音,隨後一個台灣口音男人聲音隱隱傳來:“Lily,拜托聽我講完!”

 

東南北回到房間沒多久就聽到“咚咚”的敲門聲,他坐在床邊沒動也沒應聲,敲門聲逐漸急促起來。

“開門!東南北!我知道你在裏麵!”古麗一邊砸門一邊大聲說。

東南北還是沒動,過了一會兒,古麗靠著門慢慢滑下去,頹然地坐在地上。東南北打開了門,古麗站起來走進房間直接趴在床上,過了一會兒爬起來洗漱了一下,脫掉外衣外褲,鬆開了頭發,掀起被子鑽了進去。東南北一直站在門邊看著,發現古麗半天也不動,就簡單洗漱了一下,關了燈脫了外衣躺在了床上。

“我不是二奶。”古麗突然說,東南北閉著眼睛沒回應。

“我不是二奶。”古麗一字一句地說,“我不想你誤解我。”

 

黑暗中古麗慢慢講起了她的故事。

古麗的媽媽是上海知青,爸爸是當地苗族人,銀匠。古麗媽媽眼看著一起下鄉的女知青遭受當地幹部淩辱,為了保護自己就和古麗爸爸結了婚。落實政策後古麗爸爸不願去上海,古麗媽媽隻能勉強留下,後來在省城找了份工作。古麗戶口落到上海後和外婆住了一段時間後又回到了貴州,後來上了旅遊學校,讀酒店管理專業。

深圳港灣酒店籌建時去貴州招聘,古麗想去,爸爸不同意,認為那是伺候人的活,媽媽支持,認為無論如何要先走出去。後來古麗自己偷偷去麵試,本來她隻想做個服務生,但是因為形象好,會說上海話,還懂苗語,最終被聘做前台,爸爸終於同意了。

老董是搞海運的台灣人,常年在港灣酒店包房,和前台的人很熟悉,經常會給她們帶些小禮物。後來禮物越來越重,而且隻是送給古麗一個人,她就開始拒絕。老董數次邀請古麗外出吃飯,古麗推辭不過就偶爾答應一次。古麗住在集體宿舍,大家都沒什麽秘密,室友經常調侃老董想包她,她都不以為然,她從沒想過和老董還有什麽進一步關係。

一起吃飯的時候老董和她聊台灣的事情,古麗很喜歡聽,覺得很長見識。老董問起古麗工作和家裏情況,她都如實說了。老董也和她說起自己家庭情況,有三個孩子,老婆是日本人,感情很淡,長期分居。

不久之後古麗升任了大堂副理,後來知道是老董和酒店總經理熟悉,又送了禮給老總,托老總提拔她一下。古麗非常感激,第一次發大堂副理的工資時古麗請老董吃飯,那次吃飯時老董說很喜歡她,想和她在一起,是正式結婚。古麗拒絕了,但是心裏有點感動。

古麗工作很賣力,但是酒店裏慢慢傳出了閑話,說她是老董包的二奶,工作上也經常受到大堂經理排擠。有一次因為行李員被客戶投訴古麗沒處理好,被大堂經理抓到把柄就在大堂狠狠地奚落了她一番,正好被老董撞到。晚上老董又約她出去,當晚發生了關係,是她情願的,後來陸續發生了幾次。她也沒逼老董結婚,她覺得自己還是個孩子,不想那麽急著結婚,那年她剛滿二十歲。

暑假的時候老董一家人到深圳旅遊,住在酒店裏。過了一段時間人力資源部的人找她談話讓她辭職,要不就開除她,原因是酒店收到市政府“台辦”的一個公函,說酒店客人家屬投訴酒店員工勾引台商。古麗想肯定是老董的太太知道了,也沒怪她,內心還感謝她沒鬧,沒讓她丟人,就選擇了辭職。辭職後無處可去就把行李存在宿舍裏,回了貴州,和家人說回來休假。

沒想到老董找上了家門,剛好爸爸媽媽和姐姐都去上班了。老董和她道歉,求她回深圳,為她租套房,幫她找工作,等他離婚了就和她結婚,古麗堅決地拒絕了。老董走後古麗發現老董留下了個提包,裏麵是二十萬現金。古麗想不能在家呆太久,不然爸爸媽媽知道了肯定很操心,就又回到了深圳。

 

“我不認為這筆錢是我賣身換來的錢,我也很喜歡他,但他畢竟給我帶來了傷害,讓我失去了工作、敗壞了我的名聲,我想這是對我的補償。”古麗說,“但是我沒想到他還是沒有放棄,我取東西時隻是和室友隨口說了句我在哪兒租的房子,他竟然能找上門來。不過你不用擔心,他不是壞人。”

“你在我這裏留宿是為了做給他看,讓他死心?”東南北說。

“我和他說了你是我男朋友,不過你放心我不會糾纏你。”古麗說,“你讓我有種很安心的感覺,你是我在深圳唯一的異性朋友,和我以前遇到的男生都不大一樣,你像書中的人。”

“我有個夢想,做生意賺一筆錢,在上海買套房,讓我媽媽回上海養老,她沒有一天不想回上海的。”古麗說話的聲音越來越輕。

 

下班後,東南北在食堂隨便吃了口飯,一路閑逛到圖書館。圖書館坐落在市中心荔枝公園的一角,燈火通明,寬闊的平台四周的欄杆上坐滿了人,有很多老人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搖著扇子用各種方言大聲聊著天。大廳內多數是年輕的麵孔,有幾對穿著校服的學生在處處角落卿卿我我,幾對男女背靠著背席地而坐各捧著一本書閱讀。士多店和水吧都人滿為患,幾個形跡可疑的人穿插其間,四處張望著,似乎在尋找作案目標。

東南北直接上到二樓,一直往深處走,直到人最少的地方坐下,掏出新買的一疊信紙鄭重地放在麵前。沉思了很久,數次提筆又放下,眼看著陸續有人離開,他抹了抹臉,拿起了筆。

 

親愛的珈珈:

你現在還好嗎?聽姐姐說你在團委上班,想象不出每天都做些什麽工作。

記得你曾經說過沒有什麽特別想做的,但是絕對不會把任何一個工作做壞。我覺得很慚愧,我總是很情緒化,對人和對事都一樣。

目前這份工作雖然不是很喜歡,但是也堅持做了下來,為了生存。

我在一個新銀行的深圳分行國際業務部,算是專業對口吧,領導和同事都很好。

對了,我又開始畫畫了,不知道意味著什麽,最後一次畫畫就是寄給你那幅自畫像,還在嗎?如果不想留了,就直接撕碎扔掉吧。

我們各自在大陸的南北兩端,我這邊穿著襯衫都不時會濕透,你那邊的楓葉紅了嗎?如果下雪了,請告訴我。

很想念你。

北。

1992.9.29

 

第二天上班經過前台時,東南北把信封交給小傑。

“這麽快就回信了?你對象吧?”小傑用煙台話和東南北說,東南北疑惑地看著她。

“昨天有你一封信,我和報紙一起送到你部門。我特意看了,是江省雪城寄來的。”小傑吐了下舌頭說,“還有,哥,我們幾次老鄉聚會你都沒去,不是有新對象了吧?”

“你就關心對象什麽的。”東南北說,“我一發工資就請客,你跟他們說聲。”他說完迅速回到辦公室,在報紙堆中找到了一封信,一看熟悉的字體,正是齊珈珞的。他從底側封口打開信封,抽出信紙。

 

親愛的北:

又很久沒有你的消息了,不知道你現在過得好嗎?不過電視裏經常能看到深圳的新聞,想是應該不錯吧?

我碰到了姐姐,她告訴了你的工作單位。我猶豫了很久要不要寫這封信,因為我實在不知道自己要和你說什麽,隻是多年的一個慣性,想說點話的時候總是第一個想到你。

你把我變成了自己都不喜歡的人,不是在怪你,隻是真實的感覺,其實也不完全是你的責任,所以我更苦惱。

我們認識了那麽久,發生了那麽多事,你讓我對以前堅信的開始懷疑,堅定的開始動搖,堅持的開始放棄。

你身邊一直圍繞著女孩子,這不是你的錯,我當時也是圍繞在你身邊的一個。但是你能分清你到底喜歡哪一個愛哪一個嗎?對於不喜歡的、不愛的堅決地拒絕了嗎?哪怕很殘忍。

我不要你的海誓山盟,你也從來沒有承諾過我什麽,就像我也做不到一樣。我也不要你為我守身如玉,這點我做得比你好,但我也知道這違反人性。

你每次來了就來了,走了就走了。當你了無音信時,我經常做最壞的打算,會不會不在人間了?我還要繼續等下去嗎?那些殘缺的記憶能支撐我多久?但往往就在我心靜如水時候,你投下了一顆石子;在我滿懷期待時,瞬間又會心如死灰。

我都快忘記你長什麽樣了,隻是那幅自畫像還不時提醒我這世上曾經存在過一個人,他對於我有特殊意義。

我們到底怎麽了?我們現在是什麽關係?

給我回信,說好多話好多話那種。你說什麽我都會信,但你從來不騙我,我希望你能騙騙我,給我個幻覺。

你還愛我嗎?

還愛著你的珈珈。

1992年9月25日

落款是個紅色的唇印。

 

    下班後回到住處,東南北從牆角的一個紙箱裏拿出一個塑料袋,裏麵是一本新華字典和一支“英雄”牌鋼筆,還有幾封信和一張齊珈珞的四寸黑白照片。照片裏的女生三七分短直發,橢圓臉,彎彎的細眉,黑黝黝的眼睛,小巧的嘴,似笑非笑地看著東南北。

東南北隨手抽出一封信,右上角的郵票是向右橫著貼的,他急忙掏出剛收到的信,發現郵票是倒著貼的,呼吸瞬間變得急促起來。他拍了拍胸脯,閉著眼睛慢慢吸了口氣,又慢慢吐出。平靜下來之後一封封地讀著信。

親愛的北:

我總想讓你第一時間接到我的信,所以你剛一離開我就寫了這封信,有無盡的思念和不舍,我不想知道我哭,但紙上確實是我的眼淚。

如果人生是一段漫長的旅程,我很慶幸能有一段真實的旅程和你共度,真希望火車永遠不要到達終點,輪船永遠不要靠岸。

我很心疼你,盡管你不和我講,但我能感受你童年的不幸和一路的坎坷。可能因此你才有一種不同常人的憂鬱氣質和深邃的思想,還有你的沉默和孤獨,可能我也是被你這種獨特的氣質吸引。你受了那麽多磨難,我相信命運最終會垂青於你。

我無法和你爭論,其實我內心也希望自己能像你一樣那麽有勇氣選擇和放棄,但我做不到。有時也會不解,你這麽苦自己是為什麽?你到底追求什麽我並不清楚,我隻是很卑微地在祈求上帝,能給我多一天時間和你在一起。

上帝一定是收到了我的祈求,安排了我和你緊緊地挨在一起,每分鍾都在一起,能感受到你的熱度、你的心跳、你的氣息,還有我們皮膚貼在一起的悸動。

天呐,我接受不了你已離開的現實,但願你的火車開錯了方向會再次經過這裏,明天醒來你又會站在我麵前,帶著一臉壞壞的笑。

永遠愛你的珈珈

(唇印)

1987年8月31日

 

親愛的北:

收到了你的來信很意外,我本以為那是一個無言的結局。

其實你不需要和我解釋,肯定都有你的理由,我也能做到像從來沒有發生過什麽一樣。

至於你是否喜歡她?和她到底是明確關係沒有?有沒有過身體接觸?我也不在乎。但是我內心真的很疑惑,你和她不談愛,也沒那個,但是你們天天在一起,那是什麽?我可從來不相信男女之間有真正的友誼,至少我沒有。

她曾經占據了你的時間,或許還占據了你的心靈,那時我在哪裏?你會想到我嗎?想到我時你會告訴她嗎?想我的時候你會覺得對不起她嗎?

不說這些了,感覺自己像個怨婦。

你在老家還好嗎?每天做些什麽?種地?出海?你是不是曬得很黑?

和親戚們相處愉快嗎?

你會去看我的學校嗎?

我怎麽總是這麽多問題?哦,又是個問題,不過這個問題是問自己。

我挺好的,就那樣吧。你不是一直說我一輩子不會老,一輩子不會換發型嗎?是的,我的生活確實是十幾年如一日,波瀾不驚。

祝好!

珈珈

1989年7月21日

(唇印)

 

親愛的北:

新年快樂!雖然明天和今天不會有什麽不同,但是總會有所期待。

果然收到了你的邀請,盡管我還沒確定是否繞道從北京回家,但是我還是很開心,至少證明了你還願意見到我。

我很想知道你留學的狀況,但是你從來不主動說,我也猶豫是否要問,還是不問了,對自己很沒信心,不管知道你的什麽消息都會瞎想。

學習很辛苦嗎?嗯,隻要不是數學,我估計你都可以輕鬆應付。不過你真會出國留學嗎?我完全無法想象去另外一個國家是種什麽體驗。

我挺好的,就那樣吧。同學們相處也很好,很多山東人,估計下次有幸見到你肯定會發現我有山東口音,不過你不是一直喜歡山東人嗎?

我要是你媽媽真會為你操死心了,為什麽好好的日子不過一定要折騰,哈哈。你一定要好好保重,別讓你媽媽擔心你。

對了,我們這學期修當代文學,我順便又看了張承誌《北方的河》,我覺得你很像裏麵的那個他。上次我看《紅與黑》時還曾想,如果你生在那個時代會不會成為於連?這不是諷刺你,隻是覺得你太難以捉摸了。你肯定不會成為《漂亮朋友》裏的杜瓦洛,不是因為你不夠“漂亮”,而是你不會不擇手段,你的靈魂還是幹淨的,精神也高貴。

自從你送我上大學,大家都知道我有個男朋友,即使最親密的朋友問我現在怎麽樣了,我都無法回答,你幫我想想怎麽說?說我們不是戀人是兄妹?說我們曾經是戀人,現在是朋友?說我們一直戀愛著?說我隻是單相思?

我常在我們一起相擁漫步的小路上徘徊,但是不管怎樣都避免不了想你,而且不管怎麽想你,我都難以笑出來。

想起我們上課時看到的那些國外愛情電影,我沒找到一種和我們相似的感情模式。看著同學們成雙入對的甜蜜恩愛,我也不羨慕,我知道你肯定會嗤之以鼻,說那是過日子,說那是花前月下的柴米油鹽。

我終於搞明白了你說過的齊國和魯國的邊界,你確實是齊國後裔,哈哈哈哈!這樣解釋我倒心裏舒服了一點,因為生性風流不是你的錯,你看我有多愛你,連借口都提前幫你找好了。

我姓齊,是不是也是齊國人?沒準兩千年前是一家呢!

我還是沒習慣吃海鮮,吃完海鮮身上總是過敏。

寫完這封信我就開始密謀一個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計劃,當然可能也有變,心髒忽然嗵嗵嗵嗵跳的厲害,我這是怎麽了?

愛你的珈珈

1990年1月12日

(唇印)

這隻口紅用了很久,平時我不用的,隻是給你寫信時用,我希望盡快把它用掉,等著你給我買隻新的。

 

親愛的北:

我在想是不是換個稱呼可能感覺就不一樣,我私下裏試了幾個都覺得特別別扭,先這樣,等你想吧,這些事我不願動腦筋,但你樂此不疲。你確實應該去開廣告公司,但我記得你的夢想是成為一個畫家。

我可能從此記恨廣告這個行業了,因為你又一次離開了我,還是沒說再見。

我隱藏很深的青春痘不見了,手臂上的毛孔也變細了,皮膚光滑得自己都愛不釋手,估計我對乳膠和精液都不會過敏了。我這是在做廣告嗎?看來還是同行。

我剛剛長大嗎?天呐!你要是再也不回來了我可怎麽辦?

愛你的珈珈

1990年9月27日

(唇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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