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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長官的說話在能找見根據的時候就擺根據,如果找不到根據那就編根據,反正李長官的說話是有根據的,這次李長官得出這樣的結論也是有根據的,就是張自忠自己寫的這封信。
有意思的是,張自忠這封信真正的樣子和李長官記述的有一些不一樣,當然啦,不一樣隻是一點點啦,就那麽一點點而已——
“仰之我弟如晤:
因為戰區全麵戰事之關係及本身之責任,均須過河與敵一拚。現已決定於今晚往襄河東岸進發。到河東後,如能與38D、179D取得聯絡,即率該兩部與馬師不顧一切向北進之敵死拚;設若與179D、38D取不上聯絡,即帶馬之三個團,奔著我們最終之目標往北邁進(死)。無論作好作壞,一定求良心得到安慰。以後公私,均得請我弟負責。由現在起,以後或暫別或永離,不得而知。專此布達。
小兄張自忠手啟
五月六日於快活鋪”
有一處不太一樣的地方,李長官所記述的信裏麵沒有出現“38D、179D”部隊的番號,而是代替為“各師”。
——這是個問題嗎?李長官的回憶錄是二十年後寫的,也許就是記不住數字而已嘛。這完全不是記住還是記不住的問題,為什麽這封信的其他文字都一樣呢?基本上可以說是一字不差,難道說李長官在文字上記憶是超級準確的,單單對數字是沒有興趣的?
二十年前別人寫給別人的一封短信,你要是能記憶成基本上一字不差那是不可能的,即便是你自己第一次寫的真情書也不行、是不是?那麽李長官在回憶錄裏記述的這封信就是經過查閱抄上去的、是不是?那麽為什麽又不把部隊番號列上去呢?
先看原文,張自忠的信有兩個意思,一個是“過河與敵一拚”,再一個就是要聯係“38D、179D”。
38D就是第59軍第38師,179D就是第77軍第179師,這兩師人馬是這次河東追擊日軍的主力部隊,這兩支部隊必須要聽從命令、不怕犧牲才有完成這次任務的可能性。6日白天,張自忠命令第179師“由普門寺經青石橋、馬家集向田家集”、第38師由“由豐樂河以北地區,經耗子崗向田家集追截北進之敵”。現在晚上張自忠在信中說,“到河東後,如能與38D、179D取得聯絡,即率該兩部與馬師不顧一切向北進之敵死拚;設若與179D、38D取不上聯絡,即帶馬之三個團,奔著我們最終之目標往北邁進。”張自忠的意思就是說,和“38D、179D”能不能取得聯係是此次作戰的關鍵。
第38師是張自忠的嫡係起家部隊,取得聯係那還用說嗎?況且第38師現駐地就在總部東邊20裏,這有什麽聯係不上的?此夜往普門衝給馮治安送這封信還跑了60裏呢、是不是?既然第38師不是問題,那張自忠其實就是在說第179師,因為不好明說,那隻好把第38師一起說上。張自忠在這封信裏擺明了自己的態度,如果第179師沒有到,那自己也要“帶馬之三個團”打下去,說白了也就是張自忠在以死相逼馮治安把第179師派出來。
這次河東追擊日軍,能拿得出手的部隊隻有第38師和第179師,第38師自然沒有問題,張自忠擔心的是第77軍第179師。張自忠過河督戰的目的是為了能指揮第179師,但是為了能使第179師全力投入作戰還有另外一個辦法就是馮治安代替張自忠指揮,這樣的話第179師自然就不是問題。李文田很清楚第179師的指揮問題,與會者除剛剛來到的第75軍軍長周罍、第94軍軍長李及蘭之外,其他人都清楚這個情況,所以在會上李文田當場給馮治安打電話,張自忠並未反對——如果張自忠當時反對,那麽馮治安就沒有必要說話、沒有必要擺明自己不想去的態度,是不是?
但是馮治安明確地擺明了自己不想去的態度,這就引起了兩個後果,一個是張自忠親自過河,再一個是張自忠擔心第179師會不會派的出來?
在這個擔心第179師的作用下,張自忠就寫了這封信——不管第179師來不來自己都要過河,你馮治安看著辦吧。這就是張自忠寫這封信的意圖,而且是派人連夜送到馮治安,如果這隻是一個“決心書”、“遺書”,實在是沒有專人連夜送到的必要,這樣做完全就是軍情需要。
其實呢,河東還有一支部隊是真正要聯係的,那就是第59軍第180師。第180師在日軍的攻擊下已經潰敗已經失聯,張自忠渡河的目的之一就是要找到第180師,那為什麽不在這封信裏說一定要聯係上第180師呢,因為沒把握。那麽沒聯係上第180師是不是也要“即帶馬之三個團,奔著我們最終之目標往北邁進”呢?張自忠並沒有這麽想,所以說這封信專指第179師。
再看一個細節,張自忠在這份信中兩次提到第38師、第179師,第一次是說“如能與38D、179D取得聯絡,即率該兩部與馬師不顧一切向北進之敵死拚;”而下麵則是“設若與179D、38D取不上聯絡,即帶馬之三個團,奔著我們最終之目標往北邁進。”緊接著的兩句話張自忠為什麽要把“38D、179D”的順序顛倒?第一句話是聯係上“38D、179D”,這個順序是很正常的,序號小的在前麵嘛,而第二句話是說聯係不上“179D、38D”,顛倒順序就是為了突出重點、就是張自忠用心所在,也就是指“179D”。
張自忠在“奔著我們最終之目標往北邁進”後麵加了一個帶括號的“(死)”,這個意圖就再明顯不過了,就是對馮治安以死相逼。張克俠回憶,“……未到荊門前,蔣介石發表了59軍與77軍合並成立第33集團軍,張自忠為總司令,馮治安為副總司令。張與馮雖是拜把兄弟,但矛盾很大,馮不聽張的指揮,對軍隊的作戰造成不利的影響。”此時張自忠為完成作戰任務,竟然如此激烈,實在是令人感歎。
張自忠、馮治安的惡劣關係也不是什麽秘密,李長官自然心知肚明,二十年後記述這封信,恰恰是把第38師、第179師給抹沒了,其實也就把張自忠這封信的意圖給抹沒了,而轉成了“決心書”、“遺書”,這樣你死不死跟李長官有個半毛錢的關係、是不是?
可以推想,李長官在向唐德剛敘述這段故事時,要求唐德剛去找張自忠的這封信,或者是唐德剛自告奮勇,因為二十年後任誰也記不住原詞。找史(死)料對唐德剛自然是小菜一碟,找來了李長官收下,等唐德剛走了之後,李長官拿起筆來塗塗改改重寫一份,然後再交還給唐德剛,於是唐德剛就傻乎乎地放進書裏了。
現在碰到了戰無不勝的《匝瑜定理》,自然一切暴露——李長官你要是沒問題,那為什麽要改呢?
說點兒無聊的,據說受到排擠,唐德剛於1972年離開哥倫比亞大學,受聘為紐約市立大學教授至1991年退休,期間兼任東亞研究係主任12年。。對於這次的“職業轉移危機”, 唐後來講,全靠了自己的阿Q精神:“哼,他們加在一起再搞十年,也比不上我阿Q一人……奶奶的,老子被兒子開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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