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戰袍

 

1.玫玫對紅色上衣的癡迷

玫玫對紅色的上衣有一種近乎病態的癡迷和偏好。在她的衣櫥裏，一眼看過去，可以看到一年四季要穿的各式各樣的紅色上衣：紅色無袖露肩裝，紅色短袖泡泡衫，紅色長袖圓領襯衫，紅色套頭毛衣， 紅色開衫 ，紅色短外套… …。而且這些上衣一律都是濃重的大紅色，穿起來站在人群中，絕對引人注目。

 

 每次穿這些紅色上衣時，玫玫還要化個精致的妝 ，她在臉上撲一層厚厚的粉，使她的臉色顯得雪白，因為她覺得這樣的白才會跟大紅色相得益彰，更加令人過目不忘。

 

玫玫不是那種百裏挑一，鶴立雞群的美女。她的五官用一個字總結就是“淡”，實實在在的清淡和平淡，細而淡的眉毛，不很大的單眼皮眼睛，嘴唇也是單薄無色的，而最大的弱點是鼻梁，有點扁平，在兩隻眼睛中間幾乎是平平的一塊，這樣就使得兩隻眼睛之間的距離顯得稍有點大，讓人在看了她一眼之後，忍不住要仔細再看兩眼，探個究竟。當然玫玫也不能算是醜女人，她長著一張小瓜子臉，臉色白淨清秀，淡淡的眉眼反倒讓她看起來有點病西施的柔弱和溫順，不少男人看到她這樣的嬌柔便不禁要對她心生憐愛了。而玫玫對這一點是非常明白的，她知道自己對男人的吸引力，平時跟人說話時，也總是眼神溫存，柔聲細語，不緊不慢的，因而即使玫玫沒有吸引到她心目中的白馬王子，但從小到大，她也從不乏追求者。

 

玫玫已經結婚十年了，老公是個理工男工程師，收入自然不是問題。人長得矮小，跟玫玫差不多高，氣質跟玫玫也是十分般配，一副老實巴交的模樣。老公每次看到玫玫雪白的臉和熱烈似火的紅衣服，都覺得氣氛有點過於高漲，好像每次吃飯都吃到大肥肉一樣，有些膩味，但他對 老婆的外貌已經十分滿意，不能再挑剔什麽了，比起鄰居們那些蓬頭垢麵不修邊幅的黃臉婆，玫玫這樣鄭重其事地裝扮，還是要體麵得多。

 

老公對於玫玫著迷紅色上衣這件事，也覺得有些蹊蹺，而且隨著年齡增長，玫玫對紅色 上衣的偏愛有增無減，越來越癡迷了。

 

他有一次忍不住問她，

“你又買了一件紅衣服嗎？”

“是啊！”玫玫淡淡地說。

“你不是已經有了很多紅色衣服了嗎？“

“你不懂，這一件式樣特別！夏天穿的，你看袖子是帶卷兒的花邊！“

”哦？“ 他狐疑地說。

”你哦什麽，你看不出來，我穿上這件衣服人更好看了嗎？精神也好！“

”嗯嗯，是的是的。“

 

他忙不迭地表示讚同。

 

”你一點都不懂，你不會欣賞。“

 

“我怎麽不會欣賞？“ 他不服氣地說。

 

玫玫不理他，隻顧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她用手把頭發高高地紮在後腦勺上，做成一個馬尾，然後左右晃了晃腦袋，像個天真活潑的小姑娘似的。

 

老公在旁邊看著她晃動的頭發，心有所動，突然叫起來說，“哦！你這樣子，好像你以前那個朋友，那個叫蒂蒂的。她以前不就是穿一件這樣的紅色上衣，頭發也是這樣晃來晃去的！“

 

“胡說！我怎麽會像她？我穿我的紅衣服，跟她什麽相幹？說了你不懂，什麽都不懂！我累了，你出去，我要睡一會兒。”玫玫生氣了，她把頭發放下來，躺到床上去。

 

老公沒話可說，被玫玫責怪一番，心裏有點氣餒。他想也許他真的不懂，玫玫總是比他有品味，懂得穿衣打扮的。他悻悻地走出去了。

 

 

2.十年前的飯局

玫玫躺在床上，卻沒有一點睡意，“蒂蒂！” 她心裏想著，“都十年了，他居然也還記得那個蒂蒂，還有她的紅色上衣和高高的馬尾巴頭發！”  玫玫心裏不覺隱隱作痛起來。

 

蒂蒂是十年前也住在附近的一個朋友，那時候他們都是剛開始工作不久的年輕人，常常一起參加華人圈子裏的活動，有時候一起吃飯，有時候爬山，或者一起去看電影。蒂蒂和玫玫算是這群人中備受關注的兩個女生了，兩人都是工作優渥又單身的妙齡女子，有些熱心的叔叔阿姨大哥大姐就免不了想要為她們牽線搭橋。

 

在玫玫和很多人看來，蒂蒂也不是那種令人眼前一亮的大美女做派。蒂蒂五官端正，但她是原生態，從不塗脂抹粉，堅持素顏。她有一雙靈動的大眼睛，雙眼皮，潔白整齊的牙齒，膚色光潔白皙，表情生動，衣著方麵她也比較隨意，不會去刻意打造一種形象。跟玫玫嬌柔羞怯的風格不同， 蒂蒂到哪裏都是一副自信滿滿，毫不怯場的樣子，跟人說話也很明快活潑，不像玫玫那樣柔聲細語。若非要把玫玫和蒂蒂做比較，也不好說誰更勝一籌，不過有些人看到玫玫每次都裝扮得光鮮亮麗，描眉畫眼，邊覺得玫玫似乎風頭更強勁一些。

 

有一年夏天，一個大姐組織了一個飯局，說是她們公司最近來了新的年輕人，要介紹給大家認識。玫玫私下裏跟大姐打聽到，這個新來的年輕人算得上帥哥，而且名校畢業，可謂才貌雙全，正好也是單身。玫玫聽說後，心中很是期待。

 

那天玫玫特意精心裝扮了一番，化了妝，把眉眼都小心地描畫了，這樣她那原本平淡的五官就生動了許多。然後又在衣櫥裏左選右選，最後決定穿一件當時很流行的薄紗淺花上衣，她覺得這件衣服很是襯托她溫柔嫻靜的女人氣質。

 

到了飯局，見到那個新來的年輕人正和大家聊天，果然是挺拔俊朗，玉樹臨風的帥哥，談吐舉止也還得體，很懂禮貌，玫玫和其他人看了，心裏都很是讚賞，玫玫想著要抓住機會跟他好好聊一聊，給他留個好印象。

 

玫玫打量著飯局上的其他人，她覺得自己今天這樣子應該不會輸給任何人了。進門時，幾個人看了她都連連說，

 

“哎呀呀，我們的淑女玫玫來了。“

 

一個大姐問她，

”玫玫，這件花衣服好漂亮！是新買的嗎？以前穿過沒？“

“不是新買的，以前穿過。“

“哦，我記性不好。不過你的衣服都很漂亮，每次看你都耳目一新。“

“哪裏哪裏！我的衣服都很大眾化，像這一件，好多人都有差不多式樣的。“

“你們年輕人，穿什麽都好看。不像我們老了，再怎麽穿也沒用啊！哈哈哈！“

“哎呀大姐，你一點都不老。你看你穿的比我們還漂亮啊！“

 

玫玫一邊和大姐說話，一邊看著新來的帥哥，帥哥也看到她，就跟她點頭示意，並朝她這邊走了兩步，玫玫心裏一陣歡喜，想著他一定是被她吸引到了，要來跟她講話了。但帥哥走了兩步，就停下來，眼睛好像朝外麵停車場看了看。玫玫在心裏盼著他到自己跟前來，看他不繼續走了，有點失望。

 

這時候，大姐開口說，

”好像人都到了，我們大家坐下來準備點菜好了。“

 

玫玫突然想到說，

”蒂蒂還沒有來。她今天來不來啊？“

“她說她要來的，可能要遲到。我們先坐下來好了。“

 

大姐話剛說完，玫玫看到帥哥的眼睛突然又一亮，並朝門口看過去，原來是蒂蒂從門口進來了。她穿著一件紅色的短袖上衣，頭發高高地紮著個馬尾巴，她一邊走著，馬尾巴就在腦袋後麵晃來晃去的。蒂蒂邊走邊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嘴裏說，

“我來了，我來了！還不晚吧？”  說話間，她已經走到玫玫身邊。

 

“蒂蒂來了，不晚不晚，正好。我們坐下來吧！“ 大姐招呼著，大家在桌子邊圍坐下來。

 

於是大家忙著看菜單，點菜，彼此詢問想喝什麽飲料，等著上菜時，又開始互相寒暄，問長問短，一時間人聲喧嘩，熱鬧非凡，一直到飯菜都上來了，大家也是邊吃邊聊，其樂融融，心情都好得不得了。 自始至終，玫玫的眼睛和心思都在留心帥哥的一舉一動。

 

而在整個飯局上，帥哥的眼睛則是始終看著蒂蒂，別人好像都是似有還無的存在，人家跟他說話時，他也會應答，隻不過他的注意力還是留在蒂蒂身上。他看著她的臉在那件紅色上衣霞光的印襯下，顯得格外光潤嫵媚；他看著她說話時，大眼睛裏閃著調皮的光。她笑起來的時候，白牙齒在兩片紅唇中間露出來，顯得是那麽健康，那麽生機勃勃！

 

玫玫一直在旁邊默不作聲地看著帥哥和蒂蒂，聽著他們一問一答地說話，但她並沒有聽到他們都說了些什麽，她隻看到蒂蒂的紅衣服在她的薄紗花衣服和其他人的各色衣服中間格外醒目，豔壓群芳；她看到蒂蒂在帥哥愛慕的眼光裏，快活地晃動她的馬尾巴；她看到帥哥跟著蒂蒂一起笑，看著他目不轉睛地看著蒂蒂的臉。

 

 

結局

那次飯局以後，玫玫就不再跟蒂蒂一起玩了。她給自己也買了一件大紅色上衣，後來又持續不斷地買進各種不同樣式的大紅衣服。她時常穿著這些紅衣服去參加各種活動，每次她都精心裝扮，好像一個身著紅色戰袍的勇士準備去跟人決鬥一樣。每次看到大家的眼光情不自禁地被她吸引時，她心裏就非常滿足，大家都誇玫玫漂亮，她也覺得自己很漂亮，應該比蒂蒂還漂亮。

 

這樣大家的日子照樣往下過，又過了一些時候，蒂蒂和帥哥都因為換新工作，搬到別的城市去了。再後來，玫玫和她現在的老公日久生情，兩人結婚了。

 

玫玫現在的生活很富足，很優渥，她可以買任何一件她喜歡的漂亮衣服。但她時不時地還會想起蒂蒂和那個帥哥，想到蒂蒂那天穿的紅衣服，不知道他們兩人現在怎麽樣了。 有時候，她甚至會想，如果那天她也穿著一件漂亮的紅色上衣，會發生什麽樣的事呢？她的人生又會是什麽樣子呢？ 但是，她永遠都不會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