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組合論 第四章 命運性格論 第二節

一個人的性格,就是一個構造獨特的世界,自成一個有機的係統,形成這個係統的各種元素都有自己的組合方式。但是,任何一個人,不管具有何種性格,其基本的特征都是相一致的。性格的基本特征主要表現在性格的獨特性、性格的穩定性、性格的複雜性、性格的可塑性、性格的偶然性與必然性五個方麵。

    一、性格的獨特性

獨特性,是性格的最大特點。世上沒有兩片完全相同的樹葉。人與人之間隻有相似的人生經曆,卻沒有完全相同的秉性和人格。人的行為方式千變萬化,心理特征也千差萬別。心有千千結,人有千千麵,人性紛呈,性格各異。我國古代名著《紅樓夢》塑造了數百個人物形象,其性格差異各有不同。例如薛寶釵、林黛玉,留給我們一個相同的印象,都長得非常美麗。但她倆又在我們麵前極為清晰地呈現著各自不同的個性,不同的豐采和氣質:一個重理智,內心是冷靜的;一個重感情,內心是熱烈的;一個隨分從時,崇尚實際;一個孤高自許,讚美性靈;一個是深含的,但容易流於做作;一個是率真的,但容易失之任性。賈府遠房親戚尤二姐、尤三姐兩姊妹的性格,也大不一樣,一個懦弱,一個剛烈。賈府奴婢中的襲人與晴雯的性格,也形成鮮明的對照,一個是溫順的奴才性格,一個是潑辣的反抗性格。

有“詩仙”之稱的李白,是盛唐浪漫詩派的代表,其作品內涵豐富,想象超絕,取材宏富,無論在內容或形式上都有創造性的發展,把中國詩歌的浪漫主義推向了高峰。李白是個典型的理想主義者,性格放蕩,卓爾不群,別具一格。李白的功名心很強,而且有著強烈的濟蒼生、安社稷的儒家入世思想,“使寰區大定,海縣清一”的政治抱負過於理想化。他既看不起每天隻知道誦讀經書、鑽研章句的儒生,也不願意走科舉入仕的道路,更不想從軍邊塞。他認為最理想的人生道路莫過於隱逸於世,廣逸交遊,寄希望於風雲際會,以便名動京師,待朝廷主動詔請他入朝為官。所以,他始終幻想著要“平交王族”、“一匡天下”而“立抵卿相”,以平等的態度和王公貴族交往,建立蓋世之功。這樣的想法已經給人一種不切實際的感覺了,然而,李白還不想走一級級往上升的道路,而是希望一下子就當上宰相。他敬仰薑尚、範蠡、魯連仲、張良、謝安等人,他認為自己會比這些人做得更好。所以,他希望自己能夠成為皇帝的老師,能夠為皇帝治理國家出謀劃策,建立千古偉業。他還希望在建立不世的偉業之後,立即就能退隱江湖過自己想要過的平淡愜意的生活。當唐玄宗下詔征李白入京時,李白欣喜異常,以為從此可以施展政治抱負:“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但是,李白的快樂並沒有延續多久,他可能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性格完全不適合在這種環境中生存。首先,玄宗隻讓他供奉翰林,隨時聽候差遣,卻不授予他正式官職,已經證明玄宗隻不過把他看成宮廷俳優之類,僅僅用來捧場、逗笑而已。李白剛剛受詔供奉翰林,玄宗就對高力士嘲笑李白“此人固窮相”,可見一斑。其次,李白的性格上的放蕩不羈,被一般墨守成規的官僚認為是恃才傲物、清高瘋狂;而他的為人正直、不善巴結,又被很多奸佞之臣視為眼中釘、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後快;更何況,翰林院中,其他失寵官員的嫉妒之心,猶如地火在運行。這一切,無疑都威脅著看起來頗受寵愛的李白,也預示著李白仕途的不幸。而李白偏偏是個不會韜光養晦的人,政治才能得不到施展,則變得格外狂放,以至到了讓人難以容忍的地步,他流連於酒肆,高呼“天子呼來不上船”。一次,唐玄宗詔宣李白撰述召令,癲狂大醉的李白讓玄宗寵愛的高力士為自己脫靴,讓貴妃調羹,天子磨墨。李白為人,倔強執拗,他明知自己不為奸臣所容,卻不願像某些人那樣低三下四地去阿諛奉承。靠拍馬溜須以保榮華富貴,是李白最厭惡的,他激動地表示:“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李白這種獨特的性格,皇帝不開心,朝臣不相容,自己在京都官場的生活也十分痛苦。後來經李白再三請求,玄宗才答應讓他“還山”。李白憤然離開了曾經使他無比向往、今日卻讓他傷心不已的長安,踏上了放浪漫遊之路。

    二、性格的穩定性

性格的穩定性,表現為一個人對周圍的事物所特有的、經常的傾向。性格是一個複雜、動態的混合體,由先天遺傳、後天累積的經驗,周圍環境的相互作用,以及有意識和潛意識所構成。每個人的性格中都有一些恒定的偏好,無論時間如何流逝,它們都保持著本質的穩定。性格的偏好,就像一個人的左右手。我們每天都要使用自己的兩隻手,但出於本能,一定偏好使用其中的一隻。因為它能更自如、更充分地發揮它的功能。當然,我們也可以用不很擅長書寫的那隻手寫字,但會感到別扭、費力,而且寫出來的字也不如另外一隻手寫的字,因此性格偏好就意味著我們以某種方式做事的天生愛好。譬如說,有的人性格偏執,總是不能客觀地認識自己,自我評價過高,好勝心強,聽不得批評意見,總是將自己的失敗和錯誤歸咎別人;有的人性格衝動,易爆易怒,情緒反複無常,往往因為一點點小事就同他人發生衝突或爭吵,攻擊性強,行為不計後果;有的人性格上過分追求完美,過於注意自己的行為是否正確,舉止是否得當,遇事總是反複思考,左右衡量,顧慮重重,行動猶豫,唯恐出錯;有的人性格樂觀,心胸開朗,整天樂嗬嗬的,好像總有高興的事情,仿佛不知愁苦為何物;有的人性格堅強,意誌堅定,在執行自己的行動時能夠持之以恒,挫折也好,困苦也罷,毫不為之動搖。

穩定性,是性格最重要的特征。性格的穩定性,實質上是講個性的穩定。個性是指一個人的整個精神麵貌的總和,它包括能力、氣質、性情、動機和信念等等。有了個性的穩定,才有鮮活的人物個體,才有豐富多彩、千姿百態的人類世界。穩定性對性格來說,具有不可忽視的意義,如果沒有穩定性,性格隨隨便便就變化了,今天是這樣,明天是那樣,個性抹殺了,人與人混淆了,張三將不是張三,李四將不是李四,王五也就無法成為王五了。那麽,人類社會就是雜亂無序的社會,群體反複無常,心性漂移幻變,怎麽能成為改造世界的主體?!當然,性格的穩定性,並不是絕對意義上的穩定,而是相對意義的穩定。世間沒有不變的東西。性格的變化,是有條件的變化,是穩定之中的變化,是一定程度、一定範圍之中的變化。

溫斯頓·丘吉爾是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帶領英國人民取得反法西斯戰爭巨大勝利的英國首相,是和羅斯福、斯大林同為“三巨頭”而矗立在世界史冊上的曆史偉人。他的性格堅定,意誌頑強。“二戰”期間,他四麵受敵,時刻處於緊張狀態,但他沒有絲毫的怯懦和退讓,表現得“像一頭雄獅”。他一生戰鬥在政治舞台,政治生涯經曆了五起五落的曲折,但失敗時毫不氣餒,仍然“像一頭雄獅”那樣戰鬥。他說過:“我想幹什麽,就一定幹成功”。丘吉爾也很開朗樂觀、詼諧幽默,被英國人稱為“快樂的首相”,不論在公開場合還是與家人在一起,說話都興趣盎然。甚至在生命垂危時,有人問他怕死嗎?他還打趣地說:“當酒吧關門的時候,我就要走了,拜拜,朋友!”

施耐庵筆下的梁山好漢李逵為眾多讀者所喜愛,他的性格十分出彩,最主要的特征是魯莽、粗俗和忠勇厚道。他的行為冒失荒唐,常常闖禍,闖的禍幾乎抵得上所立的功;他滿嘴髒話,“鳥”不離口,吃相惡俗,不堪入目,他忠於梁山寨,凡有戰鬥,主動性極強,還喜歡搶著做先鋒;被招安以後,其反骨始終沒有消磨,一刻也沒有消停地想著再造反,重新殺回梁山;他對宋江特別忠誠,也有抵死的救命之恩,為救宋江他生死不計,水裏火裏從不抱怨也從不惜力惜命。《水滸傳》中,李逵從出場,直至人生謝幕,這樣的性格特征沒有絲毫的改變。特別是末了,宋江被奸賊下了毒酒,將死之時,喚李逵前來,親自用毒酒加害李逵,而李逵臨死前知道死的真相的時候,卻沒有報複或怨恨,竟是心甘情願地跟隨宋江從容赴死。李逵的忠勇厚道,躍然紙上,令人慨歎不已!

我國古代著名的文學家陶淵明為人很有骨氣,性格清高,其名句“不為五鬥米折腰”,是其一生最典型、最真實的寫照。陶淵明當初為了養家,來到離家鄉不遠的彭澤縣當縣令。這年冬天,郡的太守派出一名督郵,到彭澤縣來督察,郵督雖品位很低,卻有些權勢。這次派來的督郵是個粗俗而又傲慢的人,他一到彭澤縣的旅舍,就差縣吏去叫縣令來見他。陶淵明平時蔑視功名富貴,不肯趨炎附勢,對這種假借上司名義發號施令的人很瞧不起,但又不得不去見一見,於是他準備馬上動身。不料縣吏卻攔住陶淵明,告誡他說:“參見督郵要穿官服,並且束上大帶,不然有失體統,如果督郵乘機大做文章,會對大人不利的!”這下,陶淵明再已忍受不了了,他長歎一聲:“我不能為五鬥米向鄉裏小人折腰!”說罷,陶淵明索性取出官印,把它封好,並且馬上寫了一封辭職信,隨即離開隻當了八十多天縣令的彭澤縣。他歸家不久,便寫下千古名篇《歸去來辭》,敘述了他棄官歸田時一路上的心情,回家後的生活情趣和感受,表達了自己不願違心混跡官場,熱愛田園隱逸生活的情操。後來,他又寫下了膾炙人口的美文《桃花源記》,假借一個漁人的奇遇,描繪了心中向往的世外桃源,那就是沒有壓迫,沒有剝削,人人勞動,平等自由的社會生活。他一直居住在山野鄉村,過著“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隱居生活,其清高的品性,至死不移。

    三、性格的複雜性

複雜性,是性格最顯著的特征。世上最深的是海洋,比海洋更深的是人的心窩;世上最寬闊的是天空,比天空更寬闊的是人的胸懷。性格的複雜性與人的基因有關,也受人身上其他力量,如知識力和意誌力的影響,但更主要的則是客觀環境的影響所致。客觀環境的複雜多樣性,以及內部與外部各種力量的綜合作用,從而導致人類性格的複雜多樣性。以魯迅筆下的阿Q為例。阿Q有時表現出農民的質樸,有時又表現出遊手好閑之徒的狡猾;他時而不滿權勢對他的淩辱,時而又愚弄比他更弱的弱者;他時而自尊,時而自卑,時而自負,時而自輕;他擁護“男女之大防”,卻又向吳媽求愛;他鄙薄城裏人,卻又竊笑未莊人沒見過城裏人的煎魚;他曾經很保守,凡是不合未莊傳統習慣的,都被他視為異端,然而辛亥革命的浪潮卷進他的村莊時,他也起來“造反”,“革這夥媽媽的命”。阿Q這樣的性格,其構成元素是非常複雜繁多的,其性格的社會內涵、哲理內涵、心理內涵都是極其豐富複雜的。又譬如《紅樓夢》中的襲人,她既恪守奴才的本份,全心全意地盡奴仆之職,但也流露出對自己“奴才命”的不滿。他對主子極其溫順,似有勢利之心,但她又同情劉姥姥,惜老愛貧,似無勢利之心;她比一般丫頭更加得寵,有其特殊地位,但當她和丫頭婆子發生口角時,卻采取忍讓的態度,顯得相當寬厚。她處世行事顯得圓通甚至可以說是圓滑,但對鴛鴦的慘死,卻真摯地同情。她在奴才中表現得最為規矩、正派,時時告誡著寶玉不要對丫環有不軌行為。但正是她,初試了雲雨之情,與寶玉發生了肉體的關係。她對寶玉既有“從”,也有“愛”,既有奴仆對主子卑微的恭順,也有青春少女對戀人真實的癡情。襲人性格中的美與醜、善與惡、真與假,相互交織雜揉於一處,呈現出複雜紛繁的性格特征。

人物性格的豐富與複雜性,不僅僅是性格表象的“雜多”,更重要地是表現在縱向的“深邃”,即性格深層結構中的矛盾內容,它是善與惡,美與醜,悲與喜,崇高與滑稽,聖潔與鄙俗,偉大與渺小,天使與魔鬼,光明與黑暗等的激烈拚搏。這種拚搏使人物的內心世界不是一潭死水,而是波瀾起伏的江河,它不斷地動蕩,不斷地突破平衡,又不斷地回歸到平衡態,這種二重因素互相拚搏,互相轉化,便成為人物性格多樣化和複雜性的內在機製。世界名著《安娜·卡列尼娜》中的安娜,是一個性格十分豐滿複雜的藝術形象。她的內心充滿著動蕩不安,充滿著真實的搏鬥。她是一個充滿著矛盾的迷人的女性。她不僅美麗絕倫,而且情感異常豐富,她一麵不顧世俗的巨大壓力,讓自己的情欲充分燃燒起來,追求她在人世間未曾享受過的愛情,努力地自我實現;另一方麵又屈從於貴族社會的道德原則和扼殺人性的宗教勢力,在追求中懷疑著,搖擺著。她在體驗到愛情時感到幸福,而在意識到貴族的道德時又感到痛苦;她許身給渥倫斯基後,一方麵覺得渥倫斯基是她在世上唯一的幸福之源,另一方麵又覺得渥倫斯基是造成她痛苦的罪惡之因;她在自己所尋找到的愛情中見到自由的天堂,又同時見到可怕的地獄,她熱戀著情人,又依戀著孩子,她是一個全麵的女性,既有女兒性,又有情性和母性,但是,她的豐富的本性在那個缺乏人性的社會難以全麵地實現。所以她對待卡列寧也是矛盾的。她一方麵厭惡他的虛偽,與他決裂,另一方麵又覺得他是“好人”,在他麵前感到羞愧 ,為他的無辜和處境難過。她不愛自己的丈夫,而又酷愛與這個丈夫共同的兒子,她在情愛與母愛之間,妻性與情性之間,個性與世俗觀念之間經受著內心最深刻的矛盾和煎熬。她的情感全麵湧流出來的時候,矛盾也全麵暴露,但種種矛盾最後都無法解決,矛盾於是膨脹,最後竟是脹裂,終於導致她臥軌自殺。

一般來說,性格的複雜是基於千變萬化的表象而言的,其實,性格的複雜歸根結底受製於深層因素,即所謂靈魂深處,也就是動機。正是人們內心所產生的動機是複雜的,因而決定了行為的複雜性。阿Q、襲人和安娜的性格,不僅很難用一句話來加以概括,而且用很多語言也難以描述清楚。他們性格中所蘊含的異常豐富而複雜的內涵難以說盡。半個多世紀以來,關於阿Q的研究文章,其數量成百倍地超過了《阿Q正傳》小說本身,但是,至今阿Q還是說不盡,而且確實也不斷地說出新的東西。

四、性格的可塑性

性格是一個不斷進化的動態係統,既受製於客觀環境的影響與作用,又接受自我意識的控製與調節。人的性格可以在時空的變化過程之中自然而然地得到改變和塑造,又可以通過自我意識來鞏固、加強和完善性格中的優點,還可以通過自我意識有目的地節製和消除性格中的缺點或不良因素。世界上沒有一成不變的性格。任何一種性格都具有一定的可塑性。《祝福》中的祥林嫂,她是勤勞、善良的中國農村的勞動婦女,她原是健康的,從精神到肌體都十分健康。但是,當她受到社會的無情打擊之後,她的性格變態了。她失去兒子後,逢人就說“我真傻”,出現了精神失常的特征,即不假思索又不斷重複的病態現象。

不同的環境條件會使性格產生差異,也就是指性格隨著主體所處環境的移動而不斷發生變動。例如賈寶玉,他在大觀園女兒國裏是一種性格風貌,在家族尊長範圍裏又是一種性格風貌。在女兒國的圈子中,他在彼此具有真正愛情的林黛玉麵前,顯得很嚴肅,很規矩,在不受真正愛情製約的其他女子麵前,則顯得放蕩不拘。在嚴酷的父親和慈愛的祖母麵前以及在他母親麵前,又表現出各種心理差別。由於不同環境促使性格發生轉化,性格才顯得真實而多彩。再以英雄性格來說,英雄在這一種空間係統中可能是個凡人,而在另一種係統中則可能是一個豪傑。作為一個豪傑,可能在科學的係統中是個巨人,而在政治係統中則可能是個呆子。也可能在藝術係統中是個騎士,而在家庭係統中則是個懦夫;也可能在戰爭環境中是個無所畏懼的戰士,而在愛情領域裏卻是一個優柔寡斷的稚子;也可能在平常的空間環境中十分凶猛,而在非常的空間環境中則變得膽怯。

時間是一把雕刻刀。時間的變異,也將推動著人的性格不斷地變更。這主要是“舊我”與“新我”不斷地交織發展,“新我”不斷地拋棄“舊我”,改造“舊我”。“我”不斷地經受自我克服、自我投降、自我勝利,也可以說是不斷地經受自我否定和自我的“否定之否定”的過程。例如王熙鳳的前期和後期,性格上就有很大的變異。她的後期就否定了前期潑辣幹練、驕橫跋扈、縱橫捭闔、不可一世的性格狀態,而變成心灰意懶、畏葸難前、多疑敏感的性格狀態。

實際上,時空是分不開的。沒有一種沒有時間的空間,也沒有一種沒有空間的時間。時間的變異性和空間的差異性總是互相交織而造成性格運動的可能性和複雜性。例如,林衝的性格不斷地在時間的差異中發生變異,而時間差異中又包含著空間差異,他發配到滄州,是空間的大變遷,而這空間大變遷又是與時間的變動融合為一的。林衝的性格隨著時間的推移,反抗的性格元素已積澱到相當的程度,再加上空間變遷後非常事件(火燒草料場)的發生,他的反抗性格就完全形成了。

我國有句成語“ 南橘北枳”,出自《晏子春秋·雜下》,“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於淮北則為枳,葉徒相似,其實味不同。所以然之何?水土異也。”後用比喻同一物種因環境條件不同而生變異。同時也道出了一個真理,那就是性格在很大的程度上是由人的成長環境所決定的。

    五、性格的偶然性與必然性

人的性格,具有偶然性與必然性。人的性格運動,則是必然性與偶然性的對立統一運動。必然性是抽象的存在,偶然性是具體的存在。必然性總是寓於偶然性之中。盡管人的性格以偶然性的外表生機勃勃地發展著,但所有的表現都積澱著性格發展中的必然性。在人的性格領域、感情領域,偶然性是特別重要的,隻有充滿偶然性的人才是真實的、活生生的現實形態的人。偶然性表現在人的性格的情感的領域,就是它的不確定性,不穩定性,不可捉摸性,它隨時都可能這樣,也隨時都可能那樣。在文學作品中,在人們的日常生活中,我們不難發現人都存在著偶然背離自己的現象。任何人的性格都有前後不一致、不連貫的地方。隻是這些不連貫、不一致的地方,實際上又與他的本質必然聯係著。人背離自己,不像自己,有時會背離到非常離奇的程度,甚至連自己也不認識自己的程度。像他自己時是必然的,他的思想、情感、行為一般都在意料之中。不像他自己時是偶然的,他的思想、情感、行為離開他自己,似乎都在別人的意料之外。中央電視台社會與法頻道在2011年3月23日的《天網》欄目中報道了這樣一個案件。案件發生在內蒙古草原,犯罪嫌疑人趙春元與受害人馬豔軍係同村而住、同場放牧的老鄰居。趙春元為人忠厚老實,膽小怕事。馬豔軍為人強勢,經常是有理不饒人,無理爭三分。趙春元曾多次遭受馬豔軍的刁難與欺侮,趙春元自知敵不過他人,次次都忍氣吞聲,沒有計較與理論。這一天,趙春元到牧場割草,馬豔軍父子在牧場放牛,其中一頭牛吃了趙春元割下的牧草。趙春元便找馬豔軍父子評理,要他把牛趕開,並賠償他割的草。馬豔軍父子不僅不接受,反麵像往常一樣罵個不停。趙春元一反常態,氣急敗壞,乘其不備,掄起割草刀將馬豔軍砍倒在地。馬豔軍之子見狀,急忙跑來救護,也被趙春元砍傷倒地。趙春元見馬豔軍已命喪黃泉,其子也重傷倒地,一下子醒悟過來,自知闖了大禍,一狠心拿刀抹了自己的脖子(自殺未遂)。一把牛草,竟讓一個平時忠厚膽小的人開了殺戒,致人一死一傷。這個案件事發突然,也極為偶然,完全出乎死者、傷者的意外,所以沒有絲毫防備。平時逆來順受委屈慣了的趙春元,竟為了一把牛草,突然間敢於舉刀殺人,純粹是一種偶然的性格衝動,他自己絕對沒有想過要采取這種罪惡行徑,所以事後猛然省悟闖了大禍,又拿刀自殺,用一死了之。但是,趙春元這個偶然殺人舉動中又包含著必然性,因為長期受到死者父子的欺辱,暗藏於胸的怒火越來越大,越來越熾熱,再加上得不到及時有效的疏導與調節,一旦心胸被怒火填塞已滿,無法盛下新的怒火時,就必然要來一個大爆發。這時候,舉刀殺人的趙春元與平時的趙春元簡直判若兩人!實際上,他又是活生生的同一個人!

萬物之靈長的人,簡直太奇妙了,他有時會身不由己,好像鬼使神差,竟在不知不覺中作出自己也不可思議的非常行為。特別是當一個人處於感情衝動的時候,最容易離開他自己,他在某種情感支配下會作出用理智難以說明的行為。人的性格正是具有這種偶然因素,才成了一個千變萬化的獨立世界。茨威格的小說《一個女人一生中的二十四小時》,該書的前奏曲講了一個故事:一個三十三歲上下、聲譽清白(不愛接近人)的女人亨麗哀太太突然動了感情,一夜之間變了心,撇開自己的丈夫和兩個孩子,跟隨一個素不相識、從遠方到此旅行的漂亮的年輕男人遠走天涯。事件的發生如此偶然,這對於清白的亨麗哀太太來說,是可能的嗎?同一公寓裏的旅客們進行了激烈的爭辯。作品中的“我”也加入爭辯。所有的人都斷定,一個有身份的太太與一個素不相識者相隨私奔,“這是決不可能的事”。這時作品中的“我”卻覺得“可能”,並竭力為這一種可能性甚至為它的可靠性作辯:“有一種女人,多年對婚後生活深感失望,內心裏因而早已有準備,逢到任何有力的進攻就會立刻委身相從”。小說中的“我”比一般人更聰慧地看到另一種可能性,看到偶然性中有它的必然根據。他的意見雖遭到強烈的反對,但卻感動了一個白發蒼蒼的已經六十七歲的老女人,於是,她向作者講述了她自己一生中經曆過一個偶然的但是非常真實動人的故事。這個故事有力地說明偶然中的必然,以及偶然與必然是怎樣地神妙地統一在生龍活虎的人的生命之中的。這個女人C太太在四十二歲時,由於失去心愛的丈夫而心灰意冷地到處旅行,生活處於死水般的寂靜之中。但是,有一天她在觀賞賭博時,卻意外地發現了一個漂亮迷人的、充滿著生命活力的年輕人,這位手上臉上都洶湧著生命力的年輕人,激起了C太太的情感的波濤。但她很快就發現,這個青年因賭博的徹底失敗而絕望,並行將自殺。於是,她跟蹤他,並把他從自我摧殘中喚醒,把他拉到一個低級旅館裏。她把這個處於懸崖邊上即將粉碎的人拉回到人生路上,情感上得到一種滿足。但是,這個時候,她所拯救的這個青年在臨死前卻瘋狂地表現出一種生命的渴念,他把她拖入旅館一起渡過了一個黑暗的、迷狂的、肉的夜晚。第二天早晨,她從迷亂中醒來,發現身旁睡著這個半裸著身子的陌生人,慚愧、恥辱、憤恨一起湧上心頭,她決定在人們不知道這種醜聞時趕快離開他,可是在離開他之前,她偶然地情不自禁地看了這個青年一眼,這時,她驚呆了。這個還在睡夢中的青年,經過她的愛的滋養之後,竟顯得非常溫柔,一張臉好像有著絕妙的雕塑技巧,全部情緒都在表達他內心的重壓解除之後而呈現出來的天堂福祉般的舒坦、恬適。這時,她的恐慌、羞愧和憤恨突然消失,她意識到,這個充滿生命活力的年輕人正是她從死神手裏奪回來的,因此,她頓然感到這個青年就像自己經受了無邊的痛苦之後而孕育出來的嬰兒,這時,她的汙濁感被神聖感所代替了。而這個青年醒來之後,似乎明白過去所發生的一切,他羞愧、感激,心中充滿著對這位拯救者的敬愛,他內心那些文明的純潔的東西重新萌芽了。此時,C太太的人性得到一次升華,她性格中高貴的一切在更高的層次上放射著光輝。可是,當這個青年按照她的安排將要乘車返回家鄉而離開她的時候,她感到大失所望,她失望的是這個青年竟然那麽馴服地聽從她的安排離開她,竟沒有緊緊抓住她,要求留在她的身邊,她深深地失望,這個青年隻是尊敬她,把她作為一個聖者,而沒有覺得她是一個女人。從這裏,我們就可以看到,C太太令人信服地感到,她是人,她是現實形態的充滿著血肉的人,自然地展示著本身全部個性的豐富性。因此,茨威格通過她的口,對她自己偶然經曆的人生片斷作了這樣的解釋,這就是,那些常常被我們認為是不可能的(偶然的),恰恰是可能的,必然的。她說:“我是一個終生操行無虧的女人,與人交往一向重視合於習俗的身份人品,在這方麵要求得最是嚴格,如果先一天有人告訴我,說我會跟一個從來不認識的年輕人,一個比我兒子大不了多少、而且偷竊過珠寶胸飾的人,非常親密地坐在一起,我一定認為說這話的人神經失常。可是,誰要是像我那樣,親自經過那類狂風暴雨一般的意外遭遇,就會覺得‘不可能’這個詞忽然失去了意義。”在一般人看來,這個年輕人在決心走向死亡之前,竟然瘋狂地對一個拯救他的女人發泄那樣的情欲,是不可思議的,非常偶然的。可是,有過切身體驗的這位太太,卻看到這種生命的偶然現象恰恰是人生與自然的必然奇觀。她說得多好啊:“拿我來說,如果沒有這一次可怕的意外遭遇,也決難料想到人生會有這種經曆。一個已經自棄了的人,一個已經沉淪的人,竟會多麽熱切如焚地、多麽痛苦絕望地露出渴念——何等放縱不羈的渴念,要再吸啜一回生命,想吸幹每一滴鮮紅的熱血!”                                         208




更多我的博客文章>>>
請您先登陸,再發跟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