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研究命運的目的,是為了認識命運,改變命運,把握和掌控命運。我們說命運可以認識,這是因為它是一個實際存在的東西。凡是存在的東西,都是可以認識的,這是辨證唯物主義的一個基本觀點。我們已經知道,命運是人與客觀事物聯係、變化、發展所產生的一種現象,或是一連串的現象,所表現的具體內容就是富貴貧賤、吉凶禍福等。我們也知道,命運是一個複雜係統的人生科學,是由環境、意識、性格和機緣四大類元素構建組合而成的。這四重組合,又如同命運的四根天柱,它們合力撐起了人生命運之天。至此,命運的基本輪廓與基本模樣,就清晰可見了。當然,這種認識是對命運表象的認識,概貌性的認識,也是比較粗淺的認識。
眾所周知,每個事物都有能量,每個事物都在運動,凡運動的事物都對周圍事物產生著影響。也就是說,世界上沒有不運動的事物,沒有不影響其他事物的事物,也不存在不受其他事物影響的事物。因而,這個世界便成了事物之間相互影響、相互作用、相互依存、相互製約的具有廣泛聯係的統一整體。世界是無限發展的,而物質也是無限存在的,這就決定了事物之間的聯係也是無限的。同理,命運內部的諸多元素之間,也存在著密切的內在聯係。各種主客觀規律,統一作用於命運,共同決定著命運的走向、狀態、層次與格局。命運的表象盡管千姿百態,但蘊含其中的普通規律性,則是可辨可知,可以掌握的,這種對命運規律性的認識,毫無疑問,將是深層次的認識,根本性的認識。命運的普遍規律主要體現在命運的起伏性、複雜性、社會性、必然性和偶然性等方麵。
命運的起伏性,即人生的命運軌跡都體現出高低不一、波瀾起伏的特性。這是人生命運最基本的特性。如果將生命的時間走向定為橫軸,生命的遭逢際遇定為縱軸,在人生命運的坐標圖上,我們看到的必定是各種各樣的命運曲線。當然,各類命運曲線的起伏差異,在各類人生命運曲線中的表現形態各有不同。相比較而言,穩定趨好型的命運曲線所表現出的起伏波動幅度和頻次,比較小一些和少一些;而較大波動型的命運曲線的振幅則比較劇烈和突出,且頻次要多得多。先抑後揚型命運曲線與先揚後抑型命運曲線,均是起伏波動中兩種特殊形式,隻是起伏的階段、幅度以及對人生的正反作用不盡相同。人生命運的跌宕起伏,是人生曆程總體狀態與趨向的直接反映,無論政治家、軍事家、企業家、社會名人,還是普通工人、農民、職員,無論是大人物還是小人物,無論是古人還是現代人,其人生的命運軌跡都不可能是一條直線,而是在不同的起伏變化中拓展人生的。認識命運的起伏性,將啟迪人們在命運不順或命與願相違時,沒有理由過分悲觀沮喪,甚至一蹶不振;反之,當人生命運節節攀高,勢如長虹時,也沒有理由過分沾沾自喜、盲目自大。
命運的複雜性,首先是命運的構成元素複雜,涉及到方方麵麵,形成了紛繁複雜的網絡係統;其次,這些方方麵麵都是運動變化的,在運動變化中聯係,在聯係中又出現新的變化,因而複雜性更大;第三,命運現象的複雜多變性,常常導致人們產生複雜的心理滋味。譬如說,父母相同、出生時間地點相同的雙胞胎,命運往往不盡相同,有的甚至大相徑庭。我們看到過,雙胞胎兄弟或姐妹,二者之間的性格差異較大,二者之間的事業成就也大有差別,甚至壽命的長短之差也非常令人感慨。這是因為,雖然共父共母同時而誕,遺傳基因未必完全一致,後天教育尤其是自我教育的程度不盡相同,由此而來,各自的性格和素質肯定有所不同,因此命運絕不會完全相同。另外,我們從看得見的層麵來說,命運受到很多方麵的影響,比如不同的家庭出身、文化背景、教育程度、自身性格等,給人帶來的命運也大不相同。單就性格而論,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性格,不同的性格,勢必構成不同的命運;而性格相近的人,各自的命運也肯定有著或大或小的差別。
命運的社會性,是人最重要的基本屬性之一。人生命運是人們通過各類主觀活動能動地作用於社會,而又受到社會運行各類因素的影響、製約而留下的印跡,自然帶有濃厚的社會特征。從古到今,無論中國與外國,東方與西方,任何人都是出生、成長、發展於特定國度的特有曆史階段。不同曆史階段的社會製度及其經濟、政治、文化、軍事等背景的變革,將形成、催生出國家、民族命運新的變化與轉折,而國家、民族的“大命運”的態勢必然波及、作用、體現於個人的“小命運”之中。我國的“反右派”、“三年自然災害”、“十年文化大革命”、“知青上山下鄉運動”等特殊的社會曆史階段,給廣大百姓的人生經曆帶來了許多傷痛,許多特殊的改變,烙下了刺目的印記。不少運勢原本不錯的人們,因遭逢其中一劫或多劫,跌落低穀,一蹶不振,甚至命休運止,含恨九泉。也有不少命運基礎普通平常之人,由於能夠因時而動,乘勢而起,以各種不同的方式脫穎而出,從而成為時代的新星,社會的寵兒,造就了自身命運的輝煌。
命運的必然性和偶然性,是指命運由兩種屬性構成,一是必然性,一是偶然性。這是命運的一個最不可思議的特點。一方麵,它好像是純粹的偶然性,另一方麵,這純粹的偶然性卻成了個人不可違抗的必然性。一個極偶然極微小的差異或變化,很可能導致天壤之別的不同命運。所謂必然性,就是命運中不可避免的、一定如此的趨向和現象。所謂偶然性,就是命運中可以出現也可以不出現的趨向和現象,可以這樣發生也可以那樣發生的趨向和現象。縱觀古往今來人生道路上的各種遭遇,就可以看到,人們的命運現象——富貴、貧賤、順逆、成敗、禍福、壽夭,既有必然性在起作用,也有偶然性在起作用,是必然性與偶然性的共同傑作。在人間這個舞台上,必然性和偶然性構成了命運的“二重奏”,演奏著種種“命運奏鳴曲”。一般說來,必然性是“主奏”者,偶然性是“助奏”者、”伴奏者”。譬如說在人生道路上,每個人都要受到老師的影響,這是必然性。但是,你遇到什麽樣的老師,老師對你的命運產生多大的影響,什麽樣的影響,又有偶然性。必然性具有“雙向逆反”的特征。在人的命運流程中,既有好的傾向的必然性,也有壞的傾向的必然性。有些人,客觀條件好,主觀條件好,命運就好。這是好的傾向的必然性。有些人,客觀條件差,主觀條件差,命運就差。這是壞的傾向的必然性。在不同人的命運流程中,這兩種逆反傾向的必然性,又有著不同的表現。有的命運流程,是單向的好的傾向的必然性;有的命運流程,是單向的壞的傾向的必然性;有的命運流程,好的壞的兩種逆反傾向的必然性時此時彼,兼而有之。偶然性也具有“雙向逆反”的特征。在人的命運流程中,既有好的傾向的偶然性,也有壞的傾向的偶然性。有些人,交上了好運,碰上了機遇,就是遇上了好的傾向的偶然性。有些人,遇到了天災人禍,碰上了不幸的突發事故,就是遇上了壞的傾向的偶然性。這兩種逆反傾向的偶然性,在不同人的命運流程中,也有不同的表現。有的命運流程,是單向的好的傾向的偶然性,機遇一個接一個,好事一樁連一樁。有的命運流程是單向的壞的傾向的偶然性,“禍不單行”、“屋漏偏逢連夜雨”。有的命運流程,好的壞的兩種逆反傾向的偶然性兼有,此時遇上好的傾向的偶然性,彼時又遇上壞的傾向的偶然性。此外,必然性和偶然性又是對立統一的辯證運動,共同存在並作用於命運流程的始終。和諧相融之時,表現為傾向的一致性,好的傾向的必然性遇上好的傾向的偶然性,構造了好的命運;相斥相搏時,表現為傾向的不確定性,好的傾向的必然性遇上了壞的傾向的偶然性,或者壞的傾向的必然性遇上了好的傾向的偶然性。誰的力量強大,誰就居於主導地位。當然,這兩種力量的強弱又不是靜止不變的,雙方在運動中相互轉化。
上麵,我們對命運的外部表象和內在的規律做了簡單扼要的辨析梳理,它充分說明命運是可認識的,也是能夠認識的。然而,人們對命運的認識又是有限的,不完全的。那種企盼沒有一點遺漏的認識,根本無法做到,也不可能做到。
人們之所以對命運的認識有限,不全麵,不徹底,可以從兩個方麵予以說明。一是客觀世界的難知。客觀世界是一個複雜龐大的係統,下麵又有許多的子係統,每個子係統又是由無數個元素組合而成的。那情形,如同浩瀚無垠的大海,誰也看不到大海的盡頭;客觀世界內部又是運動變化的,係統之間,元素之間,相互聯係,相互作用,變化無窮,不斷地有新的事物與現象產生,那情形又如同數千米的深海水域,誰也不能一眼穿透到底。二是人的認知能力有限。任何一個人,即使學富五車、才高八鬥的大學者,他所擁有的知識學問與客觀事物這個知識的海洋相比,也不過是其中的幾朵浪花而已,所知悉的也不過是其中的某一塊水域罷了,不可能知悉與擁有整個大海;任何一個人的內心世界也是寬闊的海洋,具有豐富多樣性,人們對自己內心之海的認識,也不可能完完全全了如指掌,常有盲區存在,以及假象蒙蔽。可見,今天人類對宇宙與自然界的認識,還是極其有限的,同茫茫的宇宙、無垠的自然界相比,隻是滄海中的一粟。宇宙還有無窮之謎,得我們去破解,自然界還有無數“必然王國”,待我們去攻克。當自然界“必然王國”統治著人類的時候,人的思想、行為,在許多情況下還是盲目的。自然界的許多變化,既可以賜給人類幸福與好運,又可能帶給人類災難與厄運。
人能夠認識命運,當然就能夠把握掌控命運。因為人不僅具有認知能力,更重要的是具有實踐的能力,具有變禍為福、化逆為順的能力,也就是調動自身的各種內驅力去克服困難,排除障礙,自我突破,自我成就。從總體而言,人們對某一種事物的認知程度如何,那麽對某一事物的把握掌控程度也就如何。認識準確全麵,把握掌控就徹底,其結果必然是“心想事成”。“心想事成”是人人所希望的。“心想”的過程,就是認識的過程,欲望(追求)的過程;“事成”的過程,就是把握的過程,掌控的過程。一個“心想事成”,表示命運流程中的一個片段或某個方麵的把握掌控。“心想事成”多了,命運的把握掌控部分就多了,命運的格局就會悄然改觀。
人生命運能夠把握與掌控,這應該是不爭的事實。但這個把握與掌控,並不是絕對意義上的,而是相對意義上的。即人對命運的把握掌控,是一定的範圍、層次和高度上的把握掌控,或者說是主流方麵、大趨勢方麵的把握掌控。絕對的百分之百的把握掌控,不僅做不到,而且根本不可能。這裏,除了人的認知能力有限這個因素之外,還有兩個重要方麵的原因。其一,人與自然的矛盾關係。人在大自然麵前實際上具有雙重身份,既是自覺主動追求的主體,是有目的,有意識,永遠向往著明天的特殊生命,表現出主宰自然的性格,顯示出支配自然、改造自然的能力。因此,人在自然麵前表現出偉大性。另一方麵,人在自然麵前又常常表現出渺小性,他不能不受製於自然規律,無法超越自然界某些力量的支配,必須按自然律的強製去求得某種本能的滿足,有時簡直是自然的奴隸。其二,個人與群體的關係,也就是人與社會的關係。這也是一對永恒的矛盾關係。為了保持整個社會的平衡發展,社會通過采用群體控製手段,以協調個體和群體的關係,以及人類群體之間的關係。從人類的整體發展角度來看,維護和發展群體利益應當是人類的終極目的,在這個意義上說,群體的選擇比個體的選擇更為重要。為了自身利益,群體一方麵既要通過對個體的調節,讓個體充分地發展,以壯大發展群體自身;另一方麵,群體又總是對個體的能動性進行抑製,迫使個體就範,幹預個體的發展。不管到了什麽時候,個體的選擇都不可能與群體的選擇完全一致。在群體生活中,有些規則人們必須共同遵守和認可,每一個人能做什麽、不能做什麽,才不會有逾越、混亂。人並不是自己想做什麽,就可以做什麽,有些事雖然自己不喜歡,卻是不能不接納,有些事雖然自己很想去做,卻不能不有所顧忌。因此,個人總是存在著一個自我克服、自我戰勝的問題。為什麽“事與願違”?這裏麵十有八九與自然規律的強製有關,或者是與群體的抑製幹預有關。我們常說的“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這個“天”,實質上就是自然規律之“天”,人文社會規律之“天”。
古往今來,在命運的掌握問題上,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各不相讓。像“天命論”所認定的人不能掌握自己的命運,像“人力論”所鼓吹的人完全能夠掌握自己的命運,如此處於事物的兩極,且根本對立的論調,顯然是偏頗的,因此撇開不論。外國的哲人說,人生命運一半掌握在上帝手中,另一半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我國晚清名儒曾國藩也認為“凡成大事,人謀居半,天意居半”(《曾國藩家書》第1015頁)。這兩種說法雖有不同,但意思卻是一致的:即一半天定,一半人為。這個命運“五五分割法”,既強調了“天”的作用,這個“天”,或許就是上麵所講的自然規律之“天”、社會規律之“天”,或許是指某種神秘的命運力量;同時又強調了人的主觀積極作用,人可以在百分之五十的範圍內掌握命運,施展作為。這無疑是一個偉大的進步!它與命運的客觀實際狀況基本相符,給了人們改變命運、掌握命運的強勁動力與正確方向。然而仔細地琢磨開來,又覺得這個“五五分割法”的定量不夠確切。它把構成命運的兩大部分即客觀事物和人的主觀能動性簡單地一分為二,平分秋色。這樣劃分,看起來不偏不倚,實際上偏重於客觀因素,而對主觀能量估計不足。
人與客觀事物的聯係,種種際遇遭逢,產生命運現象,刻錄著命運軌跡。反過來說,沒有聯係,便沒有命運現象與軌跡的產生。在這裏,人是居主導地位的。不可否認,人是客觀自然的產物,人不可能脫離與客觀自然的聯係。但是,人是宇宙間最輝煌、最瑰麗的生命現象,也是最神奇的現象。他在與客觀事物的聯係之中,能夠聰明地去認識客觀世界,能夠敏銳地意識到客觀世界的變幻無窮。因此在一定的條件下,他能夠有選擇性地與客觀事物發生聯係。他可以選擇與甲事物聯係,避免與乙事物的聯係,他可以選擇A點為聯係接觸點(麵),而不選擇B點(麵);他可以在甲時間段與B點(麵)聯係,而在乙時間段選擇與A點(麵)聯係……這個理智的選擇過程,也是人趨利避害的本能運動過程。有些看似無法改變的客觀事物,在人們這種偉大的主觀能動性的作用過程中,也將產生或多或少的有利變化,甚至是根本性的改觀。從另一個角度看,有些與人俱生而來的東西,並不是絕對的不可改變。譬如說,人的體能體質與智力等與父母的基因有關,均屬於遺傳的範疇。一個生來體質羸弱的人,在成長過程以及成人之後,倘若注重並堅持增強體質的鍛煉,並適當地輔之以醫療,他的體能體質肯定會有大的改變,甚至成為強壯之軀。例如,為人類文明進步做出偉大貢獻的科學家牛頓,是一個早產兒,出生時隻有三磅重,接生婆和他的親人都擔心他能否活下來。誰也沒有料到這個看起來微不足道的小家夥會成為一位震古爍今的科學巨人,而且活到了八十五歲的高齡。原來,牛頓因為童年身體瘦弱,不得不鍛煉身體,久而久之成了習慣,哪怕工作再忙,時間再緊,每天也都要抽出少量時間鍛煉身體,直至暮年。智力的問題也是如此。一個先天智力平平之人,如果後天有良好的教育,特別是有良好的自我教育,那麽,他的智力一定能勝出同類人一籌,有的甚至達到超群的程度。南京師範大學教授酈波先生在中央電視台《百家講壇》評說《曾國藩家訓》中講,曾國藩小時候並不聰明,還是一個有名的笨小孩,一個十四歲的學童,一個晚上也背不下來一篇《嶽陽樓記》之類的文章。深受曾國藩影響的國學大師梁啟超先生也曾說:“固非有超群絕倫之天才,在並時諸賢傑中,稱最鈍挫。”就是這樣一個笨小孩,通過發憤讀書,長期堅持自我教育不放鬆,最終成為儒學大家,成為晚清中興名臣。由此觀之,在命運構築形成的過程中,主觀能動性所占的分量比重不是要大於客觀事物之“天”嗎?
有一首流行多年的閩南民歌《愛拚才會贏》,人們至今傳唱不己,尤其是對其中的歌詞“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拚,愛拚才會贏”,傾注了滿腔深情。這個“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拚”,是對人生命運十分形象而又準確生動的描述。它對人的主觀能動性給予了最充分的肯定和讚美。它鼓勵人們在更大的範圍內縱橫馳騁,著力認識和掌握自己的命運,做命運的最大贏家。命運的“三七分”,閃爍著理性的光輝,是人們研究命運、體察命運所得出的真知灼見。“三分天注定”表明,人的一切思想行為都要受製於客觀規律、社會規律,也包括自身與生俱來的某些特定的東西,這些人為不可掌控不可更改的因素,決定了人類不僅現在不能而且永遠也不能百分之百地掌握自己的命運;“七分靠打拚”表明,人生命運的大部分是可以自我掌握的,關鍵在於自己敢不敢拚搏,采用何種方式,選取何種方法去拚搏,以及拚搏的程度如何。
當然,命運的“三七分”是相對意義的劃分,相對於大眾人生而言,相對於一般性命運現象而言,並非絕對。倘若你能十分努力地去認識命運,又能十分努力地去爭取改變命運,那麽,你對命運的掌握程度就不是“七分”,應該是“八分”,甚至是“九分”。否則,與之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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