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炮、病菌和一場春夢》(9) 那一年的記憶,除了戰爭和瘟疫,還有我做的春夢

來源: 荒蕪 2023-11-03 00:36:33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12067 bytes)

第九章,我們家族的一種遺傳病

 

 

聽我父親說,他小的時候,我們家在鳳凰城的大宅門口有個叫花子,每天都來要點殘羹冷炙。有時我祖父心情好,還會賞他幾個銅板。有一次我祖父指著他額頭上的那個漩渦說,這小子頭上這個漩渦長得好,說不定以後比我混的好。

 

 

在夢裏,我時常夢見那座叫鳳凰城的城市,因為我曾無數次的聽我父親提起過那座城市。我的祖上、曾祖父、祖父、父親都與那座城市有著深深的羈絆。

 

那座城市位於兩條大河交匯之處,在滿水期,大河滾滾而下。河岸兩側,散布著各種密密麻麻、高矮不一的建築。夜晚時分,萬家燈火點綴著河麵,猶如無數美麗的星辰散落人間。那裏曾是世界上最繁華的城市,以開放和包容而聞名於世。

 

在城市的中心,沿著河岸有一條商業街,街上商鋪林立。在最繁華的位置,依著山勢,屹立著一棟氣勢不凡的大宅。那裏曾經是我們家族的產業,我祖父的大一生都是在那裏度過。

 

 

我研究了我的家族,發現女人都溫婉賢淑,而男人骨子裏都有一種不安分的基因,喜歡瞎折騰。他們對女人都有一種病態的執念,他們的人生多多少少都與女人有扯不清的瓜葛。

 

 

有一次我父親喝了點酒,給我講了一些我們家族的往事。

 

關於我們祖上最早的記錄,是在一百五十多年前,我們家一個遠房親戚參加了幾次科舉考試都落選了。那時他四十多歲,已經子孫滿堂,按理說他的人生已經很圓滿了,但他覺得他的人生虛度了,社會辜負了他的才華。

 

他對這套製度充滿了失望,有天他做夢聽到了上帝的召喚。之後他創立了一個“上帝教”的秘密組織,想要暴力推翻帝國的統治。他把作反賊的想法告訴了我祖上,我祖上沉著應對,表麵應承,暗地向官府舉報了。

 

舉報是這個民族曆史悠久的優良傳統,在大義麵前有時他們連自己的親爹都會舉報,所以那個反賊被抓,第二天就被淩遲處死了。那是一種觀賞度很高的殺人遊戲,屬於帝國獨特文化的一部分。有些熱血青年看的熱血賁張,雞巴都硬了。有些人正好相反,看了以後就陽痿了。反賊被割了十幾刀,就被嚇死了。

 

那時帝國已經開始對外通商,我祖上跟著一個傳教士學了點英語,後來就做了英國人的代辦,靠販賣鴉片賺了點錢,購置了幾十畝良田,靠著這些良田,日子過的還不錯。

 

我祖上雖然有錢了,但還保持了我們家族吝嗇、節儉、一毛不拔的好習慣。有一次他在外麵辦事,突然內急想要大便,他憋著那泡屎,一路小跑幾公裏回到家,最後拉在了自家的豬圈裏,那時他的臉已經變綠啦。

 

他死前留下一句話:如果想做大事,就得學會忍,不管遇到什麽事,你都得忍著。後來這成了我們家族的一條祖訓。

 

 

我的曾祖父是帝國的一名低級軍官,那時帝國已經處於風雨飄渺之中。一次宮廷危機後,他所屬的部隊被調去保衛皇宮,我的曾祖父也就成為禁衛軍裏的一個軍官。

 

一次巡邏他遇到一個宮女,那宮女當時也就二十來歲,已經在宮裏生活了十幾年了,除了太監從來沒接觸過真正的男人。

 

那天當他們四目相遇,立馬產生了化學反應。我曾祖父先hold不住了,當天深夜,借著巡邏的時候,他翻過三米高牆,進入宮女的房間。兩個人就像幹柴遇到烈火,他們通宵沒睡,一隻幹到淩晨。當我曾祖父離開的時候,他感到腳下有點發軟,那麵三米的牆他翻了幾次才翻出去。

 

按說這是殺頭的事,可這根本困擾不了我曾祖父。每天深夜,伴著皎潔的月光,一個矯捷的身影穿行在那堵高牆之間。後來我曾祖父在一次軍中比武中,依靠他每晚翻牆練就的輕功獲得了冠軍,還升了官職。這再次說明,隱藏在我們家族男人骨子裏的那股騷情是多麽的洶湧澎湃,成為推動我們家族偉大繁衍事業的最基本的力量。

 

後來帝製被推翻了,千年的帝國也共和了。我曾祖父娶了那個小宮女,日子過的相當滋潤,但他的內心還活在之前的世界裏。他想這麽大的一個國家,如果沒有一個皇帝那不亂了套嗎。

 

後來他做出了一件驚天大事,他糾結一小隊人馬,衝進了皇宮,挾持了剛剛退位的小皇帝,竟然想複辟帝製。但他那支隊伍根本就沒什麽戰鬥力,很快就鳥獸散了。我曾祖父跪在皇宮門口,對著大門幹嚎了幾聲,然後就逃走了。

 

再後來所有男人的辮子都剪了。我曾祖父那時已經年逾古稀,頭發稀疏,但他執拗的留著一小節灰白的小辮子。看上去很滑稽,走在街上經常被人指指點點。但是他不為所動,他說老祖宗留下的東西是不可以隨便改變的,出來混,混的就是個義氣,這是原則問題,寧死也不做三性家奴。

 

 

到了我祖父這一代,我們家族的事業似乎達到了頂峰,我們在鳳凰城最繁華的商業街上擁有幾十棟商鋪,依山還有一棟大宅,內部裝修豪華,每逢過年都會搭台請戲班子唱戲,並免費對外開放,那時整個街道都會擠得水泄不通。

 

我祖父是個富二代,人又長得英俊,經常光顧鳳凰城河畔一家知名的妓院。他還時常邀請各路朋友在那裏聚會,通宵達旦的唱歌飲酒,小姐輕浮的浪笑聲很遠都能聽到。

 

後來我祖父喜歡上一個叫櫻花的小姐,每晚都去,在她身上花了不少錢。一天晚上我祖父不在,妓院去了一個有點勢力的嫖客,點名要見櫻花,老板娘拗不過,就逼著櫻花出去接客。這事後來被我祖父知道了,趕過去當眾打了櫻花一巴掌,櫻花想不開,服鴉片自殺了。我祖父花很多錢厚葬了她。

 

後來爆發了內戰,舊世界已然是風雨飄渺。在那段動蕩的日子裏,很多有錢人都跑了,一張船票賣到了好幾根金條。很多人都勸他離開,他思前想後,最後還是放棄了。據說那時我祖父又迷戀上另一個青樓女子,按照現在人的說法,他沒走是因為被情所困。

 

新政府沒收了他的全部財產,他從大宅裏搬走,住在不遠處的一棟舊房子裏。

他幾乎不出門,偶爾出去,就遠遠看看自己住了一輩子的大宅。後來那裏成為一個園林景觀,對外售票開放,我祖父的臥室後來改成了一個公共廁所。

 

再後來運動來了,一天我祖父出門,被一個以前的跟班看到,就把他給舉報了。他以前逛妓院,還有他那個相好櫻花自殺的事都被揭發出來,隻不過情節被誇張成他逼著櫻花跳了樓。

 

揭發他的是他以前的一個跟班,據說還是他很信任的一個下人。後來因為他偷東西被抓,被打的不輕,正好那天在街上看到他以前的老板,就揭發了他,說他身上有血債,以此來轉移視線。

 

那天我祖父在家,聽到外麵的敲門聲,他不慌不忙的穿好衣服,穿上他那雙定製的意大利皮鞋,然後開門,之後就被五花大綁抓走了。他被公開批鬥,他們對他的指控他全都招了,所以他們也沒難為他,就直接判了他死刑。

 

我祖父死前我父親去看過他一次,還買了他最喜歡吃的雞腿。我祖父吃的很開心,還喝了一點酒,我祖父吃飽喝足,還在牆頭尿了一泡。可能當時他有點心猿意馬,最後抖的時候沒抖幹淨,把褲子還弄濕了。

 

他們在我們家的大宅前槍斃了他,我祖父臨死前脫下腳上那雙意大利皮鞋,那是當時他身上最值錢的東西了。他光著腳把皮鞋遞給我父親,交代他以後不管日子再難,都要娶個老婆生個兒子,別讓我們家斷了香火。

 

我祖父死後圍觀的人群爆發出熱烈的歡呼,大部分人都不敢靠近看,也有膽大走近他朝他身上吐口水。原來我們家門口那個叫花子也湊過去,對著他啐了一口,然後罵道:媽的睡了那麽多女人,這輩子夠了,要是讓給老子,老子也願意挨一槍。

 

我祖父被槍斃的時候我父親才十歲,據說我祖父死前保持了他一貫的尊嚴,沒有嚇破膽。但我父親告訴我他看到我祖父的襠下有一灘汙漬,他應該是尿了褲子的。

 

我祖父留給我父親的那雙意大利皮鞋質量實在是好,我父親在火車上賣燒雞的時候一直穿著它,他死的時候那雙皮鞋都沒穿破。

 

我的祖父曾叮囑我父親,有時間回鳳凰城去看看家裏的老宅,燒燒香,祖上的陰魂都在那裏,別讓他們成為孤魂野鬼。可自從離開鳳凰城後,我父親再也沒有回去過,我想那是他內心一輩子的傷痛。

 

 

我祖父的一生風光無限,享盡了世間的榮華富貴。後來變天了,很多人勸他離開,他一笑了之,他自認為自己沒做什麽壞事,頂多就是睡過幾個女人而已,難道睡女人也是罪嗎,不至於。

 

他不想像一條野狗一樣四處漂泊,他想死在自己出生的房子裏。離開那裏他覺得他的根就沒了,那活著和死了有什麽區別呢?

 

也許我祖父想到了他最終的結局,隻是他想明白了,這個世界隻有兩種人,就是奴隸和奴隸主。這個世界的本質就是主子和奴才的關係。世道變了,新的主人來了,他的好日子也就結束了,這就是命運。當時代的大潮來臨時,沒有人可以幸免於難,所以最後他都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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