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國散記七
在太原
七月四號乘機到達太原,回到了山西,太行山的故鄉,既是激動,激動的還有是要見到幾位親友。
接機的是妻侄女榮平的女兒小蕊,五年不見長成大姑娘了,打車來,打車回,把我們接回家。這個太原的家是租的,她們的家在寧武。那是房價高時買的一處二手房,27萬,如今價掉的厲害,一半價都難以脫手了,原來賭的是拆遷能得一套新樓房,等到如今,希望渺茫,因為前幾年蓋好的幾十棟樓房還在那裏爛尾著。之所以租住在太原主要原因是侄女榮平有了病,做了手術要在太原連續治療七個月,每月有一次治療,費用一萬多,可以報銷三千,算下來對於她們這個家實在是一筆不小的開銷。侄女婿是煤礦上的一個合同工,每月能開5000多元的工資,獎金有時有有時無,即使有也微博。兒子小磊大學畢業後在太原的富士康工作,目前月薪五千,有些許獎金,本來廠裏有公房,有空調,條件不錯,但一室住八個人,不安靜,小磊就出來租房住,於是一家人在太原租了房,有了新家,月租金一千多。家不大,一臥一廳,采光比較差,大白天也不怎麽亮,得開燈,又怕費電一般不開。母女倆住在臥室,一間儲藏室放了一張床兒子住。兒子今年30了還沒有對象,女兒今年25歲,大學剛畢業,學畫畫的,找不到事做,想自己開個畫室,營業執照辦不下來,三個硬條件不夠,要教師資格證,她沒有,要規模的場所,她沒有,要有幾名有教師資格證的老師,她沒有。
太原氣溫36度,和上海一樣,這也奇怪。原本我們想住酒店,但一家人特別熱情,安排老伴和榮平母女住臥室,我住小磊的儲藏室,小磊在客廳打地鋪。麵對這樣一片溫暖的心,我們高興的接受,這樣方便說話拉家常。房間很熱,光線也暗,開著燈,做著家鄉飯,拉著家常話,把熱也就忘了。
晚飯後一起出去散步,她們住的這個小店區比較偏,環境髒亂,商販多,攤點也不規整,離富士康很近,人員雜亂,環顧四周亂糟糟一片土色。在我的感覺裏上海是藍色的,北京是灰色的,太原是土色的。 太原的氣溫與上海不同,白日熱浪滾滾,曬的人頭暈,早晚氣溫驟降,涼風習習,很是舒服。期間接到一個電話,是妻表弟建設打來的,開口就說三姐呀,我差點見不到你們了。
建設是妻表弟,她二舅舅的大兒子。2000年我們在西安時見過麵。那時他事業剛剛起步,二十多年過去了,建設已經是一位成功的企業家,在清徐一代大大的有名,兒子娶了檢察院院長的女兒,和官人結成了兒女親家。如今企業交給了兒子管理,他當甩手掌櫃子。疫情封控期間建設腿上起了帶狀皰疹,疼得厲害,但人封在家中,不許出門,醫院也不許就診。一個多月,在家裏死疼。後去就診,錯過了治療期,落下了嚴重的後遺症,就是疼。白天疼,晚上疼,時常和我們通電話,緩解病痛折磨。聽說我們回去,一定要去機場接我們,說長長圓圓要我們去他家住一住。我們原本打算去,可是考慮到他腿疾不便,加之榮平家離機場比較近,就沒有答應。
次日早晨,出去晨練,順便在早市上買了新鮮的糯玉米,豆角,黃瓜,西紅柿及包子,還有豌豆次粉。早飯是煮玉米,煮雞蛋,涼拌次粉,涼拌黃瓜,黃瓜要削皮,說是有農藥,主食是素菜包子,還有大棗小米粥。吃著家鄉飯聊著家常事,早飯吃的溫暖舒心。榮平接到一個電話,是建設的,說是他的車子已經來到了樓下。我們這幾天沒有和他通電話,就是怕他來,結果還是來了。
建設大個,胖,他說由於生病已經瘦了三十斤了。一坐下就說起他的生死經曆。就在前幾天他突然胸痛,很疼,去了醫院不疼了,醫生說他有心血管問題,建議住院觀察一下,他不。當天午夜,胸部又疼,更厲害,去了醫院他就休克了。是心梗,放支架。從手腕處推,沒有成功,又從臂彎處推,成功,馬上就不疼了,就複原如初了。他敘述這些事高聲大嗓,輕鬆平淡,好像是在說別人的事。說著擼起袖子讓我們看,半條胳膊都是青紫,他說這幾天已經好多了,剛做完胳膊是黑紫色的。又挽起褲子讓我們看他的病腿,也是顏色異常,看著都有些嚇人。現在還疼嗎?疼!我們埋怨他不該來,他笑了笑沒說話,站起身說走吧,到我家看看。我沒說什麽。她們去準備,建設悄悄的和我說,這地方怎麽能住人。我心裏很不讚成他的這句話,心想“窮漢乍有錢,忘了那幾年”。
天下著雨,不大,建設開著車,我坐在副座,後邊坐著建設老伴,我的老伴,還有榮平。從太原到清徐小五十公裏,路修的非常漂亮,黑油油平展展,小雨一淋,油亮油亮的,車軲轆碾著路麵發出唰-----的聲音,雨刷不緊不慢的搖擺著,劃去玻璃上的雨水。路兩旁一色的樹木鬱鬱蔥蔥,齊齊整整,樹下排列著花盆,種著我不認識的花卉,齊齊整整,路中央的隔離帶也種著花卉,也是齊齊整整,如此一路下去,美麗如天路。我暗自思忖,這得花多少錢?值不值得?我們閑聊著,享受著這無慮的雨中時光。建華又說起榮平的家事,兒子30沒成家,女兒25沒工作,她又有病,說該有的沒有,不該有的到有了。我心想這話說的有些不合時宜。
到的清徐,雨停了,帶我們到一個飯館吃飯。一樓辦婚宴,上了二樓,服務的女孩子叫建設吳老板。先上來苦蕎茶,好喝。建設點了11個菜,其中有山西過油肉,家鄉特色美食炒蓧麵窩窩。服務女孩子說點的多了,我們的菜量大,你們五個人根本吃不完。那就減去兩個,我想九個也多,隻是沒有多嘴。菜來了果然量大,那個過油肉真是地道好吃,炒蓧麵窩窩也是好吃的不行。九個菜每一個都隻缺了一小塊,大半都剩了,臨了隻揀了一些肉說是回去給狗狗吃。
建設自己有兩處房,太原有一處,正在裝修,說下次回來我們就可以住了。清徐的一處很大,原本是步行樓梯,他自己幾十萬在樓外加裝了一部電梯。室內雖然家具不少,但還是有空的感覺,那麽大的房子就住著他們倆個,實在是空寂。一台大大的按摩椅五萬多,熊臥在一處,說是從頭到腳,從肩到指稍,一個全套按摩完一個小時。讓我試試,小試一下果然舒服。時至下午榮平兒子來電話,問她在哪裏,他們兄妹沒有帶鑰匙進不了家門。榮平說我們得回去了,建設不讓走,先說讓孩子們去住酒店,又說把榮平送回去,我們留下,說話還沒有說夠。我說我們已經買好了明天回寧武的車票,今天得回太原。今天你來回太原一趟也辛苦了,也需要好好休息了,好好將養身體見麵的日子還多著呢。建設不在說什麽,手機傳來他的司機,安頓送我們回太原。
按計劃在太原的第二個晚上要去妻表姐家。司機把我們送到杏花嶺區表姐家樓下,我邀司機上去坐坐,休息休息喝口水,表姐沒有表態,說是樓下不能停車,可是旁邊已經停了幾輛,我不再說什麽,從包裏掏出一瓶安慕希酸奶給司機,和司機道別。
表姐王素梅,和我老伴是親兩姨姐妹,都嫁在我們村子裏。她的夫君是大隊書記,素梅跟著也很牛。我們曾經一起演過樣板戲《紅燈記》,表姐飾李奶奶,我演北山遊擊隊隊長。這表姐潑辣能幹,心直口快,腰板直,脖子直,性子也直,在村子裏也是厲害惹不起的主。一次書記大白天睡女人,表姐從女人家院牆翻進去,捉了個正著,把女人家的門窗砸了個稀爛。書記是村子裏的霸王,哪裏容得下表姐如此猖狂,兩人互不服氣,常常肉搏鬥毆。1980年代初離婚。表姐去太原街上擺了一個縫紉攤,天天縫衣服釘紐扣掙錢,養活四個兒女,寒暑十數載,拉扯兒女們一個個成家。2013年回去和她處過幾日,分別時在火車站請我們吃加州拉麵,八塊錢一碗。時隔十年再次見麵,表姐明顯老了,沒有了往日的光彩。然性格好像沒變,身板直,脖子直,說出話來還是錐字剪子,鋒芒畢露。
表姐的房間不大,一室一廳,東西放的滿滿的,養了許多花卉,養著一隻大花貓。到處有貓毛。表姐給我們做家鄉飯燜麵,手腳不停的做事,麻溜利索;嘴裏不停的說話,直來直去。問長問短,世事洞明,人情練達。晚上我們住臥室表姐睡沙發。沒有空調,好在太原早晚不熱,倒也睡得安穩。
次日,我們早起,表姐在那個丁字沙發上沒醒,我們輕輕的出去,外麵已是陽光燦爛。小區花草樹木規劃的不錯,隻是管理的不行,草荒樹歪車亂停,一片邋遢象。一樓門前每家都有一個小天地,擺著花盆塑料桶,裏邊種著一些花卉,更多的是蔬菜,茄子,黃瓜,大蔥,豆角,西紅柿,都長得蓬蓬勃勃,爭奇鬥豔。公共的一片亂象,私人的個個繁榮。
走出小區,一邊溜達,一邊尋找早餐,找來找去沒有找到,一般小區附近都會有的,這裏卻沒有。掃興而歸,見表姐從別處走來,提著一捆撿來的紙箱板,看到我們也沒搭理,徑直走進地下室。等她出來,我看到她的形象好像變了,一種說不出的酸澀淒涼,猶如一團抹布塞在胸口。
上午9:10分登上去寧武的火車,躺在臥鋪上,想著榮平,想著建設,想著表姐素梅,曾經的,當下的,茫然一片。
2023年10月4日 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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