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新年前,老李的同學帶著女兒從美國過來了。
紅姐叫上楊蕭下去幫忙做飯,菜單是早就開好的楊蕭的各種拿手菜。紅姐說是沒對外宣講她要撮合陶然和老李的同學徐望成,可是她的說話行為就那麽像電視劇裏的媒婆做派,於是所有的人都心知肚明。張阿姨瞅著沒人問紅姐:“你是想把陶然介紹給小徐吧?”紅姐一臉驚訝:“你怎麽知道的?”張阿姨笑著說了一句:“你做得很明顯啊。”紅姐懊惱地隻拍大腿:“真的很明顯嗎?我還說要瞞著你們呢。”
陶然原來是有點顧忌,被人這樣撮合並非她的意願。但看著紅姐那麽熱心的勁兒上,也不好怎麽拒絕。紅姐還叫上Mary、老趙和張阿姨來湊興。老趙和徐望成似乎很對眼,聊得非常開心,他們加上老李三個,畢竟都是認真的理工科讀書人,還是很有共同話題的。徐望成的女兒叫小琪,一個八九歲的女孩子,一個下午就和佳佳成了朋友,兩人湊在一起玩電腦遊戲,緊張的時候就在房間裏用英語大喊大叫,笑個不停。廚房裏,幾個女人聊著天做飯,真的是一派過年的熱鬧溫馨的景象。
陶然其實和徐望成並沒有說什麽話,甚至沒有多看老徐一眼。印象裏,對方隻不過是一個中等個子相貌普通的中年人,似乎很厚道,和老趙聊著天,還時不時推下自己的眼鏡。而至於徐望成,他本來聽說吳學紅要介紹對象給他,就覺得好笑,因為他們同學都知道老李老婆是農村高中都沒畢業,這樣人的眼光他是很懷疑的。但他卻從一看到陶然起,就覺得這個女孩子很不錯,大方從容,坦蕩自然。比起這兩年他碰到的那些女人,自有種清新的氣息,讓他想起了當年在大學求學時所仰慕的那個女孩。而她看他的眼神也是透亮的,不包含任何的含義,讓他反倒心理輕鬆起來。
第二天,老李一家帶著徐望成父女去看大瀑布。徐望成無意中問了一句:“昨天的那個女孩不一起去嗎?”紅姐憋住笑:“你說陶然啊,她今天要去打工,一早就走了。”
“元旦還打工?”
“是啊。”紅姐說,“她在一家咖啡店打工,好像說休了聖誕就不能休元旦。”
“哦。”徐望成回答了一句,似乎有點失望。
這邊的紅姐對老李使了個眼色,笑嘻嘻地一切盡在不言中。
元旦,咖啡店裏的生意清淡,陶然也樂得輕鬆。她坐在高腳凳上一邊看《會計原理》,一邊喝著茉莉花茶。高腳凳是附近的一位理發師送來的,他見陶然總是站著,便把自己店裏的一張高腳凳拿了過來:“不要老站著,以後會得靜脈曲張,很痛的。”老板娘喜笑顏開地接受了這張凳子,“這張凳子要七八十塊錢呢。”隻要不花錢的好東西,她都很喜歡,所以陶然才終於有了一個可以坐的地方。
陶然正在看書,就聽到門口的風鈴“叮叮當當”響了起來,一抬頭,原來居然是Tina和那個香港人Jeff。陶然愣了下才笑了起來:“你們怎麽到這裏來了?”
Tina笑道:“我們剛好到這附近的中國餐館吃完飯,路過就來瞧瞧你在不在。”陶然心裏不知怎麽也突然溫暖了起來,原來就是這樣路過,進來看看,也是一種人情啊。
“喝點什麽?我請客。”陶然大方地說著,看那個Jeff,似乎也不怎麽討厭了。
“哪裏,哪裏?”Jeff好不容易得到陶然的一個笑臉,趕緊說,“應該是我們照顧你的生意才對。”
Tina聽著對陶然抿嘴一笑,說 :“那你給我買一大杯French Vanilla,就可以離開了。”Jeff立刻掏出了一張二十塊的紙幣,對陶然說:“麻煩照顧一下Tina,我去一下下就回。”
看著Jeff開車離開後,Tina才歎了一口氣:“還不是要去見他的女兒。”
陶然一時無語,聽Tina說Jeff很疼愛他的女兒Linda,那女孩的所有要求,Jeff 都盡量滿足。“二十二的人了,長得那麽瘦小,就和初中生一樣。但心機可深呢,總是別出心裁地讓Jeff 覺得愧疚,特別是覺得對不起她媽。”Tina說的時候語氣裏有點別樣的酸味。
陶然敷衍地把熱飲遞給Tina,才發現原來Tina的中指戴著一顆大的鑽戒。
“你訂婚了?”陶然問著,心裏發出長歎。
“訂什麽婚?”Tina笑著,“哄鬼呢。”
Tina笑完,才似乎調侃地說:“他也知道,不用點東西哄我,不給我一個不是名分的名分是不行的了。”
“這顆戒指也不過五千多塊錢。”Tina說著轉動著那顆鑽戒,“他聖誕帶我去夏威夷,在夏威夷他給了我這顆戒指,還說他願意養我下半生。”
陶然沉默了一下才問:“那你願意嗎?”
Tina想想,看著陶然:“不知道。”
陶然說:“最好還是知道自己要什麽比較好。”
Tina笑了:“這樣的日子有什麽好想的。他對我還算好,但他出的價碼不夠高。目前就過一天是一天吧。”
陶然笑了笑,Tina就是這樣現實的女人啊。她可以無所顧忌地說有悖道德與倫理的話,而且說得振振有詞。
“但是,”陶然看著Tina,“介入別人的家庭,終究是件不好的事情。你現在還年輕有姿色,等到以後,怎麽辦呢?”
Tina笑了起來:“是啊,我現在就在考慮這些事情。”說著臉上露出了一種興奮的笑容:“我認識了一個做投資的老外,手上有很不錯的項目,回報超高的。我投資了八千,半年後,第一個月就得了五百多;第二個月——就上個月,回報八百多。”
“是合法的項目嗎?”陶然心裏直犯嘀咕。
“是合法的。”Tina說,“他們是做網絡拍賣的,有拍賣執照。你也知道,隻要運氣好,可以拍到很高的價錢,所以回報是很不錯的。他們根本不要一般的人投錢進去,我是因為和他關係不錯,他才帶我一把的。”
“是我第一次見到你時,在門口碰到的那個白人嗎?”陶然在腦海裏搜尋相關的信息。
Tina臉稍稍紅了一下:“嗯。就是那個人。”
陶然便沒有再多問,Tina自己似乎覺得需要解釋:“他也蠻喜歡我的。”
陶然也不知道為什麽,對Tina說:“你最好小心一點。”Tina看著她笑了笑,顯然並沒往心裏去,反而說:“你太多心了。我本來還說,下次投資叫上你的,平均月回報是8%-12%,你放個三五萬進去,以後每月至少有兩三千……”
“你還要投啊?”陶然不由更加擔心起來。
“是啊。”Tina說,“回報這麽高,而且是剛剛興起的行業,現在投資,才是最好的時候呢。”
陶然本來就對這些所謂的投資毫無概念,再看Tina那麽篤信,也隻好不再說什麽了。
晚上七點,陶然和老板娘交接完賬目,便出門去等公車。過節期間,公車班次更少,加上雪天道路狀況不好,常常一等就等二三十分鍾,與其等這個不知什麽時候才來的公車,還不如自己走著去地鐵站,陶然想想便沿著路邊往前走去。
回去要給爸爸媽媽打個電話了,自己要學會計的規劃也得和他們商量一下才對。陶然一邊走著,一邊想。然而,當她路過一家便利店的時候,無意中往裏麵看了一眼,她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原來,清冷的小店裏,隻有一個售貨員,一個顧客正在櫃台邊和那個女售貨員聊天,那個顧客不是別人,正是Johnson。
陶然站在店外仔細看了看,確定自己沒有看錯人。不知道Johnson說了些什麽,那個女售貨員羞澀地笑了起來。Johnson又笑著說了點什麽別的,買了包口香糖,留下五塊錢,讓售貨員不用找零,很有禮貌地離開了。Johnson就從陶然的身邊走過,陶然圍著大圍巾,半張臉被蒙住,他一點也沒注意到對方正盯著他看,似乎還很自得地上車離開了。
陶然猶豫了一下,還是推開了便利店的門。售貨員聽見門響,立刻很熱情地打招呼,帶有一點中國口音。
陶然除下圍巾,問了句:“Can you speak Mandarin? (你會說普通話嗎?)”
那個女人愣了愣,然後回答:“是的,你也是中國人啊?”
陶然笑了笑,還是很冒昧地問了句:“不好意思,你剛來加拿大麽?”
“是啊。”對方是個三十多歲的女人,很高興有人和她說中文,“我才來三個月。”
陶然心裏一陣難過,可見那個Johnson一直都在用相同的伎倆獵取新從中國過來的女性。這個區有比較多的中國商鋪,而這些商鋪開的工資較低,大多都是從中國來的新移民在此工作,而人員的換動也非常頻繁,加上中國人奉行“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就算是出了什麽狀況,也沒人出頭。那個Johnson一定是諳熟這些情況,所以才在這裏頻繁活動。
“剛才的那個人……”陶然猶豫了一下才說,“他掉了串鑰匙,你知道怎麽聯係他麽?”
那個女人單純地笑了笑:“我隻知道他叫Johnson,不知道他的電話。”
那家夥行騙連名字都不換一下,陶然心裏像被別人打了一拳。
“但是不要緊,這個人兩三天就會來一次。”女人還笑著說,“你把鑰匙給我,下次他來,我還給他。”
“哦。”陶然笑了笑,“他是不是娶了個中國的老婆叫Rosemary?”
那女人吃驚地睜大眼睛:“你怎麽會知道的?”
陶然看了看那個女人,她在中國也應該是衣食無憂,也沒什麽心機,卻要在這樣險惡的環境下求生存。
“你是一個人在這裏嗎?”陶然問著,聲音裏有種同情。
那女人也感覺到了陶然的情緒,知道什麽事情不對了,但還是點點頭。
“聽著。”陶然看著她說,“過幾天,那個Johnson就會來找你,說是要你幫忙翻譯他老婆的移民資料,要你去他家。記住,千萬不要去。這是個騙局!”
女人聽得目瞪口呆,陶然繼續說:“以後不要隨便告訴別人你是新移民,你一個人獨自在多倫多,否則就有人想計算你。一個人在外,一定要學會怎麽自我保護。”
女人聽得愣愣的,半天才說:“怎麽會這樣?我還一直以為他是個好人。”
陶然笑了笑,沒有說話,隻是在一張紙上寫下了一行字,遞給那個女人:“下次那個Johnson來,你把這個給他。”
陶然說完對那個女人笑了笑,說了句:“新年快樂!”然後就離開了。
女人愣愣地看著陶然離去,才打開手中的紙條,上麵寫著 :
We know how to call 911. (我們知道怎麽報警。)
下麵還有個硬氣的中文署名“陶然”。
女人想了想,拿起筆在紙條上加上了自己的中文名字。
更多我的博客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