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誕節,整個城市其實也蠻冷清的。幾乎所有的商場店鋪都關門,還開門的大多是中國超市和餐館。
Rosa和她的男朋友Jimmy開車過來邀請楊蕭和陶然一起出去吃飯。一路上,冷冷清清,白雪皚皚的街道上隻有少量的車輛和行人。四個人到了一個中國商鋪聚集的小Mall,那裏有一家海鮮酒家。推開門,那個熱鬧紅火,才讓人真的感覺到是在過節。
餐館裏水汽氤氳、人聲鼎沸,四人在一張桌前坐下。估計楊蕭他們是常來的,都不用看菜單,就點開菜了。 Rosa還說要陶然點自己喜歡的,楊蕭揮揮手:“不用了,我還不了解她的口味。趕快點,沒見人這麽多。要等到什麽時候啊?”
陶然一直對Rosa有好感,不僅是因為那份咖啡店的工作是Rosa讓給自己的,而且這個女孩子總是替別人著想,很是溫柔可愛。陶然想著,不由多看了那個男生Jimmy幾眼,能有Rosa這樣的女朋友,這小子算是幸運的。
Rosa也和大家聊天,但發現誰的茶杯空了,就很自然地幫忙倒茶;發現你喜歡吃哪個菜,就把那個菜挪到你跟前。Jimmy和Rosa她們不是同一個學校的同學,但也差不多大,一副大男孩的樣子,等上菜的時候就一個人在那裏玩手機上的遊戲,並不理會這三個女人的話題。
Rosa也知道了Melody的事情,楊蕭還很詫異,因為她並沒告訴任何學校裏的同學和朋友。
“怎麽會不知道?”Rosa說道,“Grace也住在那裏啊。出了這個事情,Grace就找個借口搬走了。”
“怪不得。”楊蕭恍然大悟,“怪不得昨天Melody來找我,問我要不要租房子,原來Grace搬走了啊。”
陶然才知道,Grace原來是和Melody一起住在那個白人Mike家裏的寄宿中國留學生,她早就知道Melody和房東之間的關係不尋常,那時就想搬走的,但因為有合同,違約要交比較高的違約金,所以就隻得作罷。但知道Melody懷孕後,她就直接和Mike交涉,搬了出去。因為寄宿留學生是需要資格認證的,Mike和Melody出了這樣的事情,鬧大了估計會失去這個資格,所以Mike也隻能讓Grace搬走了。但Mike本來就沒有固定的工作,全仗著這點租金過活,Grace的離開讓他非常惱火,就直接怪罪到Melody身上。Melody於是才在大雪天裏跑出來找同學,想把房子租出去。
“怎麽這樣?”楊蕭聽著就火大,“他媽的自己爽個十幾秒,害人家女孩一輩子,他還有理了!”
Rosa搖搖頭,歎了口氣:“那個Mike,不能說,可小氣了。Melody家很窮的,她爸沒工作,全靠她媽媽做點小生意。聽說她媽媽拚了老本才把她弄過來留學,她上個學期的學費都是借的。她可能以為和Mike怎麽後,Mike會免她的住宿費,但你知道嗎?Mike才讓她少交100塊一個月,而且好像給了她天大的恩惠。”
“我靠!”楊蕭忍不住說,“就100塊?他出去招個雞一次還要100呢!”
Jimmy在一邊插了個嘴:“通常是200。”
“去,去,去!”楊蕭沒好氣,“別摻和——”回過頭繼續說,“聽聽,200呢。”又轉過頭問:“奇怪了,你怎麽知道價位的?”
Jimmy好脾氣地笑了笑:“網上都有啊,明碼實價。”說完繼續玩遊戲。
陶然聽著,才明白昨天為什麽Melody的目光那麽遊離,笑容那麽勉強,不由說了句:“何必呢?自己可以打工啊。”
“你以為個個人都像你那麽強悍?”楊蕭說,“什麽活你都能扛,什麽人你都能處?多少女人不就是想走個捷徑——Melody就是這樣的,隻是做得蠢出了格。”
“還有呢。”Rosa歎了口氣才說,“Grace說,Mike知道Melody懷孕後讓Melody 去做人工流產。加拿大四個月之前的嬰兒是可以流產的,但四個月之後,醫學上就認定嬰兒已經是人了,不能進行流產。所以最近,Mike和Melody為這爭了好多次,Mike為了讓Melody去做流產,居然說他可以幫Melody 出流產費用的一半,大概400塊吧。”
楊蕭和陶然兩個直接無語了,估計Melody當時也會覺得震驚吧。
“怎麽會這樣?”楊蕭咬牙切齒,“好鬱悶啊,怎麽會有這樣的男人?我很想打人了。”
陶然也歎了口氣:“打人也沒有用啊。你還是打個電話問問Melody,看有沒有什麽可以幫到她的。”
“反正我是不可能租那個房子的,”楊蕭氣哼哼地說,“我住進去,不要三天,絕對和那個什麽王八蛋Mike大打出手。我要動手打,真的是把他往死裏打的那種。完全欺負人嘛,覺得Melody一個女孩子在這邊,沒親沒故,就不把別人當回事。”
“估計那個什麽Mike也不是存心欺負Melody,”Jimmy在一邊慢悠悠地插話,“這邊有了孩子不結婚的人多了,布拉德· 皮特和安吉麗娜· 朱莉當年不就這樣嗎?再說Melody,二十五六的人,她自己也有問題呢。我要是Mike,我也不敢娶她。”
“Qie——”楊蕭沒好氣地瞪了Jimmy一眼,“你到底幫誰說話啊?”
“唉,總之,”Jimmy 依舊笑嘻嘻地,“生命自有出路,你就不要在大過節的日子裏濫用自己的同情心和道義感。犯不著為了人家腿上的毛,拿剃刀狂刮自己,對吧?”
陶然和Rosa聽得都笑了起來,楊蕭隻有翻了個白眼:“你怎麽是這麽個怪人?”
“你才知道啊。”Rosa笑著,“他從來說話就這麽奇怪。”
陶然忍不住多看了Jimmy幾眼,很幹淨大方的一個男孩子,聽說他在大學裏讀生化,惟一的嗜好就是電腦遊戲。據說他是一個反應超慢的男生,當時有兩個女生很喜歡他,很露骨地表現,他卻似乎完全不知情。直到Rosa出現了,不過對他比較友好,他就裝傻充愣地一再誤會這種友好,直到友好變成戀情。
其實是個聰明的人呢。陶然想著,不由為Rosa高興。
“你知道嗎?”Rosa說著自己好笑,“他當時追我的時候,都不說什麽甜言蜜語的,很正經地分析我的性格,然後告訴我,我這麽好的個性,如果落到什麽居心叵測的人手上,不知道要怎麽欺負我;所以還是跟著他這種老實人比較靠譜,至少不會被欺負。”
楊蕭聽著哈哈大笑,陶然卻心裏一動,其實這樣的話當年也有人告訴過她,但她卻沒有聽進去,還是嫁給了那個似乎有很多想法和行動力的方淩宇——然後,就是今天的下場。
陶然看著Rosa和Jimmy,那年輕而快樂的人,心裏既高興又感傷。
回到家,紅姐和Mary正在廚房裏聊天做清潔。又是新的一年了,她們依然保持著中國的習俗,除舊迎新大掃除,隻是時間換到了西曆的新年前。
看她們進來,大家打了個招呼。陶然說:“怎麽在聖誕節做衛生啊?”
紅姐和Mary笑著:“沒事幹,又沒地方去,幹脆做大掃除。”Mary也太認真,把抽油煙機都拆下來了,一點點洗得幹幹淨淨。
Mary還說:“平時我忙,這裏的清潔都是你們在做,剛好我這兩天也放假,就把這屋子都收拾一遍。”
陶然趕緊說:“你自己也該好好休息一下,剩下的浴室和餐廳明天我們來做好了。”
Mary笑了笑:“不用客氣了,明天Boxing Day, 你們年輕,還是出去逛逛吧。我反正也不買什麽,在家閑著也是發呆,做點事情打發時間還好過一點。”
陶然隻有笑了一下,確實,Mary說的是實話。Mary她一個人在這裏,沒有地方可去。其實大家不都是一個人在這裏?陶然想著,心情有點寥落。
紅姐卻在一邊看著陶然和楊蕭笑了:“我租房子給人家也有七八年了,房客見了至少有二三十,像你們這樣的,還真是少見。”
楊蕭和陶然互相看了看:“怎麽少見了?”
“你們回來前,我還正和Mary說呢,”紅姐倒也不避諱背地裏議論別人的嫌疑,“你們兩個都還年輕,長得又不錯,個性又好,來了這麽長時間,怎麽都沒有一個男的來找過你們?不是我說,你們也該談個男朋友什麽的了。原來在我這裏住的有幾個女的,有的在國內有老公,還有兩三個是老公就在這裏,還和別的男的交往——反正是最後搞得我們都不得安寧。你們兩個可以光明正大交男朋友的,反倒是什麽動靜都沒有。看得我們都著急呢。”
陶然沒想到紅姐會提這個,隻有尷尬地笑了笑。楊蕭聳聳肩無聊地笑著敷衍:“唉,沒辦法。誰叫現在的男人比較淺薄,看不上我們這樣的氣質美女呢。”
“你還氣質美女呢,”紅姐快人快語,“你那脾氣,氣死人美女還差不多。”
楊蕭在紅姐麵前倒不怎麽耍脾氣,反倒笑了笑:“還是紅姐犀利。”說著誇獎的話,不動聲色地開溜:“我說好了要給我媽視頻的,你們聊,我先回屋去了。”
陶然見狀,也想找個借口走開,不想紅姐見楊蕭走了,專門看著楊蕭把門關上後才轉頭對陶然說:“小陶,給你說個事。”
陶然看她這麽鄭重,心裏不由猜測紅姐的意圖。
“你給我說個實話,”紅姐很認真地問,“你真的沒有男朋友——國內也沒什麽牽掛?”
陶然愣了愣,不知紅姐怎麽會問這樣的問題,而且還當著Mary的麵。
隻有應付了一句:“怎麽突然問這個?”
紅姐說:“實話對你說,我剛才還在和Mary說你,都覺得你人不錯。老李和我一直都覺得你很好,有個事情想給你牽個線……”
陶然聽到這裏,才領悟過來,雖然笑著,但表情有點不自然。
紅姐笑了:“都老大不小的人了,說這個還害什麽臊?是這樣的,老李他有個研究生同學,四十多,離過婚有一個八九歲的女兒,現在在美國做高級工程師。比老李強多了,年薪有二三十萬,房子也很大很漂亮。他工作忙,還老出差,所以一直想找一個心地個性好的女人,怕碰上什麽心眼窄的以後虐待他女兒。他和老李是很好的朋友,他和他女兒元旦會過來看我們。也是我自己多事,就想著說不定可以撮合一下你們。那人絕對是個好人,脾氣好、能力強,惟一的一點,就是離過婚有個女兒。你要是不嫌棄,到時候大家見見麵,說不定也是個緣份。”
陶然聽著,不知道怎麽回應,因為事情太突然,而她從來也沒想過這些。
Mary在一邊看著陶然的躊躇對紅姐說:“你讓人家先想想吧。”
紅姐趕緊說:“我隻是告訴你,有這麽回事。也是看著你好,才操你這份心。說真的,看你一個人也不容易;找個過得去的老公,自己也少受些苦。我怕你不好意思,這件事連老李我都沒多說,也沒和別人提過。”
陶然隻有點點頭,笑了笑:“那好,我先想想吧。”說完趕緊回自己的屋子了。
關上房門,陶然把包扔在地上,靠在牆上,才發現自己在發抖。
怎麽會這樣?其實心裏和大腦完全空白,似乎沒有任何感情的波動,但身體卻不由自主地發抖。談不上歡喜或是憂傷,卻很想流淚,雖然沒有原因。
我怎麽了?陶然深深吸了口氣,也許是太累了。
真的是太累了,累到都沒有功夫去想自己很累。今天才在別人的言語裏看到了那個掙紮的自己,那麽無助、那麽疲憊……
隻是這樣想著,陶然就覺得全身沒有了一點力氣。趴在床上,聽著洗手間傳來楊蕭洗澡的聲音。
躺一下吧。陶然想著,等下再去洗澡。
陶然就這樣想著,和衣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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