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讀者朋友們:今後更新盡量保持每周二、四、六三篇。希望我精耕細作,你們有時間從容品讀。祝大家閱讀快樂!
“Happy birthday to you! Happy birthday to you ! Happy birthday dear ......”
“穀雨”
“仔仔”
“阿Rain”
“雨哥”
......
參加生日派對的每個人都對壽星有不同的叫法。而坐在蛋糕前合掌閉眼專心許願的大男孩,會心一笑,眼角閃現若有若無的笑紋。他一腦袋亂糟糟的黑發,濃重眉毛和高高的眉骨在日光燈下給眼窩投射下兩片陰影,長長的卷曲睫毛跟著笑容暗自抖動。
“Happy birthday to you!”
穀雨睜開眼睛,看向桌子正對麵的媽媽,眼神裏充滿陽光般的溫暖,讓當母親的心都要化了。那一雙黑白分明,涵納日月星辰的眼睛,每每讓她既感動又心酸。他父親年輕時也有這樣的眼睛。當然,兒子的眼睛裏少了玩世不恭,少了憤世嫉俗,取而代之的是坦誠熱情和日漸成熟的溫潤。
“吹蠟燭呀,仔仔!”桌子邊的爺爺笑嗬嗬地催促,拿起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把汗。穀爺爺虛歲七十了,圓腦袋雙下巴,曾經濃密的眉毛變得稀疏了,長出來長長的“壽眉”,顯得有點雜亂。渾濁的眼珠被上下一圈又一圈的眼皮和眼袋包圍著,間或閃現帶著些許狡猾的智慧光芒。人老了,鼻子長得大了,高聳在翻著油光的大臉盤裏,像是定海高峰。雖然顏值不再,但還是能看出來他年輕時也是相貌堂堂,是個發過財、見過世麵之人。
桌子另一邊是鐵哥們阿強,他一身警服,看著自己的小兄弟,滿眼都是疼惜。“阿Rain,十八歲喔,成年啦!”
阿強旁邊是他的妹妹阿琪,比穀雨小一歲,從小就是他倆的小跟班。
十八年前的這天,正是那年的穀雨。穀爺爺喜歡研究節氣,覺得這是天意,在春季的最後一日,喜得麟孫。於是給他起名為“穀雨”。一晃十八年過去了,穀雨已經長得比爺爺還高,去年高中畢了業,參加了培訓,馬上就要正式進入消防隊了。
“多謝多謝!”穀雨再次合掌,然後吹滅蠟燭,在大家的笑語和祝福中切蛋糕。
“爺爺,有朱古力花的這塊給你哈。不過,今日隻可以吃一塊,小心血糖爆表。”穀雨將盤子遞給爺爺,在上麵放一隻塑膠叉子。
“我知啦。乖孫!”爺爺眉開眼笑地接過盤子,先撿了蛋糕上的朱古力裝飾花朵,塞進嘴裏,滿足感瞬時間撫平了眼角的皺紋。唉,自己還是後生仔的時候,這樣的蛋糕可以吃十塊呀!小時候家裏沒錢吃,後來有錢了拚命吃,吃出三高了,以後又乜都不敢食! 人生啊,開始走下破路咯。唉,其實早就開始了。就好比寒露時節之後就是霜降,然後立冬、小雪、大雪......不可逆轉啊。還是仔仔的年紀好,剛剛立春,萬物萌蘇,雨水過後是驚蟄,春分、清明到穀雨......
“媽咪!多謝你給我生命!馬上我就有薪水啦,你可以少辛苦些。”穀雨遞給媽媽蛋糕,驕傲地抿起嘴來。
鄭秋宜今年虛歲五十了。她身材瘦小,臉色蒼白,發黃的柔順頭發燙了大發卷,挽起來一個鬆亂的髻,用鱷魚夾發卡固定在腦後。眉眼細長,口鼻單薄,外人都驚異她這副病秧秧的樣子,是如何生出穀雨那麽生龍活虎的兒子的。
鄭秋宜出身於香港一個普普通通的家庭,高中畢業就在塑膠廠做工,然後嫁給穀雨的爸爸-----一個貨輪大副,日子小康。穀老爺子年輕時就跟著別人做生意,後來炒股票,買房產,都順風順水。他們的新房就買在很時髦的九龍美孚新邨,好多閨蜜都羨慕極了。無奈,世事弄人......
“強哥!”穀雨遞給阿強一塊蛋糕,問:“今天唔使返工了吧?留下食飯?”
“要返工的。”阿強鬆了一下領口,拿起汽水瓶灌了兩口:“宵夜倒是可以,等我哈。”比穀雨大三歲的阿強個頭還沒有穀雨高,但是身材粗壯,麵堂黑裏帶紅,高眉深目,典型的廣東人的相貌。從小他就護著穀雨,是他的“大佬”。
“我唔使返工。雨哥,你教我煮餸(煮菜)。”阿琪伸手去接穀雨遞過來的盤子,眼睛卻盯著他的臉,結果空抓了幾下也沒摸到盤子邊。
“嗨!”阿強替妹妹拿住盤子,丟在她麵前。“索女!”他低聲笑話道。
阿琪用胳膊肘戳哥哥的軟肋,依舊看著穀雨撒嬌道:“我要學白灼蝦!”
穀雨笑笑:“那個有乜好學,丟到滾水中淥下咯。快吃蛋糕!晚上帶你去宵夜。”
“?,自家開餐館,你們後生仔縱要出去食。想食乜爺爺給煮啊。”穀爺爺放下塑膠叉子,看看自己空空的盤子,又瞄了一眼剩下一半的蛋糕。
“爺爺,我們要去吃西餐!”穀雨說著,會心地又切了極其細小的一片蛋糕放在了爺爺盤子上。
鄭秋宜見了沒說話,心中感歎兒子的細心和溫柔。她轉動眼珠,悄悄看了看阿琪。這個從小看大的小丫頭,在不知不覺間也長大了,二八芳齡,出落得亭亭玉立:個子嬌小玲瓏,皮膚有點黑,但是很健康地透著紅暈,細長的眉毛尾梢向上飛揚,一雙眼睛像黑葡萄一樣,最可愛的是肉肉的鼻頭和紅撲撲的櫻桃小口,很像卡通美女。用孩子們的話講,就是“卡哇伊”。
這丫頭以前跟著兩個男生瘋跑,一直有些男仔頭。可是近來愛打扮了,舉手投足也有了點矜持。以往都是大體恤衫加牛仔熱褲人字拖的她,今天居然穿了淡黃色帶蕾絲邊的短袖衫和海藍色的短款百褶裙。看她閑閑地捏著叉子,慢慢地小口吃蛋糕,偷偷用餘光瞥向穀雨的樣子,鄭秋宜就知道了這個女仔的心思了。
阿琪從小就知道自己喜歡雨哥,比喜歡自己家的強哥還要喜歡很多分。但是,那種喜歡在這幾年開始變了味道,好比以往喜歡荔枝味的彈子汽水,甜,有氣泡;現在喜歡檸檬味的。裏麵的那一絲酸,正好迎合了每次見到雨哥不由自主加快的心跳。
很多女生都喜歡穀雨,雖然他調皮搗蛋,功課也不是很好。但是他帥啊!正所謂一帥遮百劣。而且阿琪知道,他人好,知道照顧身邊的人;知道他從小就疼自己。看著埋頭吃蛋糕的穀雨,頭發被吊扇的風吹得如麥浪翻滾,穿著運動背心的健壯身型已經趕上了日日健身的哥哥了,而且比哥哥還要......她一時不知如何形容。她知道的是,穀雨舉手投足間,比哥哥多了一種淡定溫和。
阿強和阿琪的父母都在銀行工作。阿強警官學校畢業,如今是重案組的警員。父母希望兩個孩子都能上大學。阿琪功課很好,將來上個好大學,當個白領是沒懸念的。他們都看出來女兒喜歡穀雨。可是這個小子,居然不考大學,直接揾工。穀雨給大家的解釋是想先掙點錢,另外就是考慮一下自己到底喜歡學什麽。他功課不好,其實不是因為笨,而是覺得讀書不好玩。平時倒是喜歡讀書-----隻不過都是閑書,尤其是偵探推理小說。
穀爺爺帶著兒媳開餐館,收入穩定但是也不富裕。穀雨的父親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失蹤了。爺爺一天天老了,媽媽身體也不好。家裏頂得上的男人也隻能指望穀雨。他無心讀書,也是可以理解的。
街坊鄰裏都知道他們家的事情。十幾年過去,還會在茶餘飯後指點道:“那個賭鬼男人啊,丟下一家老小,自己跳船跑得不見蹤影。唉......”
“也許人家在外國發大財呢。”
“發財有乜用,也不回來看看一家老小。冇擔當的衰人(壞人)。”
“可惜那個仔,靚仔來的......又孝順。”
“咁嗨......”
“唉......”
這種談話,通常就是以一聲歎息結束的,絕不會壞了晚餐的胃口和追劇的興致。
關於父親,穀雨早就釋懷了----好歹還是有父親的,隻不過是失蹤了,並非那種始亂終棄的人,而自己也不是他人眼裏的私生子。隻是可憐母親,那麽瘦弱,那麽疲憊,那麽無爭。
穀雨看著站起身來收拾盤子的媽媽,心裏忽然難過起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有說法,就是當年媽媽的“母難日”。今年是他成年的第一個生日,他悄悄地準備了一份送給媽媽的禮物----- 一個足底按摩器------用他寒假送貨賺的錢買的。他下了決心,以後每年自己的生日,都要送個禮物給媽媽。媽媽身邊一直沒有男人,那麽今後,自己就是媽媽的依靠。當消防員起薪不低,好好做,當了長官就薪水更高了。也許,等有了積攢,真的可以去讀個大學吧?
“哎,返工。雨仔,今日放你的假。”穀爺爺站起身,準備去餐館開晚餐。
“我去幫忙。晚上等收工後和阿強他們去宵夜就噠啦。”穀雨說著去扶爺爺,然後對阿琪說:“晚上見!”
阿琪把那溫柔的眼神一下子摟進懷裏,心裏酸酸麻麻,說不出的幸福。
“Auntie~我來洗!”她起身跑到廚房幫忙,從鄭秋宜手裏接過海綿,甜美一笑。
鄭秋宜疼惜地看著阿琪,心想:不知有沒有福氣能討來這麽乖巧的兒媳婦啊。畢竟孩子們還都太後生啦。她在圍裙上擦擦手,替阿琪把額頭前麵的碎發順到耳後,說:“阿琪明年要考大學了,有什麽打算?”
阿琪扭頭笑著說:“爹地話,有可能讓我去英國讀書呢。”
“真的啊?阿琪將來有大出息。”
“不過,我不想去。”阿琪接著洗碗,自顧自小聲念叨:“強哥、雨哥在香港,我也在香港。”
鄭秋宜默默笑著搖了搖頭,心裏想:畢竟還是年輕啊......唉,自己也曾經年輕過。相親認識穀雨父親那年,自己也不過二十幾歲。那時也想和他生生世世每分每秒都在一起。哪成想,他是水性之人,故鄉留不住他,婚姻也留不住他。他注定要漂泊。然後,就一去無蹤影了。
鄭秋宜送走了阿琪,倒了一杯涼茶,拿著回了自己房間,打算給穀雨改一條褲子-----長褲變得太短,索性剪成短褲。
她猛然看見桌子上的一個禮品盒,包裝紙花花綠綠,還貼了一個閃亮的蝴蝶結。是誰送給穀雨的生日禮物?
拿起旁邊的卡片,鄭秋宜隻讀了一句,就淚眼迷蒙:
“媽咪,今天我生日,謝謝你給我生命!愛你!”
兒子十八歲了,長大成人了。自己的苦日子應該是熬到了頭。她如今最擔心的,就是穀雨的安全。消防員的差使畢竟是有風險的。一想到這些,她的心就突突地跳。
她拍拍自己的胸口,想到穀爺爺說過,“清明斷雪,穀雨斷霜”。在穀雨這個節氣出生的人,會一輩子無霜無雪,是有福氣的。
但願他福大命大,平平安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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