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蘭欣因為前夫文斌出軌導致的離婚患上了抑鬱症。那個時候的她,的確想到過輕生。經過將近一年的治療,蘭欣才恢複了健康。她害怕回想自己當年的狀況,她發誓永遠也不要讓自己再次抑鬱。所以,當道夫醫生認為她是抑鬱症複發需要服藥時,蘭欣幾乎陷入了一種憤怒的情緒。她覺得這個醫生是在誇大其詞。自己隻是因為困倦想休息一下而已,根本就沒有自殺的念頭,和所謂的抑鬱也毫不相關。
道夫醫生習慣了病人的服從。他沒有想到,看上去柔弱瘦小的蘭欣是這麽的固執,對他的服藥建議完全拒絕。他聳聳肩,無奈地說道:“蘭女士,你若是不開始服藥的話,如果類似的傷害自己的舉動再次發生,你該如何處理呢?”
蘭欣毫不猶豫地回答說:“我本來就沒有傷害自己的念頭。何談再一次呢?”
“你過量服用的藥物讓我很難相信這隻是一個偶然的錯誤。”道夫醫生皺著眉頭說道。“如果你拒絕吃藥的話,恐怕我不得不讓你在醫院裏多住幾天。”
蘭欣不禁著急起來。她此時唯一的念頭就是趕快回家。她想象不出別人會怎麽看待自己住醫院的事情。在醫院裏多待的每一分鍾,都會增加她的心理壓力。她用哀求的眼神看著道夫醫生,說:“我向你保證我不會再亂吃藥了!你讓我出院吧。求求你了。”
一時間,局麵變得僵持起來。一邊的年輕醫生威廉見此,提出建議說,如果蘭欣同意回家後接受社區相關部門的跟進和觀察,院方就可以讓她出院回家。蘭欣隻好表示同意。道夫醫生也就不再要求她必須開始服藥。
在回家的路上,茜茜顯得特別地乖巧和沉默。這讓蘭欣反倒擔心起來。她覺得是自己把女兒嚇著了。蘭欣於是嚐試著安慰茜茜說:“茜茜,一會兒我們去麥當勞買薯條吃。你今天在醫院陪著媽媽幸苦了。媽媽獎賞獎賞你。”
茜茜有些勉強地說了聲:“我不餓。”她看到蘭欣不解的樣子,乖巧地補充說道:“剛才艾拉給我吃了幾塊披薩和蛋糕。我吃得可飽了。”
不知為何,蘭欣有些心酸。她伸出手來,輕輕撫摸著茜茜的頭。和往常不一樣的是,茜茜沒有接受媽媽的愛撫。她傾斜著身體避開了蘭欣的手,兩眼看著莫明的遠方, 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茜茜,你怎麽啦?媽媽沒事啊。你為什麽不高興的樣子啊?”蘭欣納悶地問道。
“媽媽,我不想養烏茶了。“過了許久,茜茜突然突兀地說了這麽一句。
蘭欣很驚訝地看著女兒,問道:“為什麽?“
茜茜扁了扁嘴,欲言又止了幾次。終於又說道:“烏茶壞得很。它把我的毛毛熊咬死了。它把家裏好多東西都咬爛了。還有,因為他壞,弄得家裏亂七八糟的,你才會想死的。“
蘭欣聽了這話,心中有種無力感,像是沉重的身子陷進了空洞裏,雙腳卻踩在一大堆輕柔的雲絮上使不出力來。她不知該說什麽好,隻是勉強地回答道:“茜茜,我們不能這樣做。“
“為什麽不能?它不是好狗狗,我不想要它了!我想要回我的毛毛熊!“茜茜執拗地嘟囔道。
蘭欣歎了口氣。她本想給女兒講一番關於責任心之類的道理。可是不知為什麽,她腦子裏負責說話的那根弦像是斷了。那些有關的人生啊道德啊什麽的大道理,統統地不知去向。蘭欣隻感到無比地疲倦。她唯有重複著說道:“不能就是不能。我們不能。“
蘭欣雖然可以如此簡單粗暴地停止和茜茜的交流,但當她麵對著母親超英的靈魂拷問時,卻無法回避。當她回到家裏,獨自麵對著母親時,超英緊盯著蘭欣的眼睛,像是要看進她的內心。超英盡可能地壓低了嗓音,嚴肅認真地發問道:“蘭欣,你跟我說實話,是不是你們老板欺負你了?不然你怎麽會突然去做那麽蠢的事情呢?“
蘭欣實在是疲倦得很,她本不想和任何人說話,特別是不想和母親說話。可是超英的話激起了她本能的反感。她不快地回應道:“我做什麽了?我不過就是困了,想睡覺而已!誰讓你叫救護車的?害得孩子們胡思亂想。”
超英很不以為然地說道:“我是你媽,我還不知道你嗎?你這個人就是太委屈自己了!不懂得保護自己的重要。再說了,誰會因為想睡覺吃那麽多藥嗬。你別瞞著我了。你昨天一回家我就看著你不對勁。你們老板若是對你做了什麽不道德的事情,我們去告他!澳洲是講法律的國家,不會包庇一個壞人的!你千萬不要害怕,更不要去傷害自己!你告訴媽,到底出什麽事了?”
蘭欣感動之餘又有些難堪。她努力地理了理自己的思路,讓自己的語氣盡量地平穩地說道:“媽,真的沒事,事情不像你想的那麽恐怖。”
超英很是著急,搶過話頭說道:“那就還是有事,是嗎?恐怖不恐怖你說出來我聽聽才知道。你不能總是把事情藏在心裏。你說說,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蘭欣拗不過母親。她隻好把老板布魯斯要她開一個賬號的事情說給了超英。超英半信半疑地問道:“就是這事嗎?”
“就是這事。你以為還有什麽事嗬?”蘭欣有些不高興地說。
“如果就是這事,他用得著專門請你去吃飯嗎?”超英仍然不是很相信。
蘭欣耐著性子解釋道:“媽,這種事情在澳洲是違法的。他當然要回避其他人了。他還不是想收買人心才請我去吃飯的嘛。不然人家怎麽會心甘情願地去為他做這種違法的事情的呢?”
超英“噢”了一聲,皺了皺眉頭,說道:“我以為這些資本家老板都是想幹什麽就幹什麽的呀。他要手下人做違法的事情,你敢不做嗎?用得著收買你嗎?我還是覺得事情沒那麽簡單。”她看了看蘭欣,後者已經不想再和她解釋了。超英於是轉了個話題問道:“那你打算怎麽辦呢?你去開賬號嗎?”
蘭欣被母親問得心煩意亂,氣咻咻地說道:“那你說我能怎麽辦呢?我要麽照做,要麽就隻能辭職不幹。你說我該怎麽辦呢?”
超英也很是泄氣,嘟囔著說道:“你朝我發什麽火嗬?又不是我要你這麽做的!我早就覺得你這個老板不是個好人。他就是看著你是個中國人,好欺負。不然怎麽他不讓別人去幹這種違法亂紀的事情,而是要你去幹呢?不就是因為你好說話,好欺負,不敢反抗唄!”說著,她看看蘭欣,又用了安慰的語氣說道:“唉,不過就我看來,你馬上辭職也不是個辦法。一來你一辭職就沒有收入了,二來沒準你老板會想辦法報複你。反正這事是你老板讓你幹的,你沒有任何責任。你就給他開唄。然後你現在開始去找其他的工作,如果找到了,咱們走人就是。你覺得怎麽樣?”
蘭欣心裏煩得很。她不願意去幫布魯斯做這種違法的事情,不僅僅是因為法律的原因。她更煩惱的是如果她去做了,那她就無異於承認了自己是喜歡布魯斯的。而實際上她完全對布魯斯沒有任何的好感。一想起布魯斯為了利用自己,反複說的“喜歡”之類的話語,蘭欣就感到惡心。她難以想象自己怎麽可以強忍這種惡心去為布魯斯工作。可是,正如母親所說的,如果她不去做的話,她基本上也別想繼續在這家公司做下去了。布魯斯不可能容忍一個違抗他的命令的人在他的公司工作的。一想到若是失去了工作,就要回到從前那種沒有收入、僅靠一點點福利維持生活的憋屈日子,蘭欣從心裏感到厭惡和拒絕。思來想去,自己到底該如何選擇呢?蘭欣感到頭暈腦漲,理不出任何頭緒。她覺得自己好像一個懵懂的小鹿,剛剛走上獨立謀生的道路,就掉入了一個獵人精心設計的陷阱。無論她怎麽掙紮,都逃不脫被獵人俘獲的命運。當她想到這裏時,她突然打了個冷戰,一股冷氣從腳下升起。蘭欣心想:難道我真的又抑鬱了嗎?為什麽這種走投無路的感覺,是那麽的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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