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後看”和“回不去”

“向後看”和“回不去”       

我在年輕時,曾讀到過存在主義之父、丹麥哲學家克爾凱郭爾的一段名言“要想生活好,必須向前看;而向後看,才能更好地理解生活。”

幾十年過去了,歲月的每一輪磨洗,都使我升華了對這一段話的認識。漸漸的,這句話成了我生命中的精神滋養。

在智力正常的前提下,每一個人年齡地增長,會使“向後看”的內涵更豐富、外延更拓展,從生命的“向死而生”規律來看,“向後看”的過程又必然是傷感又悲涼的。可即使明知道這樣,還是有許許多多的人津津樂道地沉迷於“向後看”。因為,“向後看”的過程中或許可以在回憶和想象中“回到過去”。

“回到過去”,可以是回到“十六歲的花季”;也可以是回到似火的青春歲月;也可以是回到神聖的初戀和純潔的暗戀;也可以是回到生命的巔峰期。

現在社交媒體非常發達,各式各樣的微信群層出不窮。互聯網可以將失聯多年、散居天涯海角的人組合成形形色色的群。這樣,似乎就使“回到過去”從不現實變得比較現實。

然而,現實又往往是冷酷無情的。與初戀暗戀對象的相聚,竟然會使人大失所望,甚至懷疑起自己當年的審美境界了;與同學同事鄰居的相聚,竟然發現共同語言隻是局促在那個特定的時空環境裏,根本無法實現穿越;與老領導的相聚,常常使人產生困惑,自己當年究竟是以怎樣的毅力才能忍受如此平庸之輩的頤指氣使;與老部下的相聚,常常使人慨歎人情冷暖世態炎涼……

“向後看”和“回到過去”有著截然不同的思維方式、行為方式、終極價值。

“向後看”是所有功利紛爭散盡後的理性反思;是褪盡油彩脂粉之後的素麵本色;是讓所有人向真實人真正人的全麵還原。

“回到過去”隻能是複製過去,而曆史是永遠無法複製的。強行複製就隻有依靠強權、謊言、偽裝。

現在有越來越多的史料證實,有不少政治家的垂暮之年都有著強烈的“回到過去”的情結。有的人在失聲痛哭中“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故國神遊,多情應笑我,早生華發。人生如夢,一尊還酹江月”;有的人在生命的絕望和希望交織中反複吟誦庾信的《枯樹賦》,從“聲含嶰穀,曲抱雲門。”“熊彪顧盼,魚龍起伏。”到“鳥剝蟲穿”、“膏流斷節”“百周冰碎”、“千尋瓦裂”到“羈旅無歸”,最後發出:“木葉落,長年悲”,“樹猶如此,人何以堪!”的千古一歎。

這幾天,我又一次欣賞了1984年上海電視台上海人民廣播電台錄製的京劇晚會。將近40年過去了,不僅老一代的京劇名家俞振飛先生、童芷苓先生、李玉茹先生早就仙逝了,就連當時還風華正茂的張學津先生也已去世10年多了!即使是那些至今還健在的京劇演員,盡管人們可以豪邁地吟誦:“三十八年過去,彈指一揮間。”但我們仍然無法漠視歲月留在他(她)們身上的斑駁。他(她)們巔峰期的藝術風采將隻能永遠定格在當年了,永遠地回不去了!

從這個意義上看,人們可以盡情深情地回眸,甚至是放大放縱自己的想象,但現實又切切實實是“回不去”的。

“回到過去”實際上是一個偽命題。從具體的人而言,物質層麵的生理肯定是回不去的,精神層麵的心理也肯定是回不去的,人所有的“回到過去”可以也隻能在回憶和憧憬中存在;從抽象意義的民族社會等等而言,“回到過去”也隻可能是一種曆史的暫時的曲折。盡管很多人相信“曆史沒有真相”,但有更多的人深信亞伯拉罕·林肯的名言:“你可以暫時欺騙所有的人;你甚至可以永遠欺騙一部分人。但你不能永遠欺騙所有的人。”人類曆史發展有著內在規律和邏輯張力,人類曆史發展的長河中有過無數的激流險灘,但還沒有出現過大規模的倒流。

智者的“向後看”是“前事不忘,後事之師”、是“人世幾回傷往事,山形依舊枕寒流”、其終極目標是向前看,往前走;而愚者的“向後看”則是沉湎“前事”,誤導“後事”、是“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其終極目標是往回走。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是唐代大詩人元稹留下的千古名句,可我一直認為這首七絕的後兩句“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可能才真正是這首詩的“詩眼”所在。前兩句詩精準描摹了一種狀態、傳神揭示了一種現象,後兩句詩道出了這種狀態這種現象的謎底。

水與滄海相比、其他地方的雲與巫山的雲相比,在作者看來,顯然是微不足道的。正因為有了滄海巫山,也因為修道漸深,才會“取次花叢懶回顧”。

我認為,元稹的這首詩賦予“向後看”和“回不去”這個命題一種詩意的詮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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