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蘭欣與烏茶 29

對於蘭欣來說,這真是無比漫長的一天。當她吃完這個難堪的午飯回到辦公室時,她覺得辦公室裏所有的人都在看著自己。每個人都在嘲笑著她,在議論著她。蘭欣感到自己的皮膚有如被針紮著一般地刺痛。她的臉則像是被火燒一樣發熱。她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極力地想將自己縮小,最好縮小到沒人關注的地步。因為她無法和任何人交談,她害怕自己一開口就會流眼淚,或是說出一些不恰當的話來。

 

可是偏偏怕什麽就來什麽。同事茱莉亞走過來,和蘭欣打了個招呼後問道:“蘭欣,你家的烏茶是男寶還是女寶?”

 

洋人習慣把寵物當成家人,在外麵談論起自己寵物的時候都是直呼其名。旁人一般可以從寵物的名字來判斷寵物的性別。不過烏茶的名字較為獨特,無法從名字上得知烏茶的性別,所以茱莉亞才會有這樣的問題。如果是平時,蘭欣會很樂意談論烏茶的話題。可是今天不同,蘭欣避免和他人的任何交談。任何由他人發起的談話,在此時蘭欣的眼裏,都是別有用心的。所以,茱莉亞的提問在蘭欣聽起來,就是在暗諷她。

 

於是蘭欣很是不耐煩地回答說:“男寶又怎樣?女寶又怎樣?你想說什麽?”

 

茱莉亞不明白蘭欣為何這麽大火。她聳了聳肩,略帶不解地說道:“我隻是想知道你家狗寶的性別而已。你為什麽這麽緊張。”

 

蘭欣全身一陣燥熱,頭頂更是熱得發暈。她生氣地提高了嗓門說道:“我不緊張。我一點也不緊張。我隻是想知道你為什麽要問我這樣一個問題?我家烏茶是我家的狗,是男是女和你有什麽關係?”

 

兩人的談話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大家都朝蘭欣這邊望過來。茱莉亞對著大家吐了吐舌頭,做了一個“別看我,我也不懂”的表情。然後就跑開了。留下被刺激卻無法解脫的蘭欣,獨自在自己的辦公桌前無助地慪氣。

 

茱莉亞離開後。蘭欣是越想越氣。她覺得辦公室裏的所有人一定都知道了她對布魯斯有非分之想。他們肯定都在幸災樂禍,因為布魯斯拒絕了自己。茱莉亞無緣無故地來找她問話,無非是想來看看自己的狼狽相。蘭欣想起這些同事們平時對她的排斥和妒忌,心裏充滿了對他們的厭恨和鄙視。同時她也不斷地在心裏狠狠地責備著自己。她恨自己為什麽要接受布魯斯的邀請。一想到大家在背地裏笑話她的情景,蘭欣就忍不住發抖。辦公室裏的氣氛是那麽地壓抑和沉悶。蘭欣恨不得把自己偽裝成為一串數字,躲藏在辦公桌上的顯示屏裏。

 

時鍾的移動像蝸牛一樣地緩慢。好不容易熬到了下班。蘭欣艱難地從電腦裏抽出自己魂魄,回到自己的身體裏。落寞地開車回家。

 

當她在拿鑰匙開門的時候,她期待著門後麵有烏茶像往常一樣歡喜雀躍地撲上來迎接她,帶給她喜悅和輕鬆。可是出乎意料的是,烏茶並沒有出現。蘭欣呆立在門口一陣緊張,失去烏茶的恐懼突然湧上心頭。她來不及多想,急忙地衝進客廳,想知道烏茶去了哪裏。

 

客廳裏景象卻讓蘭欣吃了一驚。隻見白色絮毛散落了一地,女兒茜茜抱著她最心愛的熊玩偶坐在地上哭泣。而烏茶則像犯了大錯的孩子一般,耷拉著頭趴在客廳的一角。母親超英則拿著一隻竹棍,不停地朝著烏茶揮舞著。甚至拍打在烏茶的身上。看見如此情景,蘭欣心裏稍微輕鬆一些。她知道,一定是烏茶做了錯事,母親在懲罰它呢。

 

“媽,怎麽啦?”蘭欣說著,朝烏茶走過去,想去安慰安慰烏茶。

 

烏茶看著蘭欣,它滴溜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睛,嘴裏嗚咽地抗議著。但是因為超英的竹棍子在它的頭上揮舞著,它不敢有所動彈。

 

“你別管!這個烏茶今天犯了大錯。它把茜茜的毛毛熊給咬爛了,你看看這一地的毛,都是它幹的好事。我說什麽也要教訓教訓它!”超英看來十分生氣。她一邊說,一邊繼續朝著烏茶揮舞著竹棍。

 

“嗨,媽,它不過是個狗,它哪懂什麽該咬什麽不該咬嗬?你批評批評它就得了。你拿那麽隻竹棍子,別把它打壞了。”蘭欣心痛地說道。

 

這時一邊的茜茜帶著哭腔嚷了起來。說:“烏茶壞!烏茶壞!它是壞孩子!姥姥就是應該打它!你看看它把我的毛毛熊咬成了啥樣子!我不喜歡它了!我要它賠我。嗚——”

 

蘭欣無奈地說道:“它是狗不是人。它怎麽賠你呢?”

 

“我不管!我要我的毛毛熊。”茜茜索性放聲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用腳踢著烏茶。烏茶則害怕地縮著頭,可憐巴巴地躲避著茜茜的腳。

 

蘭欣原本心情就很糟糕了。看見女兒的舉止,她的情緒跌到了穀底。她疲倦地說道:“你們都有理。都有理。我不想管了。我累得很,我幫不了你們了。你們愛幹什麽幹什麽吧。”她說著,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一團糟的客廳。再不走開,蘭欣覺得自己馬上就要垮下來了。

 

回到自己的房間。蘭欣把門關上。她像是一隻無頭蒼蠅一樣,在房間不大的空間裏轉來轉去。她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麽,也不知道此時自己能夠做什麽。她無意識地拿出自己的手機,茫然地在手機上搜尋著。卻什麽有用的東西都沒有搜尋出來。她又逐個地拉開牆邊的衣櫃,可是卻想不起來要在衣櫃裏尋找什麽。牆上的掛鍾滴滴答答地走著,帶給蘭欣一陣恐慌。她的眼光突然落在了衣櫃底層的一個玻璃瓶子上。下意識地,蘭欣將玻璃瓶子拿了起來。

 

這是多年前文斌離開時,蘭欣因為心情抑鬱,去看醫生時,醫生開給她的藥物。當時蘭欣隻是吃了少量就沒有繼續吃了。但是藥物帶給她的平靜蘭欣是一直記得的。蘭欣心想,這正是自己需要的東西。她需要平靜下來。否則她就忍受不了了。她來不及多想,顫抖著將瓶蓋打開,將藥片倒進口中,連水都沒喝,然後身子一軟,就倒在了床上。她渴望著就這麽睡過去,睡到地老天荒,不用再醒來,不用經曆這亂糟糟毫無樂趣的生活。

 

不知過了多久,恍惚中蘭欣聽到有人敲門。蘭欣很想起床去開門,可是怎麽掙紮也起不來床。她心想著,大概是母親叫自己去吃晚飯吧。於是她努力地喊道:“我不想吃飯。別管我!我不想吃飯!”可是無論她怎麽努力,她的喉嚨都發不出聲音來。蘭欣不禁有些恐慌,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她用剩餘的一點思維告訴自己,也許自己真的是要死了吧?她心想,原來死也不是那麽可怕的事情。想到這裏,蘭欣幹脆放棄了努力。任由自己沉沉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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