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門響,楊蕭直接從房間裏衝了出來。進門來的果然是陶然,她不由大大鬆了口氣。其實,陶然一下Johnson的車,就給她打了個電話,告訴她自己到了地鐵站,一切安全。但楊蕭還是心裏放不下,這會兒看見陶然在門口換拖鞋,不知怎的,眼淚就流了下來。
其實,陶然心裏也並不平靜。今天的事讓她把當時方淩宇欺騙哄瞞她的不堪往事不由自主想了起來。經曆了那些,她早在反省自己的善良和單純,隻是一個不小心,又差點被騙。好在自己當時並不慌張,似乎信手之間,也就化解了危難。但究竟是自己有問題了,還是這個世界有問題?單純的心、善良的意願難道要不斷被利用,受傷害?我已退讓到了邊緣,而生活為何還苦苦相逼?這個世界,你還要給我多少的失望?……
陶然一路想著,心潮澎湃,而麵上還是雲淡風輕。所以當楊蕭看到陶然時,感覺陶然似乎和平時一樣,隻是兩隻眼閃爍著光,如寒夜的星。陶然眼中的一點光華,讓楊蕭突然意識到陶然內心的堅強,沒來由,自己就哭了起來。
“你回來了。”楊蕭抹著眼淚說。
陶然看著楊蕭,笑了笑:“我回來了,你別擔心了。”說著走過去摟著楊蕭的肩膀,楊蕭卻更加委屈地哭開了。陶然不由很是感慨,說真的,這麽長時間以來,自己也隻是把這裏當做一個暫時落腳的地點;這裏的人,雖然自己也很和氣地相處,但一直也隻認為他們不過是自己人生中的過客。而現在,看到楊蕭的淚,陶然心裏最深處湧起一種感動:在不意之間,原來就碰到了一個真心對自己的人。
“沒事了,沒事了。”陶然笑著為楊蕭擦去淚水。
楊蕭繼續抽泣著:“人家一直在等你……”說著還忍不住瞪了陶然一眼,但畢竟哭得淚眼曚曨的,瞪了也沒什麽力道,自己也覺得滑稽,忍不住想笑。陶然看她那樣子,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楊蕭不好意思了,硬硬翻了個白眼:“你快去洗澡吧,把那惡心衰人的晦氣給洗掉去。”
陶然也由楊蕭使性子,隻是笑了笑。
洗完澡,陶然坐在桌前,想在本子上寫點什麽,但一時間,千般頭緒,不知從哪裏落筆。隻有長長歎了口氣,用雙手捂住了臉頰。
今天的事情,她本以為自己會覺得難過和自責的,而事實上,卻是一種爽快,甚至還有輕鬆。為什麽會是這樣的感覺呢?陶然細細揣摩,很久了,沒有這樣細致地思考自己的情緒。因為不敢,因為害怕麵對一個懦弱的自我。而今天,在不曾提防的情景下,才意識到自己並不懦弱。才意識到,當時自己對方淩宇的種種退讓,其實是一種成全。隻是,別人看不到這一點;自己,憑善良的本心行為了,卻也沒有看清行為後的心意。
原來,我在成全。
陶然長長舒了一口氣。念在為人不易的份上,我一再地退讓,隻是為了成全:成全對方的人生,也成全自己的人格。
窗外,風輕送,樹影在月下婆娑。陶然默默關了台燈,立在窗邊,舉頭看那一輪皓月,清輝脈脈,就這樣照了長城,照了洞庭,而在今夜,又照進了自己的窗前。遙想千萬年前,可有人也一樣仰望明月,也一樣在心裏有種寧靜的感動?那些曾沐浴在月光下的芳華無數,或許早已散去,但月依舊,情思也當依舊。
早起,陶然在廚房裏煮粥——芥菜皮蛋粥,方淩宇當時最愛的食物之一,因為他喜歡,陶然便用心學了,於是也做得很好。自兩人感情逝去後,陶然就再也沒有做過。而在這樣晨光曦微的早上,四下如此的安靜,陽光就要越過地平線,望著窗外的綠樹花草,偶爾的兩聲鳥鳴,陶然煮著粥,心裏了無芥蒂。
門口傳來聲響,是Mary下班回來了。看到陶然這麽早在廚房裏忙,Mary有點驚訝。
“這麽早?”Mary說著走到水池邊洗自己的飯盒。
“早上好。”陶然淡然一笑。從來,她都覺得Mary不太好打交道,但在這個早上,一切的友好似乎都渾然天成。“我剛煮好的粥,要不要喝一碗?”
Mary看了看陶然,點點頭:“那就謝謝你了。”
喝著粥,兩人隨便聊著天。
“很佩服你呢,”陶然說,“每天工作這麽長時間。”
“沒辦法。”Mary對她也不避諱,“我老公在國內有病,我出來,就是為了給他賺醫藥費。”
陶然有點驚訝,沒想到Mary就這樣告訴她自己的家庭情況,Mary來了三年,從來沒有對別人提過自己的老公,更別說老公的病情。
“很嚴重嗎?”陶然關心地問了一句。
“唉。”Mary笑了笑,其實她笑起來別有一種韻味,讓人想起暮春時節傍晚的風,帶著田野和花草的芳香,“不是絕症,隻是好不了。”Mary說著,眼裏居然有一種溫柔,想起了萬裏以外的那個人,一千多個日日夜夜,他始終在自己的心上。
“我還有個兒子,十七歲了。”Mary說著笑容更明顯了,“快一米八了,成績很好。我不在,都是他幫著奶奶照顧他爸。”
陶然心裏很感動,說起來,Mary這些經曆,放在旁人,可能一說就要掉淚;但Mary卻一直笑著,因為有愛的人在她的心裏。
至於Johnson的事情,陶然並沒有對楊蕭叮嚀什麽,但楊蕭也自動保持沉默,並沒對任何人提及。陶然也因此對楊蕭更有一種惺惺相惜。
周末的時候,陶然按計劃和楊蕭一起去買了個電腦,又請楊蕭在Downtown一家老字號的甜品店裏吃了傳說中某位好萊塢明星曾經熱愛的蛋糕和冰激淩。沿著Downtown的老街,兩人在陽光裏一路走來看著櫥窗裏的衣飾、油畫、手工的家具和說不清楚的收藏品——一本1991年的掛曆,一個古老的紅綠燈,一隻巨大的掛鍾……陶然很喜歡這樣的感覺,意外但又很合情理,如同走進了陌生人的思維。怪不得說,多倫多的Downtown,是藝術家的街區。街邊的塗鴉和古老的建築,每一處都是一個時光的縮影,每一處都有一個不同的思想。
楊蕭還帶了相機,兩個人於是互相拍了不少照片。剛剛買了電腦,晚上就可以把照片發回家給爸媽,還有給譚笑和周宜芬。這麽長時間了,自己都忘卻了曾經癡迷的一種行為——記錄自己的容顏。其實,也不是生得如何的美貌,隻是希冀到了年老的時候,還有什麽可以依憑著去回憶。告訴守在自己身邊的那個人,自己年輕的故事。隻是,那麽多的照片,特別是自己年少時代的容顏,早就被那一場大雨帶走了。說不恨那個人嗎?他的行為實在讓人切齒。說恨吧,似乎又言重了。其實不願言恨,一是不想壞了自己的心境,另者,自己對那個人因為嫌憎最後而不齒與他計較。
而楊蕭並不知道陶然心裏的想法,她以為陶然還糾結在Johnson的事件上。“你還去那家咖啡店上班嗎?”楊蕭問了一句。
陶然看了看她,笑了一下:“去啊。為什麽不呢?”
“你不怕那個人再去騷擾你?”楊蕭說著,露出一種憎惡的表情。
陶然笑了:“我不怕。應該怕的人是他吧?”
“你最好小心點。”楊蕭提醒她,“你是沒見過惡心人,心狠手毒臉皮厚。你稍微善一點,他們就像聞見血腥味的鯊魚一樣,老遠就湊過來了,不吃你幾口,怎麽舍得走?”
陶然點點頭,楊蕭的顧忌不是沒有道理。隻是惡心人,她確實領教過。Johnson的那點套數,她之所以可以輕易對付,就是以前曾經和高手惡心人對過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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