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海灘求婚之後,Chris和Pia在夏露、周伯伯和Dusty的見證下,去市政府登記結婚,正式成為了夫妻。姥姥在春節前也來到了舊金山,夏露和周伯伯旅行歸來,一家人終於團聚了。
這個春節,熱鬧溫暖,Mat和Chris得意地顯示自己的中文水平,Dusty也時不時地插上一句話,有時候居然還是上海話,讓大家捧腹大笑。心情大好的姥姥則教他們說武漢話,Mat和Chris最先學會的就是“苕”(傻瓜)。
到了晚上,Chris和Pia相擁而眠,他會含情脈脈地說:“我愛你,小苕!”
既然登記結婚辦好了,那麽婚禮就被排上了日程。大家一致認為應該有個正規的儀式。Chris笑意盈盈地說:“其實,我已經去找了場地。很特別,希望你們能同意。就是在馬連縣療養院。湖邊草地景色優美,如果天氣不好的話,他們還有一個小教堂可以借給我。院長很開心。”
“真的啊?我同意。我覺得這個地方對我們來說意義非凡。”Pia第一個舉手表決。
另外幾個人也表示讚同。Chris高興地說:“那好,地方定了。接下來要去挑婚紗,訂蛋糕。布置場地的事情由我來,你們不用操心。Pia,有關花卉的事情都給你,你是專家。”
夏露和周伯伯自告奮勇負責發喜帖。姥姥說:“喜糖喜餅我承包。”
Dusty想了一下,道:“蛋糕上的小人我包了。還有,我可以維護現場秩序。對了,把Pia交給Chris,應該是我的工作吧?”
Mat在一旁急了:“那我和達拉呢?”
Chris拍拍他的肩膀:“你是拿戒指的人,達拉提婚紗裙角。各司其職哈。”
Pia在春節的時候接到了爸爸從監獄裏寫的信。古塵入獄之後,幾乎在重大節日都會寫信給女兒,每次的內容都差不多-----報告自己的身體狀況、表達悔意和對Pia的祝福。末了,他都會加一句:不必回信。
過去的一年裏,Pia也無心回信。不過,看到媽媽幸福的樣子,Pia對爸爸的怨恨似乎沒有當初那麽鋒利了。但是,怨恨還在,就像媽媽的傷疤還在一樣。
Pia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發呆,Chris走過來在她身邊坐下,一眼看見了古塵的信攤在麵前的茶幾上。他看見Pia哀傷的臉色,心裏一沉,問:“出了什麽事嗎?”
“那倒沒有。他......還好。隻是我想起不愉快的往事,心裏不舒服。”Pia低下頭說。
Chris伸手摟住Pia的肩膀,問:“你......是不是婚禮之前想去看看他?我知道他傷害了你母親,但是你心裏又不能完全把他當成仇敵,對不對?而你對於自己對父親懷有的任何一點點感情,都有負疚感,覺得對不起母親,是吧?”
“我恨他!”Pia的眼淚要掉下來了,她轉頭將自己埋入Chris的懷抱。
Chris摸摸Pia的頭發,輕聲說:“我知道。我願意,也應該和你一起恨你恨的人-----如果仇恨可以讓你釋懷的話。我沒有權利勸你原諒,那也不合常理。他的確幹了不可饒恕的事情。但是Pia,怨恨不是一種健康的情緒,需要咱們正視和疏導。”
Pia在Chris懷裏默默點頭。他們安靜相擁了一會兒,Chris說:“記得Maria對Dusty說過的盒子嗎?”
“盒子?”Pia抬起頭充滿疑問地看著Chris。
“記憶盒子。她有很不愉快的成長記憶,她恨她的父親、兄長的冷暴力,甚至也恨她母親的不作為。但是她最終想明白了,在自己的內心打造了一個盒子,把過往的事情分門別類地存儲好。那些邪惡的、醜陋的、殘酷的事情,存好之後再加把鎖,不讓它們輕易跑出來幹擾和恐嚇自己目前的平靜生活。”Chris抬手幫Pia擦了擦眼淚,繼續說:
“不如去看看你父親吧。回來以後,把他的舊事放進一個盒子裏鎖起來。你才可以給自己一份釋然。”
看Pia猶疑不決,Chris笑笑說:“如果需要的話,我願意陪你去。”
Pia一癟嘴,哭了起來,聲淚俱下地說:“我腦子裏有兩個聲音,一個就像你說的那樣,希望能有個了結;另一個聲音卻說,你要狠狠地報複他,痛罵他,希望他付出痛苦,乃至生命的代價,那個聲音甚至希望他死......可是,他是我爸爸......”
Chris緊緊抱住了痛哭流涕的Pia,拍拍她的後背,沉默了一會兒,說:“我理解。你這樣並不過分。Pia,不要想著別人會怎樣評價你的想法和做法。你要做的,是為了你自己。你的性格、你的道德標準和處事態度,就是你的命運。別人沒有權利指手畫腳。別人的決定也未必就是正確的。無論如何,我陪著你。”
“可是......我不知道我媽媽希望我怎麽做......”Pia一邊抽泣,一邊說。
“你可以和她談談啊。你需要考慮她的感受,但是她也無法完全代表你,或者替你做決定。你們畢竟不是一個人,不是一個角色,感受會不一樣的。我相信,你媽媽能理解。”Chris的眼睛裏充滿了鼓勵和包容,讓Pia忽然安心了。她決定要在心裏造一個盒子,鎖住不愉快的往事,不讓它們肆意跑出來幹擾和劫持她眼前的幸福。不然,對眼前這個深情的人也不公平。
“我要嫁人了。”Pia最終獨自坐在了監獄會客室裏,麵對滿頭白發,麵容清瘦的父親。
古塵猛然抬頭,昏黃的眼眸瞬間被點亮了。女兒長大了,要嫁人了?他這個當父親的,在女兒二十幾年的成長中,做了什麽?他是愛小雅的,篤篤定定的愛,那是他的獨生女啊。可是,他到底做了什麽?賺錢?當然,那是保障女兒快樂無憂成長的基礎。然後呢?他忽然覺得他不了解女兒,然後她就長大了,在自己犯錯的時候跳出來護著媽媽,指責自己。
夏露也恨自己。連劉巧兮也翻了臉。她打贏了官司,把他們的兒子帶走了。然後,她說:“離婚吧。”
嗬嗬,幾年前,他對夏露說:“離婚吧。”然後他失去了女兒。如今,新太太說:“離婚吧。”然後他失去了兒子。
“哈哈哈哈!”古塵仰天大笑,把Pia嚇了一跳。她詫異地瞪著麵前這個落魄又狂躁的人。
古塵笑了一會兒,停下來擦了擦眼淚,對Pia說:“祝福你,小雅。爸爸祝福你!”說罷,他站起身,穩了一下打晃的步子,轉身走了。
Pia從會客室裏出來,外麵的陽光刺得她睜不開眼睛。Chris從車裏走過來,攬她入懷,輕聲說:“走吧。下午去試婚紗。”
Dusty在燈下拿著小刀削鉛筆,他抬起頭,摘掉老花鏡,伸展了一下酸痛的肩臂,環顧四周,覺得自己現在差點兒就讓成堆的材料和工具埋起來了。大大的工作台幾乎占據了這個墓地小宿舍的一半空間。也許,這裏就是他最終的棲息之地吧?
最近不知怎麽了,總會打開心裏的記憶盒子,拉開一個個抽屜,翻看這一生積攢的東西-----或痛苦,或甜蜜,或平淡安穩的時光。裏麵的人,那音容笑貌,那指尖的溫暖,那目光的閃動,都還栩栩如生。果真啊,記不得今天早上吃了藥沒有,卻記得幾十年前某個午後和她在一起時微風的味道......
Dusty這些日子在趕工的是Pia和Chris結婚蛋糕上的兩個小人。他拿皮子做了人形,畫上婚紗和燕尾服,旁邊還有一條金毛狗。最近手開始有點抖,不小心做壞了幾次,毀了皮子。他搖頭歎氣,站起身來,看著旁邊牆上兀自竄起來的影子,嗬嗬樂著打了個招呼:“老夥計,把腰挺直咯!”
他走到廚房,給自己煮咖啡。端著一杯熱氣騰騰的苦咖啡,他走進臥室,從書架上拿出來一個木盒子。這是一個印第安風格的木盒,打開蓋子,裏麵有兩朵皮革胸花------ 藍色的和暗紅色的。
決定給Maria做皮革花是哪一年啊?Dusty有點記不住了。但是他確定,是在自己送給她戒指之前。Maria毫不猶豫地選擇了紅色。如果說碧芝是乍暖還寒時候冰山上流下來的清泉,那麽Maria就是日日升起,絕不爽約的紅太陽。一藍一紅,Dusty覺得自己好有福氣。
皮革花下麵,是三枚戒指:兩個女款,一個男款。Dusty試著把Maria送給他的戒指套在手上,無奈手指骨節越來越粗,早就套不進去了。三枚戒指,式樣老舊,不值什麽錢,不過Dusty決定將來把它們留給兩個孩子。也許這世上,隻有他們倆能明白這些戒指的厚重吧......
還有,要給他們寫一本書,詳細介紹皮革玩具的做法。Dusty慢慢踱回工作台,翻看他的草稿。這本書將會涵蓋十個皮革玩具的詳細做法和裁剪樣板,還會仔細講解各種工具和工藝。等這本書寫好,他也真的沒啥舍不得的了。該走了,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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