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為藝術----現在還流行嗎?

來源: 沿濱 2023-07-14 15:28:23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26094 bytes)

注:此文為第二天“夢想”故事3

行為藝術

這還是我在國內的時候,我的藝術家朋友小陸有一年放假,邀請我一起去觀摩他們的行為藝術表演。

小陸是搞攝影的。他這個藝術家看起來不怎麽像正牌的——沒有留長發,沒有刺青,沒有穿有很多兜的衣服,沒有耳環、鼻環、手環等裝飾。要是不介紹,你還以為他是辦公室的文員。不過他真的是美院科班出身的,這次他的拍攝對象是地道的藝術家。他們有三個人——小傑,男,美院大三學生;小青,女,美院大四學生;劉道長,男,美院講師。

劉道長當然不是他的真名了,尊稱應該叫他劉院長。但是我一見到他,就覺得他應該叫劉道長——齊肩長發,頭頂紮了一個發髻,身形清瘦,衣服是仿漢服樣式的,腳上是千層底的布鞋。小傑、小青應該是他的學生。小傑也很瘦,個子卻很高,脖子細長,豆芽菜的體型。小青是文藝女青年的打扮,衣服不花哨,卻很有個性,一副耳環是巨型的金色圓環,比普通的鑰匙環大兩倍。

我是在車上的時候才有機會仔細觀察他們的。劉道長開車,是一台麵包車,小陸坐副駕駛,小傑、小青坐中排,我坐後排。我們的目的地是距離市中心三個小時車程的一處廢棄的工廠區。路上沒有事,小陸和他們很隨便地聊著天,談論著他們計劃中的藝術作品。我插不上很多話,隻能靜靜地聽,大概了解了他們這次的行程安排。

原來,我們是必須要在郊區住幾個晚上了。廢舊工廠區附近的一個簡陋的小招待所,就會成為今晚、明晚和後天晚上我們的住處。

這三位藝術家,要分別完成三件“作品”,一天一件,就要三個白天了。如果順利,我們第三天的下午就可以返回。

一夜無話。第二天清早,小傑已經起床準備他的作品了。我是一個習慣晚睡晚起的人,起床的時候,藝術家們都已經去創作區了。我在招待所的飯堂匆匆吃了點稀飯饅頭,就趕了過去。

這裏曾經是一座大型的國營工廠,那些高聳的樓房、巨型金屬罐、管道仍然能夠顯示出它們昔日的輝煌。可是,破爛的門窗、斑駁的鏽跡,還有那些早已被拆得七零八落的機器設備也在訴說著現實的無奈。樓房的側麵牆上,還能依稀辨認出一些早已褪色的標語, “安全為了生產,生產必須安全”、“緊密團結在……” 這些豪言壯語現在也都是一片廢墟了。據說某大型房產開發商已經看中了這塊地,不久的將來,這些廢墟都會被夷為平地,一座大型的高檔商住度假小區就要拔地而起。

廢舊廠區的中央有一片空地,旁邊有一圈水泥矮牆圍起來的地方,好像曾經是一個噴泉水池。空地上已經圍了一大群人了,大概有一、兩百人。都是附近的街坊、鄰近村子裏的鄉親,老老少少,抱孩子的婦女們,還有一些喜歡湊熱鬧的閑人。我看不見小傑、小青和劉道長他們,但是我猜他們肯定都在人群的中間。人們彼此議論著,顯然是很好奇。

我走進人群,心裏正想著怎麽擠進去,人群突然哄地一聲往後退去,差點把我擠倒。我趕緊往後退,圈子大了一些,鬆散了一點,這才看清楚裏麵發生的情況。小青和劉道長他們果然在裏麵,小陸也在,脖子上掛著他那個專業單反相機。正中央的空地上,站立著兩頭正在對峙著的活物,一邊是一頭水牛,一邊是小傑!

我幾乎認不出小傑了。他全身赤裸,連鞋子也沒有穿,從脖子到腳都塗著鮮紅的顏料,好像一個血人似的,不過從細長的脖子還可以辨認出來是他。他臉上沒有塗紅顏料,但是化了妝,描眉、油彩、口紅等全套,和戲台上的演員一樣。觀眾中有幾個年輕婦女,看見他一絲不掛的樣子,有些不好意思,捂著嘴笑,幾個小孩也指著他咯咯地笑。不過,小傑好像完全不在意觀眾的看法,他的身心顯然已經完全沉浸在藝術當中了。他的對麵,是一頭壯碩的水牛,頭上一對壯碩的角。小傑彎著腰,似乎是在挑逗水牛,希望水牛生氣,來和他搏鬥。

但是這頭可憐的水牛似乎沒有見過電視、電影當中高大上的鬥牛場景。它隻是一頭一輩子在水田裏拉犁的水牛。它的爸爸媽媽可能也是一輩子隻知道拉犁的水牛。看到眼前一條血紅色的活物,水牛似乎有些詫異,本能地往後退縮。小傑逼了上去,水牛頭一甩,想繞路過去,小傑當然不肯,身子一挪,又擋在水牛前麵。觀眾當中有人哄笑起來。

我努力地擠了幾下,終於擠到抱著相機的小陸旁邊。“小陸,這是什麽作品?快給我講講!”

小陸抱著相機又哢嚓了幾下,告訴我說:“牛一定要發怒,隻要發怒,朝著小傑頂一下,這場行為藝術就可以成功結束了。”

“那要是牛不發怒呢?”

“我們看看,”小陸回答著,繼續照相。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可憐的水牛被逼得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時不時哞哞地叫喚幾聲,可是,它似乎仍然沒有發怒,也沒有打算用頭上的角抵觸小傑的樣子。小傑也有些喪氣了。觀眾們最初的好奇逐漸失去了,似乎也都預計到不會再有什麽刺激他們眼球的東西出現了。這時,站在人群中的劉道長喊了一聲:“好了,叫藝術警察吧!”

從人群的最後邊出現了一陣騷動,有人叫著說:“讓一讓!讓一讓!”人們讓出一個通道,一個警察打扮的老人走進了圈子裏。我一眼就認出他來了,他不就是我們昨天到達時候在路上牽牛過去的本地老伯嗎?原來這頭牛也是他家的!這位老伯現在卻穿著一身過時的警服,橄欖綠色的,好像早些年大國警察就是穿這種製服的,現在早已換成藍色或黑色的了。我想起來昨天晚上劉道長和小傑他們從招待所出去,就帶著這套衣服,原來,他們是找這位老伯來做 “藝術警察”的。

老伯顯然是有人給他交待過的。他一出場,就指著小傑說:停!又用當地的方言向水牛發出幾聲牛能夠聽懂的口令,水牛發現主人來了,哞哞叫了幾聲,安靜了下來。

人群有些失望,開始議論起來。劉老師喊道:“好了,各位朋友們!今天的表演到此結束!歡迎大家明天早上 9 點過來觀看更加精彩的藝術表演!”

人們聽到這話,“嗡嗡”地議論著散開了,顯然很不盡興。有人一邊搖著頭,一邊和一個同伴說著什麽。我聽不清他們說話,但是可以猜得出來:“不要錢的玩意兒肯定沒什麽好看的!”又有人說:“明天再來看吧,明天的更好看,有裸體表演。”人群一哄而散。小傑沮喪地披上衣服,和劉道長交流著心得體會,劉道長指手畫腳地點評著。

我問小陸說:“明天是什麽表演?”

“是小青的作品。”

“什麽作品?”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小陸故作神秘地說。

晚上睡覺的時候,我把手機的鬧鍾定到了七點,因為我不想錯過明天的“表演”。我躺在床上,想著白天“人牛大戰”的作品,想著什麽是行為藝術,想著自己真是孤陋寡聞,看不懂藝術,想著想著,不知道什麽時候睡著了。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一道刺眼的白光驚醒的。睜開眼一看,是陽光從窗戶照進了房間,已經八點半了!糟糕,手機沒有充電,關機了。我趕緊起來,急匆匆地往工廠廢墟跑去。

昨天上演“人牛大戰”的廣場上空蕩蕩的,旁邊廢舊車間裏卻傳來一陣陣叫喊聲。我跑進廠房。裏麵照樣圍著一大群人,不過,這次我不用往前擠,就能夠把表演看得清清楚楚了。

這個舊車間原來肯定是安放大機器的地方,足有四層樓高。最高處兩側和正中間都架著鋼梁,應該是曾經安裝過懸吊搬運機器的工具。不過,今天車間正中央的鋼梁發揮著一個新的功能。從鋼梁上垂下一條繩索。繩索的下端,一條赤身裸體的人體頭下腳上地懸吊在那裏,並且像蕩秋千一樣前後蕩著。我認出來了,是小青!她的臉因為重力的原因,有些變形了,但是還可以辨認出來。這個蕩秋千的力量,完全來自她綁在繩子上的雙腿。靠著雙腿的力量,她在努力地蕩向前方的那堵牆。牆上有一幅白紙,上麵塗著五顏六色的油彩。我慢慢擠進人群,看得更清楚了。小青手裏拿著一隻畫筆,她倒吊的正下方,地麵上擺著幾罐各色的顏料。她每次蕩到最低點的時候,就趁機快速地蘸一些顏料,等蕩到最高點,手臂能夠夠到牆上的白紙的時候,快速地塗鴉幾筆,周而複始。每次蕩到最高點,開始作畫的一兩秒鍾時間,觀眾就異常興奮,報以熱烈的喝彩聲和怪叫聲。牆上的畫作也漸漸看出端倪了,就是我們所在廠房的輪廓,隻不過是倒置的,那座高聳的煙囪也是倒置的,特別醒目。

“這就是小青的作品。她必須要在 30 分鍾內完成。”

我轉過頭,原來是小陸站在我身後。他看見我有些困惑,給我解釋道。

“你怎麽不拍照了?”我問道。

“拍的差不多了,”他說,“你看,她的動作沒有太大變化。”

的確如此。小青的那條肉體就在那裏蕩來蕩去,觀眾的叫喊聲也是周而複始。唯一的變化,應該是那幅畫作,漸漸地有些形狀和眉目了,隻是很粗糙。蕩一個周期才能塗刷兩筆,也真是難為她了。

“小陸,為什麽他們創作的時候都要光著身子?”我問道。我感到把自己的無知暴露了,但是又忍不住好奇心。

“藝術家和作品之間必須有直接、親密的接觸。衣服是一層沒有必要的障礙。”

是這樣啊。我還想追問什麽,可是被觀眾震耳欲聾的喊叫聲打斷了。

“好!!噢!!”

原來小青已經在上一次最低點的時候快速更換了畫筆,是朱紅色的,在最高點的時候一陣瘋狂塗鴉,廠房輪廓背後的落日躍然紙上。下一個鍾擺周期,她的畫筆扔掉了,手裏卻多了一罐灰黑色的顏料。眼看著要到達最高點了,隻聽“嘩”地一聲,顏料被潑到畫紙上,恰恰就是煙囪中冒出的黑煙!

人們興奮地尖叫起來。這時,鋼梁上方突然冒出一個人頭來,正是那位穿舊警服的藝術警察老伯,手裏拿著一個話筒,大喊一聲:

“時間到!停!”

眾人這才注意到老伯不知什麽時候沿著鏽跡斑斑的梯爬到鋼梁上去了。也難怪,他是當地人,對這個廢舊廠區的情況了如指掌。大家聽到他用當地口音的普通話煞有介事地發指令,感到有些滑稽,有人笑了起來。小青的身體停止了向上擺動的努力,蕩幅越來越小。人們也開始安靜下來,能夠聽到她氣喘籲籲的聲音。

劉道長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了,他喊道,“快解繩子!”小傑和其他幾個當地的人七手八腳地把繩子解開。小傑的耳朵後麵還有一些昨天留下的沒洗幹淨的紅色油彩。小青被放了下來。頭下腳上地擺了半個小時,臉色已經是紫紅色了,她坐在地上不停地喘著粗氣。小傑拿了一件袍子給他披上。人群中間有些閑人,看見藝術家穿上了衣服,臉上顯出失望的表情。有幾個人開始喝倒彩。

劉道長說:“把作品拿下來!”

小傑跑過去把牆上的畫紙拿下來,倒過來,再貼上。廠房的輪廓躍然紙上。煙囪裏吐著大團大團的黑煙,就是小青最後潑上去的。劉道長拿起一支畫筆,在輪廓的關鍵部位修飾了幾筆。因為剛才小青是在鍾擺動作的倉促當中完成的,經劉道長一修飾,畫麵馬上變得更加清晰了。奇怪,一眼看去,就是那座廠房的形狀,可是線條和圖案不知道為什麽有一種扭曲、變形的感覺,盯著看得時間長了,竟然有點恐怖了。

觀眾散得差不多了。小陸還在不知疲倦地拍照。看來,他是想要把整個創作的過程拍攝下來。趁他拍照的空檔,我問道:“小陸,小青的作品怎麽樣?成功了嗎?”小陸笑了笑。我知道我又在問一個外行、無知的問題了。

“現在還不知道,”小陸說,“要看拍賣的結果。”

“什麽,還要拍賣?”

“是啊,要不然這麽辛苦地創作出來,不是白做了?”

“能賣多少錢?”

“難說,五百元到五萬元,都有可能。看什麽買家了。都是劉院長的朋友。說不定來一個大款,出五十萬也有可能。”

我沒有再問了。藝術這個東西真是非常高深。

小陸可能還想我問更多的問題,見我沉默了,就說:“明天是劉院長的創作,也是我們最後一件作品,千萬不要錯過了。”

“絕對不會!”我說。我心裏想著,那天晚上,我要把手機充滿電,鬧鍾定到七點整,絕對不會錯過。

那天晚上,我睡得很差。開始睡不著,腦子裏麵亂亂的,想著小青頭下腳上、一絲不掛地吊在那裏,蕩來蕩去地創作,周圍觀眾粗俗的喝彩聲,小青被放下來的時候紫紅色的臉。想著想著,我的視野好像也顛倒了過來,所有的東西都變得顛三倒四,在眼前晃動。忽然,一腳踩空,跌了下去,腳下是無底的黑暗深淵。

我驚得坐了起來,身上出了冷汗。床頭桌上的手機鬧鍾在響。早上七點了。

我匆忙地吃了點早餐。劉道長的房間門開著,小青、小傑、小陸他們都在裏麵了。

我對小陸說:“小陸,早!我們什麽時候出發?”

“不急,不急!”小陸說,“劉院長剛剛吃完藥,要等藥力上來才能開始。”

劉院長的桌子上放著一瓶藥,一杯水已經喝得差不多了。他坐在沙發裏,安靜地等著藥力發作。我看清楚了,是一瓶安眠藥!劉院長說,“小陸,你們先去布置場地吧,我再等一會。多等一會,作品的效果會更好一些。”

我跟著小陸他們出去了。這次的場地是在戶外,就是那個舊車間的外麵,一條寬約四、五米的小路,小路的另一側是一排低矮的平房。我估計,這排平房應該是當年工人們停放自行車、摩托車的地方。小陸說:“小青、小傑,你們去村裏找老鄉幫忙組織道具,我們在這裏布置。”

小青、小傑走了。小陸從大挎包裏拿出一堆漁網狀的繩索,我們架著梯子,把繩索漁網的兩端,固定在小路兩側房屋牆壁上的大鐵鉤上,約有一層樓高。這樣,小路的上方儼然架起了一張寬大的網狀吊床。

時間過得很快。將近十一點了。我和小陸還坐在吊床下麵的石板上等。我早上起得太早,有些困了。真是有意思,前兩天的作品早早就開始,我都沒有看完整,今天好不容易起個大早,他們又遲遲不開始了。

正想著,我們聽到一陣“咩咩”的羊叫聲。抬頭一看,小青、小傑回來了,後麵跟著一群當地的老鄉,趕著一大群羊,大大小小有二三十隻,再後麵,附近村裏的老老少少都跟著來了,像趕集或看大戲一樣。人們興奮地有說有笑。“藝術警察”老伯也來了,還是穿著那身橄欖綠的“藝術警服”。

小傑對小陸說:“劉院長呢?怎麽還沒有到?羊都趕過來了。”

小陸說:“稍等,我馬上去叫劉院長過來。”

五分鍾後,劉院長到了。他的服裝也換了。這次真的變成劉道長了。長發挽成了太乙真人那種發髻,一身道士穿的長袍,仙風道骨之氣逼人,眼神卻有些異樣。我知道,是因為他吃了安眠藥,藥力要上來了。

人們變得興奮起來。羊群早已被趕到了高架吊床下麵。有些羊發現了路邊的野草,連忙啃了起來。有幾隻想要到旁邊草更多的地方逛逛,剛剛走到超過吊床的界限,就被幾個老鄉趕了回來。羊們 “咩咩”了幾聲,有些不樂意。

劉道長眯著眼,搖搖晃晃地順著架在牆邊的梯子爬上了吊床。有一腳沒踩實,差點踏空,人群中驚叫了一聲,可是他終於保持住了平衡,緩慢地爬進了吊床,躺了下來。他的這個作品我已經弄明白了,剛才小陸告訴我,這件作品叫做“天人合一”。劉道長隻要在羊叫聲中進入睡眠狀態,作品就成功了。

又過了半個小時,劉道長已經完全處於昏沉的狀態了,可是他還沒有睡著。我們都有些不耐煩了。更多的羊也不耐煩了,趕羊的人左遮右擋,防止羊們越過吊床下麵的邊界。觀眾當中有兩個小孩子起了衝突,彼此叫喊著,家長大聲地嗬斥。劉道長看起來很不舒服的樣子,躺在吊床上翻了幾個身,努力想睡過去,可能藥力不足,或者光線太亮,總之還是沒有成功。小陸拍了幾張照,也不怎麽積極了。我想,如果還不成功的話,他們是不是又要叫“藝術警察”了。

就在大家非常沉悶的時候,廠房的頂樓上突然冒出一個人,大聲喊道:“劉複禮!你這個狼心狗肺的家夥!別以外躲到這裏老娘就找不到你!”

眾人都吃了一驚,抬頭看去,是一個中年女人,穿得很時髦,手裏攥著一疊紙一樣的東西。

小陸驚叫道:“劉師母!”

小傑、小青也認出來了。小青陰沉著臉,臉色變得煞白,讓我想起她昨天紫紅色的臉。人的臉色真的能變化這麽大。

劉院長還躺在吊床上,但是沒有睡著。他努力地睜開眼,吃力地說:“你,你怎麽跑這裏來了?”

樓頂上的劉師母顯然是一頭怒火,“劉複禮,你不要再騙我了!你說這幾天到郊區采風,你以為我是三歲小孩嗎?你跟那個狐狸精女人幹了什麽勾當,你以為我不知道嗎?”

劉院長努力掙紮著,想從吊床上坐起來,可是床太軟,沒有支撐力,他身上的藥力也正在發作,試了幾次,竟然沒有成功。他咕嚕了幾聲,從嗓子裏擠出一句話,“有什麽事回家再說,你把我們的創作都打斷了。”

“呸!什麽鬼創作!”劉師母本來還沒有那麽生氣,被這一句話激將起來,“你一張口就是搞創作。什麽鬼創作,摟著光屁股女人睡覺就叫創作!”樓下的人群“轟”地笑了起來。她一邊說,一邊揮舞著手裏攥著的一疊紙,高聲喊道:“大家都看看,變態藝術家劉複禮的作品都在這裏!大家都看看他幹的是什麽勾當!”她手臂一揚,那疊紙天女散花般地從樓頂飄落下來。人群騷動起來,彼此擁擠著想搶到一張。

我沒有搶到,但是看清楚了,肯定是劉院長以前和小青搞的什麽創作,沒有穿衣服的裸體,都拍成照片了。

小青捂著臉,嗚嗚地哭起來。

劉院長也生氣了,他用盡全力吼著說:“你給我滾下來!丟人現眼!”他想說得很嚴厲,但是說出來的聲音卻是軟綿綿的,安眠藥的作用越來越明顯了。

樓頂的劉師母卻“嗷”地一聲大哭了起來,邊哭邊說,“劉複禮,今天當著大家的麵,你老老實實交待,你和那個狐狸精都幹了什麽勾當。今天你要是不交待,我就從這裏跳下去死給你看!”劉師母說著,真的擺出了一副往下跳的架勢。

劉院長卻軟了,他說:“誤會了!誤會了!你先下來,聽我解釋好不好?”他又對小陸他們說:“小陸,小傑,你們快上去把她拉下來!”

小陸、小傑應了一聲,往樓梯那裏走,可是劉師母卻叫道:“誰敢上來!叫劉複禮自己上來!”小陸和小傑楞了一下,很尷尬地站在那裏。

空氣有些凝固。劉師母可能也有些後悔把話說得太絕,可是雙方都不想退一步。大家都不知道怎麽辦才好。正在這時,樓頂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又冒出來一個人,是“藝術警察”老伯!他還是那身橄欖綠的警服,手裏拿著話筒,悄悄地走到了劉師母的背後。大家還沒有弄明白他是從哪裏上去的,老伯已經對著話筒說話了:“時間到!停!下樓!”

還是一口帶著濃重本地口音的普通話。劉師母吃了一驚,轉頭看見一個警察,沒有反應過來,可能以為事情真的鬧大了,哭嚎著說:“警察同誌,你要為我做主啊!”

樓下的人們哄笑起來。老伯也不知道說什麽好了,可能他的普通話隻學會了這兩句,停了一下,又重複了一遍:“時間到!停!下樓!”劉師母還哭著,可是順從地跟著老伯下了樓。大家鬆了一口氣,紛紛議論著,再看劉院長,藥力發作,已經躺在吊床上睡著了!

小陸拿過老伯的話筒,對眾人說:“今天的表演到此結束!謝謝大家!謝謝大家!牽羊來的老鄉,請留步,等一下我們結清租賃費。”

眾人議論著,說笑著,緩緩地散去,他們對今天的作品好像特別滿意。那群羊終於被解放了,也四散到廠區有草的地方吃草。小青早已經自己回招待所了,小傑陪著劉師母也準備回去。我和小陸要想辦法把劉院長從吊床上抬下來。

我對小陸說:“小陸,劉院長的作品真的是太獨特,太與眾不同了!”

小陸有些尷尬,以為我是在調侃,就問:“你覺得哪裏與眾不同?”

“生活和表演,現實和藝術,水乳交融,有時候還真的不容易分開。”

小陸點點頭,似乎是讚許我的評論, “你說得有道理,我們人生不也是在上帝所設立的世界大舞台上的一場又一場活生生的表演嗎?跟我們每天人生的表演相比,藝術家的表演顯得太造作,太蒼白了。”

 

大家都在思考著小陸的話,約翰卻說:“我的故事講完了。”

伊恩說:“約翰,你的故事怎麽都是虎頭蛇尾?劉道長跟他老婆離婚了沒有?”

約翰笑著說:“他跟他老婆好著那!你知道那幅作品賣了多少錢嗎?”他伸出右手,比了一個“六”的手勢,“六位數!拍賣成功以後,劉道長買了個 LV 的包包給老婆,關係馬上和好如初……”

伊恩搖著頭說:“藝術這東西,咱們凡夫俗子真是搞不懂。”

約翰說:“照我看來,藝術就是想方設法叫你看不懂的東西。不過比較起來,我認為詩歌、文學更加貼近生活一些。說到文學,我看小美好象是個文青。”

大家都不約而同地看向了小美,她昨天講的《一件小事》還真是個文青的故事。

小美說,“我隻能算是個文學愛好者。說到文學,我倒是想起烏有華文界這些年長盛不衰,最有代表性的作家顧若之,你們願不願意聽我來講講他的故事?”

於是小美講了下麵這個華人文學家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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