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聚多倫多(二) 三個女人一台戲

 

一個星期過去了,陶然也漸漸熟悉了周圍的人和環境。她每天不過看看英語和交規。交規的資料是林俐送過來給她的,因為加拿大考駕駛執照比較難,先要考筆試,筆試過後八個月才能考路考。所以陶然一來,林俐就催促著她趕快考駕照筆試。“車牌(駕駛執照)太重要了,在加拿大,沒車簡直寸步難行。”林俐以老大姐的姿態教導她,“也不知道別人為什麽讀說車牌難考,反正G1、G2,我都是一次性過的。”

陶然聽著,淡笑了一下。

“你到時候可以去買個二手車,又不貴,過得去的也才一萬多……剛來,也不要太講究什麽……”林俐坐在她的小屋,左右打量,“你也真是的,這種地方也能住?叫你呆在我家,你就是不聽。這房子有三四十年了吧,窗戶都隻有一層玻璃,冬天哪能保溫?我們家的窗戶都是用德國進口的雙層玻璃——不過當然,價格也蠻不便宜的呢,弄下來,快一萬塊錢呢。”

陶然在心裏長歎。說什麽呢?各人的際遇不同,林俐又不是不知道她現在的狀況,何必說這些。

林俐過來,給她帶來了一堆吃的,還有幾件衣裳:“生了David之後長胖了,過去的衣服不能穿了,放在那裏占地方。本來打算捐出去給窮人的,這幾件舊衣服給你拿過來了;還有兩雙鞋,我才穿了不到一年——生完孩子連腳都大了一碼。這些可都是名牌的……”

陶然送林俐出去,剛好碰到Mary起床。Mary和林俐兩人互相望了一眼,陶然介紹:“這位是Mary;Mary,這是我朋友——Cindy。”Mary不冷不熱地打了個招呼:“哦,過來玩麽?”不知怎的,她那個“玩”聽起來很刻意似地加重了一下。林俐當下看了她一眼,Mary也沒理她,踢踏著半舊的大紅塑料拖鞋去浴室刷牙洗臉。

出了門,林俐皺起了眉頭說:“這個女人素質好差,完全沒禮貌。還叫什麽Mary,真是土死了;居然穿那種拖鞋——一看就是從唐人街的小攤上買的,兩塊錢一雙。”

陶然看著林俐生氣,隻有說了一句:“她是這個性格而已。”

“哼。”林俐一邊戴墨鏡,一邊氣不順,“這就是我為什麽不喜歡和中國人打交道的原因——看你比她好,心理就不平衡。”轉頭又對陶然說:“我看你啊,還是另找個地方,趕快搬走——這裏的環境實在太差!”

林俐說完,開車走了。陶然站在哪裏,目光悠然,一陣風過,路邊高大的楓樹枝葉窸窣有聲,很空曠很細碎,襯得一條街是如此的寧靜。

 

搬到這裏一周,因為天天呆在家裏,所以總在中午時分碰到Mary。就像楊蕭說的那樣,Mary一看就有四十好幾了,身材中等幹瘦,外眼角有點鬆弛下垂,麵色無華,皮膚粗糙,臉上總是帶著疲倦,疲倦到都不願意使用表情肌,所以她總是一臉呆板的冷漠,讓人自動和她保持距離。而她也不屑或不願與人多打交道,每天都忙著打工。她很少做飯,紅姐提到過Mary還在一家中餐館打工,所以她總是帶些飯菜回來,用微波爐一熱,吃完又急衝衝地出門。不知道她那麽辛苦的賺錢是為了什麽,甚至大家都不知道她是怎麽來加拿大的。

似乎此地,誰都藏著些不願人知的秘密。看那些閉口不提自己中文名字的同胞,似乎他們在中國的人生已經和他們帶來的現金一起存入了銀行的保險櫃裏。

其實何必說別人,自己又何曾例外。陶然的目光變得黯淡,有些事情,她絕不想再提及。

陶然站在那裏,看著遠遠的天邊無聲地歎了口氣,正要回屋,卻看見一輛白色的轎車駛了過來,正正停在她們屋子前麵。車門開後,裏麵走出了一個嬌小美豔的女人,穿著寶藍色鑲黑邊的低胸無袖連衣裙,凝脂般的胸脯上還掛著一條白金鑽石項鏈,臂彎裏拎著一隻深玫瑰紅的手提包,腳蹬一雙白色鑲水鑽的高跟涼鞋,眼睛上架著一副茶色太陽鏡。

隻是一見之下,陶然就知道這女人是Tina。她果然是風姿綽約巧笑嫣然的美人,三十六七的年齡隻是更讓她具有一種讓所有男人都銷魂蝕骨的成熟嫵媚。和她一起下車的是一個四十多歲的白人,一米八幾的個子,休閑著裝,走過去,很自然地就用手摟住了Tina的肩膀。

“你是……”Tina看陶然站在屋子前麵,笑吟吟地問了一句。

陶然笑了一下:“我叫陶然,剛搬來。”

“哦。”Tina摘下眼鏡,露出彎月一樣的笑眼,“很高興見到你。”說著她還偏頭抿嘴一笑,“我叫Tina。”她俏皮地皺了下鼻子,“估計小紅已經給你提過我,我就不多介紹什麽了。以後你若有什麽要我幫忙,盡管說好了。”Tina說著和那個男人一起進去了,那男人也禮貌地和她點了一下頭,說了句:“Nice to meet you.”

陶然也笑笑,有點靦腆。

走進屋裏,陶然看到Mary正在廚房裏熱飯,顯然Tina進來她也沒理會,而Tina也裝作沒看見她,直接和那男人進了自己的屋子。Mary臉上閃過一絲冷冷的輕蔑,站在那裏吃自己的剩飯。陶然才想起來,趕緊過去把桌上的一缽湯端過去給她:“這是早上樓下張阿姨送給你的,因為你在睡覺,就放在這裏了。”Mary點點頭,還是站在哪裏嚼自己的幹飯,並沒動。

陶然看看她,也沒多說什麽,就進自己的房間了。路過Tina的房門,隻聽到裏麵傳來女人嬌俏的笑聲:“No,no,you bad boy……”陶然臉一下子麻了。怎麽回事?總不至於……她趕緊進屋關上房門,坐在桌邊看書。過了一會兒,隻聽到Tina房間裏傳來電視的聲音,加拿大的房子牆壁是木質的,完全不隔音,電視開那麽大聲,吵得陶然完全無法集中注意力,但又不好意思去敲門讓他們把音量調小點。正在忍耐,隻聽到外麵的門“呯”地一聲給關上了,想必是Mary出門時故意幹的。

陶然深深吸了口氣,拿了本書放進包裏,還是去圖書館比較好。

 

下午回來,門口的白色轎車不見了,那個白人應該是離開了。陶然打開大門,楊蕭已回來了,正在廚房裏煮麵。見她回來,楊蕭很開心:“要不要到我房間裏去,一起吃涼麵,順便看看網上的電視劇?”陶然正好也餓了,便點點頭,從冰箱裏拿出林俐送來的鹵牛肉:“這是我朋友今天早上送來的,味道還不錯。”楊蕭樂得眼睛都亮了,直說:“真好,真好!”

“什麽真好呀?”背後傳來一個笑吟吟的聲音。

陶然一回頭,原來是Tina。她剛洗過澡,渾身散發著沐浴露淡雅的芳香,穿著一件對襟式粉色綢子睡衣,腰上鬆鬆係了一個蝴蝶結,睡衣的左胸和下擺還印上了幾朵紅花綠葉。她站在廚房門口,款款一笑,風情萬種。

陶然和楊蕭情不自禁對望了一下,楊蕭笑著回答:“我們準備一起吃涼麵和鹵牛肉。”

Tina笑咪咪看著她們:“真的嗎?我可不可以也吃點?”

這兩人隻有點點頭,於是三個人坐在餐桌前一人一碗涼麵拌牛肉。Tina還調了一種拌麵的醬汁,也不過蔥薑蒜,醬油、白糖、陳醋,可就那麽鮮香可口,回味無窮。吃完麵,Tina還拿出一盒點心:“在這裏很難買到正宗的桃酥,你們都嚐嚐。”

“你今天難得回來一次呢。”楊蕭笑著說。

“是哦。”Tina掰開一角餅放進嘴裏,小小的動作,她做起來就格外有韻致,特別是那吮著嘴舔指尖的嬌媚性感,殺傷指數200%,“不是想蕭蕭,我才懶得回來呢。”Tina說著,你明知道她在開玩笑,還是一樣被感染,心裏暖暖漾起一種親切。

三個人就這樣聊了一會兒,直到Tina的手機響了,聽得出來是一個說國語的男人打來的,她也不避諱:“那好吧,我等你。二十分鍾後見。”

“小姐們,我要去換衣服了。”Tina說著站了起來,“晚上有活動。”

楊蕭笑:“你哪裏要換什麽衣服,這樣很時尚的——不知道現在時興內衣外穿嗎?”

Tina笑眯眯地做了個鬼臉:“蕭蕭,你是越來越壞了。是不是被哪個男生帶壞的?”

楊蕭聳聳肩:“你太不了解我了。隻有我帶壞別人,哪有別人帶壞我?我是典型的不學無術,不求上進,不倫不類……”

Tina聽了,樂不可支,笑嗬嗬地進屋關上門。楊蕭轉頭看了看陶然撇了撇嘴:“人家晚上還有活動——下午的活動量還不夠。”

陶然領悟過來,憋不住想笑,但又覺得難堪:“你一個女孩子家,最好別這樣說話。”

楊蕭古怪地看了她一眼,笑:“這你都覺得過分了?我還沒使大招呢。”

陶然看看她,笑了笑,站起來去收拾桌上的碗筷。

“說真的,”楊蕭看看她,認真地說,“這樓上的人,就你是正常的。”

陶然盯了她一眼:“你也不正常?”

楊蕭撇了撇嘴:“我——?不正常得厲害!”

陶然看看她,並沒多加理會,直接去水池邊洗碗。

楊蕭趴在餐桌上偏頭看她,突然問:“有沒有人告訴你,你讓人覺得很安全?”

陶然停下洗碗,並沒看她,過了一會兒才問:“什麽叫很安全?”在她看來,安全也是好欺負的代名詞。

楊蕭有點奇怪陶然的遲疑,還是回答:“就是你很可靠。一看你的臉,就讓人想起很久以前的國家免檢產品。”

陶然笑了笑,回頭看看楊蕭:“你說話怎麽這麽奇怪?”

“早就告訴你了,”楊蕭伸了個懶腰,“我不正常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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