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

終於是要搬到Bayview 去了,袁茵和丈夫Ray都是說不出來的興奮。

兩年前,他們就夢想著能在這片繁華鬧市寧靜而優雅的社區買到屬於自己的房子。樹木蔥鬱的小森林、水流潺緩的小溪、苔痕點點的石橋、書香隱隱的圖書館,這一切都讓袁茵心神往之。而Ray看重的是這裏交通的便利——十分鍾地鐵就到了辦公大樓下麵;而且社區裏還有設備齊全的健身房,他已經興致勃勃地準備再練回“六塊腹肌”。

最重要的是他們的房子雖然有五十多年的曆史,但保養得很好,寬敞明亮並且有很大的後院。後院裏花草繁茂,還有幾棵高大的果樹。他們來看房子的時候正好是春天,陽光燦爛鳥語花香,後院的櫻桃樹開滿了粉紅色的花,風一吹,落英繽紛。花雨裏,三歲的女兒Zoe情不自禁地說:“媽媽,這裏是童話中公主住的地方嗎?”於是,他們下定決心買下了這棟房子。房子不便宜,但這裏的學校卻是全國有名的。Zoe還有兩年多就要讀小學了,袁茵和Ray希望她能進入一流的學校學習,這樣的投資也是值得的。

一切手續辦妥後,袁茵和Ray就開始準備搬家了。他們在這棟townhouse裏住了四年,特別是女兒Zoe出生之後,屋子裏到處都是東西。兩人一連清理了三四個晚上才基本上有個頭緒。

周六的早上,Ray還要去公司加班,這段時間他很忙,而偏偏又要搬家。他一邊吃著早餐一邊考慮,終於對袁茵說:“隨便清一清吧,不要的東西,我們下個周末就Garage Sale, 賣掉好了。”

“好吧。”袁茵一邊喂Zoe,一邊問,“那你確定你以前的那些登山用品都不要了嗎?”

Ray想了想:“不要了。等Zoe長大了,我們再買新的吧。”

“那你媽媽過世後,給你的那些東西呢?”

Ray歎了口氣。他的母親在他兩歲的時候就和他父親離異,後來又結婚有了別的兒女,母子的關係一直清淡如水。三年前,他母親過世後,他的一個妹妹打電話來說是媽媽留給了他一些遺產,讓他去。他得到的是一些書籍、畫框、雕塑和一些餐具,還有一件婚紗,是他母親和他父親結婚時穿過的。

“除了相冊,其他的,”Ray想了想,“你喜歡就留下,不喜歡,我們就賣掉吧。”

袁茵點點頭,把午餐盒遞給Ray,叫Zoe:“爸爸要去上班了,給爸爸一個吻。”Zoe走過去,踮起腳尖,親了爸爸一下,乘機說:“Dad,我可不可以去玩了?”Ray笑了笑:“好像媽媽要你先吃完早餐。”Zoe無可奈何回答了一聲:“好吧。”

“路上開車小心。”袁茵叮嚀著。

“知道了。”Ray笑著親了下她,“下午見。”又抱著Zoe親了一下:“爸爸下午回來陪你玩。”

 

袁茵收拾完早餐桌,開始繼續清理家裏的東西。Zoe在一邊幫忙,不停地問這問那。Ray的東西很多,但他一直都整理得井井有條:各種各樣的東西,分門別類地放入規格一致的盒子裏,外麵還貼有標簽,一目了然。

Zoe的衣服、玩具和書籍也一一清了出來。不要的大多就送人好了;剩下的一些,由Zoe親自確定後放入一個小箱子裏。袁茵想讓Zoe也過一下Garage Sale的癮,畢竟,這是她人生的第一次Garage Sale。

忙完這些,已是中午,袁茵隨便煮了點麵條。Zoe吃完就乖乖地去睡午覺了,袁茵獨自坐在二樓陽台上休息。春夏時節,陽光很好,風吹動隔壁人家的風鈴,襯得周圍是如此的寧靜。白雲藍天都似乎隻是時光的倒影,靜靜地流淌,大同小異著,在人世的每一天。

不知從哪裏,袁茵似乎有聽到了那聲歎息。她情不自禁回過頭,廚房裏靜靜的一方陽光,牆上的時鍾在“滴答滴答”地走。

袁茵站起來,心裏有種奇怪的觸動。沒來由,有種深深的眷念。

難到是因為要離開了,所以才對這住了四年的地方也有種懷念?畢竟,這裏是她在異國的第一個家;畢竟,這裏是Zoe的第一個家。

 

袁茵走進臥室裏Walk-in 的衣櫥間。她有好些衣服也該清出來了,特別是剛來的時候帶的那些衣服,款式和花色早已過時,是處理的時候了。

衣櫥間很大,掛滿了她和Ray的衣服。靠牆的角落裏有兩隻箱子,放著她以前的一些物件。

袁茵把箱子拖出來,剛打開,就聞到一股陳舊的氣味。

“早就該曬一曬了。”袁茵自言自語。是啊,說不定還有什麽是自己要留下的呢。袁茵想想,立刻把箱子搬到了院子裏,太陽這麽好,正好曬一曬。

一件紫藍色的小夾克,一件灰白格子的呢子連身裙,一條紅色夾黑紋的大披肩……袁茵一件件看來,不由深深地歎息,這些可都是她當年喜歡的衣服,隻是現在,卻不得不處理了。畢竟,這些都是十年前她學生時代的衣物。

十年了。袁茵心裏一陣感慨,時間過得還真快呢,晃眼就是十年。

袁茵深深歎了口氣,箱子裏還有她大學時的相冊。翻開一看,當年的自己和同學年輕而明媚的笑容依舊,隻是相紙的顏色卻不再鮮豔。

“她們都在哪裏呢?”袁茵一張張看過去,“孟去了德國,在讀博士後;小喬在洛杉磯,好像剛剛生了個兒子;夷非調動到北京,已改行做了公務員……當年的大家不會想到有一日天各一方如此遙遠吧?”

箱子底還有一個小盒子,是什麽呢?袁茵完全沒有印象。狐疑著,她打開了那個小盒子。那是一個放小瓶香水的鐵盒子,外表的金色已斑駁。香水早就用完了,那這盒子裏裝的是什麽呢?

袁茵掰開了盒蓋,盒子裏放的居然是一枚桃核。

“轟——”地一下,似乎有什麽排山倒海地從記憶深處決堤而來。是什麽呢?是什麽呢?明明知道有什麽如此的重要,卻如何也想去起來,隻眼睜睜愣在那裏讓時光的潮水刹那將自己淹沒,無法呼吸,也無法思索。

是什麽呢?

是什麽呢?

盒子裏還有一張紙條,袁茵抖索著將它倒了出來。

那是一張站台票。那是一張十年前的站台票。

袁茵的大腦一片空白,她下意識機械地把站台票翻了過來。果然,上麵寫著“2***年6月18日下午4點31分”自己當年的筆跡依然清晰可見。

終於想起來了。

十年前那個夏日的午後,自己靜靜地坐在白瓷磚的實驗台前,等待,等待他的離去。而這一去,就是永遠。

“你真的不去送他嗎?” 夷非把站台票扔在她的實驗台上,“他的車次是KC127, 下午4點38開。”

“是什麽這麽讓你介意?居然連最後的送別都不去嗎?”

是啊,是什麽這麽讓自己介意呢?十年了,那些細節都慢慢忘卻了,留下的隻是愧悔。年少的意氣,縱然後悔也不回頭的倔強啊。

“去什麽呢?他不是有了新女朋友了嗎?”一個聲音在遙遠的時空蒼白地回響。

心遽然而痛。

終於都想起來了。隔了十年的光陰和人世紛紜,那所有年少的紛爭和傷害不過是一種負氣的舉措。

長達三個月的冷戰,彼此不聞不問,一直到他畢業離校的那一天。

其實,這期間,自己曾在一個晚上去找過他。在他常常自習的教室裏,她看到了他和另一個女孩在一起。

“那女孩是他同班的同學,暗戀了他四年。你要再賭氣,就真的沒機會了。” 夷非知道他的一切動向。本來也是因為夷非袁茵才認識了他,因為他是夷非的高中同學和好朋友。

“他換了工作,決定去很遠的地方。” 夷非看著袁茵,“或許是因為你吧。”

夷非說完走了,隻留下她一個人坐在實驗室裏,望著窗外的桃樹發呆。

 

因為做畢業論文的關係,她被分配到了這個大學附屬的研究所。在這僻靜的實驗室裏做了三個多月的實驗。

來的第一天,她就看到了窗外的桃樹,在陽光不到的角落,零落地開出慘淡的小花。本來寂寥的心裏,因為這棵樹油然而生一種同情。

那樣的地方,那樣弱小的樹,還真能結出果實嗎?就算有,也隻是青澀無人采摘的吧。而它還是依然落寞地美麗著,讓人感動。

她給它取了個名字——桃夭。

那時正是自江城多雨的季節。暮春的黃昏,她常坐在玻璃窗前,望著窗外的桃樹,隔了有雨的玻璃窗望去,像隔了一層濛濛的淚光。桃夭,在你的心裏,是否也有種悲哀?

是啊,在那樣無人注意的角落裏,年年春天開出貧血小花的桃夭,用盡了自己的心血化成的青澀果實終也無人問津。秋天來了,果實落下枝頭化作泥土;而來年春天,它還會一樣開出貧血的花來……為什麽生命中有種不近情理的執著,讓人感動,無以明了。

隻想讓你了解,我那脆弱的美麗,年輕的愛戀,如殘花飄落枝頭。在泥土的深處,古老的夢裏,我頻頻回首,等你的目光在我的花前駐足。

而有些東西,是無法等到的。三個月了,他終究是沒有出現;等到的隻是最後的別離。

袁茵把頭埋在臂彎裏,無聲地哭了。

下午4點31分,離他的火車開動隻有七分鍾了。一切,都來不及了。袁茵含淚在站台票上寫下了這個時刻。

淚光中,袁茵打開窗戶,起風了,屋外的桃樹在風中搖曳,枝上掛著一個個青澀的小果實,如自己無望的愛戀。陽光一點點移動,沒有了他的世界,日色裏,白雲和藍天都隻是歲月的倒影,靜靜地流淌,大同小異著,在人世的每一天。恍惚中聽到火車的鳴笛,帶走了年少的牽掛和愛戀……

 

風又起,已是十年以後。袁茵跪在院子裏,雙眼含淚。她欠他一個久遠的別離,可那時,誰曾知,一個錯過,就是永遠。從此,他消失了,甚至在自己的夢中。

十年來,每年的暮春時節,袁茵都在夢境中回到當年,在夜色裏四處尋找他。而在那燈火闌珊的地方,早已人去樓空,隻留她在似曾相識的夢中一次又一次地悵茫。

在他離開三天後,袁茵剪掉了心愛的長發,和同他信件的灰燼一起埋在了桃樹下。在泥土裏,靜靜地躺著一枚不知道什麽時候落下的桃核,在暗黑裏等待,卻不再有花開的季節。她含淚撿起了那枚桃核,把它和那張過期的站台票一起放進了盒子了。從此,它們千裏萬裏相隨,而她卻再也沒有打開過那個盒子,一直到自己幾乎忘卻。

袁茵再一次凝望著那張站台票。她和夷非已是七八年不見,中間也有互相聯係。夷非告訴她,那女孩放棄了留校而跟隨他去了遙遠的地方,後來,他們終於結婚了;再後來,他們有了個兒子……

時光的潮水將兩人越衝越遠,終於,今生永不可能。

兩年後,袁茵離開了中國。後來,她遇到了Ray;後來,她也結婚了;再後來,她有了自己的女兒……但那個夢一直都在那裏,每年的暮春,都會隱隱心痛。

 

不是所有的夢都來得及實現 

不是所有的話都來得及告訴你 

內疚和悔恨 

總要深深地種植在離別後的心中 

盡管他們說 世間種種 

最後終必成空 

 

一切都終必成空嗎?袁茵長歎,緊緊握住那枚桃核。這時她才發現那桃核似乎有點不同。她仔細看了看,那桃核上居然刻著字,字很小,但細細一辨認,還是不難認出上麵刻的是——“桃夭”。

“桃夭?”袁茵訝然。知道桃夭的隻有自己,那這桃核上的字……

袁茵還在尋思,卻發現她手中的桃核裂開了,核中流出金色的流沙,如此的耀眼,縱然陽光也掩不住它的光芒,讓人無法直視。那流沙光芒四射,越來越多,隨風飄散,四周的景致都已虛化,隻有閃閃的光暈,光暈中有一個聲音說:“你贈我血肉有情之物,我當解你柔腸百結之苦。”

是誰?袁茵在訝異中不停問自己,是誰?究竟是誰?

“我是桃夭。”一個聲音帶了點歎息地回答。

桃夭?

袁茵茫然,怎麽可能?

 

當四周的光芒漸漸褪去,袁茵發現自己站在十年前的火車站,手上拿著那張站台票,候車廳前麵的時鍾正指向下午4點31分。

那記憶中的老火車站,聽說在六年前就重建了。而現在,自己卻在這裏,難道是……

“開往……的KC127次列車就要出發了,請旅客們趕快檢票進站,從二站台上車。”廣場上傳來廣播員地通告。

KC127,是他的班次。袁茵握著那張站台票隨著人流進了站,淚不由湧了出來。多少年了,她尋尋覓覓,而他始終不在,哪怕是在夢中,他也從來沒有出現過。而現在,就算是另一場夢,自己也想見到他,了卻這十年的夙願。袁茵越走越快,最後跑了起來。

對不起,我真的很想說對不起。為什麽要在多年後才明白,才會理解,年輕時亂熟於心的詩詞,而那時,你卻早已不在。

 

在年輕的時候,如果你愛上了一個人,

請你,請你一定要溫柔地對待他。

 

若不得不分離,也要好好地說聲再見,

也要在心裏存著感謝,

感謝他給了你一份記憶。

 

二十歲的那個冬天,他送給自己一本詩集。因為是他的禮物,袁茵讀了又讀,每一首都刻上了心頭。隻是不知道,那些詩最終成了自己的寫照。袁茵心裏湧動著一種悲哀,悲哀卻又歡喜著,如乍暖還寒落英繽紛時節午後的風。

 

站台上滿是送行的人群。每年的這個時節,都有許多年輕的別離。有相擁而泣的,有執手細語的,有含笑互勉的……不管是怎樣的,自己都欠他一個送別,所以才會愧疚遺憾了十年。

而此刻將與你重逢,依然是你年輕的容顏,似乎歲月自你走後就已停滯,而所有的一切都還可以挽留。

常常,袁茵會在夜色深深之中問向冥冥的無極:假如當年,自己不曾意氣用事,一切是否將不同?

而人生,卻沒有假如的餘地。

列車拉響了汽笛,馬上就要開車了,列車員也催促大家趕快登車。袁茵停下來,四處張望:他在哪裏?他究竟在哪裏呢?

四周的景致變得模糊,袁茵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和喘息。她的時間並不多了,難道,就這樣相見無緣了嗎?

袁茵的嘴變得幹澀,眼看著人們一個個從月台上登上了列車。沒有,沒有他。就在她幾乎絕望的時候,她聽到了一聲呼喊,是他的名字。

袁茵驚喜地望過去,果然是他。他正要上車,旁邊卻衝出來一個女生大聲地叫住他,淚流滿麵:“我喜歡你,我真的喜歡你。”

袁茵愕然,她看到他也愕然了一下,但當那哭泣的女孩倒在他懷裏的時候,他雖然猶豫了一下,還是緊緊摟了下她的臂膀。

為什麽是這樣呢? 袁茵愣在那裏。那個女孩應該就是後來放棄了留校追隨他而去的女孩吧。看她的樣子,真的是很喜歡他呢。她為他付出了很多,她是應該得到幸福的。而自己,又何必過去呢?

?我並不是立意要錯過

 ?可是我 一直都在這樣做

 ?錯過那花滿枝椏的昨日 ?

又要錯過今朝 ?

今朝 仍要重複那相同的別離 ?

餘生將成陌路

 ?一去千裏 

 

袁茵轉身慢慢離開。列車開動了,那女孩追著列車跑了起來,泣不成聲:“我會去找你的。”他在車窗裏,似乎也有種感動,揮手望著月台上的同學和奔跑的女孩……

他會知道自己在這裏嗎?袁茵站住,深深望向那個人。“餘生將成陌路,一去千裏”。難道真的隻能這樣,一再錯過嗎?是啊,人生已然如此,又何必計較當初種種?隻是,為什麽心中卻如此的不甘?十年,十年了。上蒼,就算是隻能靜靜地呆在一旁,再最後看一眼他年輕的容顏,在他完全不覺察之中給他最後的送別,她也應該是快樂的。袁茵眼裏泛起了淚光,凝望著那個人:請你,請你多多珍重……

而終於,他似乎感應到了什麽,轉過頭來,於是,他看到了袁茵,十年後的袁茵正站在月台的盡頭。兩人對望的刹那,他的臉上有種不敢置信的驚訝,隨之是如釋負重的微笑,如此的安詳和明澈,似乎他一直就在等候著她的出現,一切都可以明了,一切都可以解釋。袁茵也笑了笑,如夜一樣的寧靜,如風一樣的透明,虔誠而又謙卑地微微俯下身來,在心裏默默地說了句“珍重”。

在暮靄裏 

?向你深深地俯首

 ?請為我珍重 ?

盡管他們說

 世間種種 ?

最後終必 

終必成空 

 

一直被感動,認為無奈的別離應該是如此的淒婉而美麗。而在那時,袁茵才明了,原來這裏麵還有一種自以為是的情感。即如此刻的她,隻能祈求他珍重,而不能提“為我”。他有他應為之珍重的一切,而與她無幹。於是,在淚中沉吟而笑:別了,今生今世。

此生與你永不可能,在許多的紛紜之後依然用最真誠的笑容和祝福祈求上天對你的眷顧,對你以及你所深愛的一切。而我,將如餘輝一樣隱退你年輕的天空。在另一片土地和藍天下,我將好好善待另一個真愛我的人,從此,不再有遺憾。

袁茵的淚湧了出來,讓我們彼此珍重吧。

淚光中,一切都模糊了,可以聽見漸去漸遠的列車聲,可以感到拂麵而過的夏日的風,可以聽到自己心裏空空回響的那句“珍重”。

請你多多珍重,我曾經深愛過的你。

 

再次睜開眼睛,袁茵已跪在十年後的院子裏。夕陽西下,手裏的桃核流沙隨風而逝,點點金色融入西斜的陽光之中,惟有那張陳舊的站台票,悄然飄落地麵。風吹過,隔壁陽台上的風鈴發出空靈的回響……

“媽媽,”身後傳來女兒Zoe的聲音,袁茵轉過頭,看到了女兒關切而不解的目光,“你為什麽要哭呢?你傷心了嗎?”

“哦,”袁茵一把抱住女兒,“寶貝。不是的,媽媽不是傷心,而是……”她極目望向雲天深處,“而是眷戀,刻骨銘心的眷戀。”

等有一天,等她長大了,就會了解,了解有種眼淚叫做快樂,了解有種理解叫做距離,了解有種關切叫做沉默……

 

而遠方的你啊,你可知道?那段年輕的愛依然在我心裏,隨著歲月的流逝而密密封緘,開啟的密碼在多年以前的風中你已與我約定。而現在,我站在這夏日陽光燦爛的風口上,讓它隨風飄逝,一直飄向雲天深處,飄向二十歲的那個冬天,飄向冥冥的無極之中。

若有來生,請你記得對我說起。那時,我會微笑著回眸,望你在來世的年少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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