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堅若磐石
過了幾日我把新的身份證領回來了，當天我就找“老黑魚”約了考駕照的時間。然後我又馬不停蹄的去公安局申請辦理護照。其實我也不太確定光有護照和美元能不能直接買美股，我打算拿到護照後聯係一下在美國的表姨。
辦護照的流程我已了解得一清二楚了，相關申請材料也早就準備好了，沒費多少事就把申請交了上去。走出辦證大廳時，看見進門的那張桌子邊一個熟悉的背影俯著身子在填表格。
“歐陽飛宇。” 我悄悄走過去嚇了他一大跳。
他嚇得一個激靈站直了身子，定睛一看是我，立刻笑了起來，那個酒窩也跟著蹦出來與我打招呼：“是你啊，嚇我一跳。”
自從上次留下他和李妍在餐廳吃飯後，我一直沒再見過歐陽飛宇，不知道他和李妍那回談了些什麽。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暗條紋的襯衫，袖口卷起一截，他這一個夏天好像曬黑了些。
“你也是來辦護照的嗎？” 我指指他的表格問。
“是啊，我這張表格裏有個地方有塗改痕跡，他們要求我重填。” 歐陽飛宇把填了一半的表格在我麵前揚了揚，“你能等我一下嗎？我馬上就好了。”
“行啊，我到門口叫號的地方坐著等你，你慢慢來。”
我在門口長椅子上坐了一刻鍾左右，歐陽飛宇手裏捏著一張領證單的快步從裏麵走了出來。
“辦好了。” 歐陽飛宇神采飛揚的對我說，“我們公司去年到泰國舉辦了年會，今年說不定也會去國外辦，同事們人人都有護照，這下我也有了。”
“你們公司待遇真不錯啊。現在外貿行情好，說不定過幾年還會外派你去國外工作呢。” 我笑著幫他憧憬美好的未來。
“真的有可能，看來我必須繼續提高一下英語。” 歐陽飛宇躊躇滿誌的擼了擼衣袖，抬起手看了看表說，“快到飯點了，要不我們找個地方隨便吃點，聊聊天？”
我稍稍遲疑了一下，歐陽飛宇生怕我拒絕趕緊補充一句：“我也打算去考駕照，你剛好介紹點經驗給我。”
見他這麽緊張，我笑了。
今天是星期五，我跟譚天說好辦完事我就直接回家，等過了周末再回學校了。我剛才遲疑是想我得告訴爸媽我不回去吃飯，並沒打算拒絕他。上次暑假偶遇吃飯的事我都一五一十跟譚天報備了，他大方的讓我自己做主，以後不用跟他匯報。也是啊，我如果想跟歐陽飛宇有什麽的話，也就輪不到他了，反正我自己問心無愧。
“好啊，找個近點的地方，以說話為主。” 我滿口答應。
歐陽飛宇欣喜萬分，說；“今天得讓我請客了，上次是你請的。我領了好幾個月的薪水了還沒請你吃過飯呢。”
“行啊，大財主，那我今天多吃點兒。” 我俏皮的咧嘴一笑。
歐陽飛宇笑著猛點頭，連同酒窩也來了個側手前空翻。
我很開心我和歐陽飛宇在經曆了這些事後還能成為朋友。追過我的男生裏，有些人被拒絕之後就不再跟我說話，見了麵連招呼都不打，好像從來都不認識似的。
有的倒是有機會仍舊來跟我講話，但是以往的誇讚變成了暗暗的貶低，明裏暗裏諷刺我簡直瞎了眼沒有接受他。如果有事相求，很可能會暗地裏使個絆子，巴不得我遭殃以便有機會幸災樂禍。
也有的退回了普通朋友的關係，不鹹不淡的來往著，心照不宣的決口不提舊事，好像失憶般的將那段情節從此抹去。
像歐陽飛宇這樣還能把我當好朋友，仍舊能說說笑笑，有需要時互相照應一下，實屬難能可貴，我萬分珍惜。
附近剛好有一家遠近聞名的小籠包店，我們決定就去那裏。我們點了鮮肉和三鮮小籠包各兩客，外加兩份田螺和紅豆湯。
“我們護照取證是同一天，要不我幫你來取吧？公安局離我公司比較近，你從學校過來太遠了。反正過兩周我要回學校跟同學聚會，到時候順便給你送過去。” 歐陽飛宇用茶水把碗筷燙了一遍，然後一一擺到我麵前。
他說的沒錯，這裏離學校太遠了，我得缺半天課才能過來。我想了想說：“好呀，那謝謝你了。” 我找出取證單遞給了他。
不一會兒小籠包就上來了，我倆麵對麵坐著吃飯的情形，讓我想起了上次吃飯遇到李妍的事。我隨口就問到：“你上次和李妍談得怎麽樣了？”
歐陽飛宇正夾著一個小籠包往嘴裏送，聽到我的問話愣了一下，但隻停頓了幾秒鍾，然後他什麽也沒說就把整個小籠包一口塞進了嘴裏。
不過他立刻就開始張嘴哈著熱氣，像夏天裏太陽底下的熱得吐舌的狗，一邊用手扇著嘴，一邊呲牙咧嘴的找水喝。不用說，他被小籠包裏的湯汁燙到了。
看他那狼狽樣，我笑了起來：“哪有你這麽吃小籠包的，來，我給你示範一下。”
我夾起一個小籠包，放到自己的碟子裏，輕輕咬了一小口，然後往咬破的皮裏吹了幾口氣，再緩緩的把湯汁吸進嘴裏。
歐陽飛宇自嘲的笑笑說：“我是豬八戒吞人參果，你是嫦娥細品瓊漿。”
他又夾起一個小籠包在我麵前晃了兩下，說：“我也來學學你。” 說著他模仿著我的樣子開始吃小籠包。
他一個接一個的吃小籠包，除了不停的讚揚我這吃法優雅又有效外，沒有說其他的話，我猜他不想回答我剛才的問題。我沒再繼續問，也開始專心吃東西。
等到他吃完鮮肉小籠又掃蕩完了那籠三鮮後，他喝了口紅豆湯，撚起一顆田螺，冷不丁悠悠的說：“林溪……你就這麽想讓我跟李妍在一起？”
這下輪到我愣住了，本來正在嚼著小籠包的一下子咬到了自己的舌頭，我痛苦的“啊”了一聲。“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近義詞大概就是“吃著肉餡咬自己的舌頭”。
我放下筷子沮喪的看著歐陽飛宇，一半是因為舌頭被咬得很疼，另一半是因為我不知道怎麽回答他的問題。是我先提起這事的，我咎由自取，自作自受。
“趕快喝口水漱漱嘴吧！” 歐陽飛宇一臉的抱歉。
我含了口涼水漸漸感覺好多了，支吾的說：“我……我也不是這個意思，不過她很喜歡你，我……我就是打聽一下。接不接受都在你。”
“你是不是覺得有李妍做補償，可以減少一點你拒絕我後的負疚感？” 歐陽飛宇看了我一眼，然後又低下頭去看著剛才那顆沒吃成的田螺。
“不是……沒有……” 我連忙擺手說，可是細想了一下又好像是有那麽一點，於是我結結巴巴的說不出話來。
“林溪，其實你不必內疚，這世上那麽多好男人，你當然不是必須喜歡我的。” 歐陽飛宇抬起頭看著我，他的圓眼睛閃亮亮的像兩顆玻璃球，“我本來也沒打算近年內談戀愛的，我是想要先把事業做起來，等一切穩定了再做打算的。但是我遇見了你，我怕錯過會後悔，所以顧不上以前定的什麽先立業再成家的目標，就想追到你再說。不過現在既然不是你，我就還按我原計劃來。你不用替我擔心。”
這兩顆玻璃球一直一動不動的向我聚焦著，目光真誠坦率，透著一絲果敢，不同於上次他對我表白時的羞澀緊張。經過幾個月社會上的曆練，他似乎成熟大膽了很多。
但是我不想接受這樣的注視，錯開眼神垂下頭去，輕聲的說：“好，以後我不會再多管閑事了。”
“我知道你是想彌補我，沒事的，你真的不用這麽做。”歐陽飛宇怕剛才對我說話語氣有點重，又換了柔和一點的口吻說：“你大概不明白，在男人心裏，愛情並不是全部，雖然被你拒絕我挺難過的，但是也不是就會痛到需要找個替代品來麻痹自己。我有事業要追求，有理想抱負要去實現，這才是我現在想集中精力去做的事。感情的事等一時又何妨？而且我們都還那麽年輕，現在下什麽結論都為時過早。”
聽到他最後那句話，我的心突的跳了一下，沒敢抬頭。這句話讓我想起了他抄在照片背麵《鬼迷心竅》裏的那句歌詞 “現在說再見會不會太早？”
他說過要保留等待的權利，他也正是這麽做的。我沒法阻止他的等待，我自己不願意退而求其次，他又何嚐不是呢？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嘛。而且他說的沒錯，大好的青春年華裏不是隻有愛情，既然我的心中有草原，他一個男生肯定隻會有比我更大的抱負，是我思想狹隘了。
聽完歐陽飛宇這番話，我有點兒如釋重負的感覺。雖然知道他仍舊沒有放棄等待，但是不像以前給我的感覺那麽孤注和沉重。他隻是在一心發展事業的同時 “順便” 等我一下，給自己感情上一點緩衝，那麽我就沒覺得有什麽虧欠了。
我舒了口氣，笑笑說：“那你工作之餘好好研究一下投資計劃吧，機會不等人哦。”
歐陽飛宇看我笑得輕鬆愉快，也放鬆了神經，身體稍稍往椅子背上一靠，捏起那顆早已冷掉的田螺嘬了一口，說：“我後來找了很多亞馬遜的資料來看，我覺得你上次分析的很靠譜。等拿到護照，我再找渠道去換點美元，我們就趕快行動起來吧。”
“我現在手頭上隻有一千美元，你們做外貿的換外匯方便，你到時候再幫我換一些？”
歐陽飛宇有點意外，眼睛睜得跟手裏那顆田螺差不多大，說：“一千美元還不夠？你第一次投資就要這麽大手筆嗎？再說，不是都說雞蛋不要放在同一個籃子裏嗎？”
我用勺子攪著紅豆湯，不以為然的說：“那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 ‘Put all your eggs in one basket, and then watch the basket’ ? ”
見歐陽飛宇茫然的搖搖頭，我繼續說：“那麽 ‘集中優勢兵力，各個殲滅敵人’，這你總知道吧？一個道理啊，把資源用在能產生最大增長的地方，而不是浪費在那些擺在角落裏沒人理睬的破籃子裏。而且 ‘籃子’少能集中精力分析，容易拿住容易看著。買上十支八支股票，哪有那麽多精力逐個分析，而且就我們這點資金，全部分散了還怎麽掙錢啊？”
歐陽飛宇不甚理解我這集中火力的投資模式，將信將疑的看著我，過了半晌含含糊糊的嘟囔了一句：“我爸總說你比我更像歐陽家的人，還真是，他起家那會兒也是孤注了全部家當到他看好的五金行業。”
“嘻嘻，我還沒那膽量，比你們世代經商的家族差遠了。不過我可提醒你啊，投資有風險，市場波詭雲譎，若是虧了你別受不住。”
“有啥受不住的，我堂堂七尺男兒，歐陽家的嫡親血脈，意誌絕對堅若磐石。” 歐陽飛宇拍著胸脯保證到。
我看著他煞有其事的樣子咯咯笑起來，我相信他絕對堅若磐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