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十八歲
春天的太陽躡手躡腳地爬過晨霧,又鑽過百葉窗輕輕落在餐桌上,草莓和小西紅柿紅亮紅亮的,帶著春天的喜氣。火腿煎蛋的香味在房間裏彌漫著。園子裏鬱金香、櫻花和覆盆子都開著花,大胖鴿子還是那麽不見外地在草地上晃著肚子來回走,黑背鳥和紅頭鳥你追我趕在月季花叢裏跑來跑去。晨風把鄰家的杏花吹落了,花瓣旋轉著落到我們園裏,勿忘我正開得茂盛,白杏花落在勿忘我的花傘上,那一片紫色的花就成了淡藕色的。小機器人播放著Kenny G的《Forever in Love》,拉開落地窗,婉轉的曲調散盡園子裏與花草和鳥兒們融為一體。
吃著加了牛油果的火腿煎蛋,眼睛瞥見一旁David Baldaccide的小說《The Simple Truth》半開半合地斜靠在讀書架上,一段黑人兄弟的英文從字裏行間跳出來直奪眼目:“That name don’t mean nothing to me!”(這本書是1998年出版的,我的版本是2000年的,那時候好像還沒有什麽命貴之類的瘋狂。)忍不住笑出來,差點兒把牛油果噴到坐在對麵的荷瑞那邊去。
第一次看見牛油果還是在九十年代在澳大利亞,端詳了半天也不知道這個長得快模怪樣的東西是什麽,問超市裏的工作人員她很熱情地告訴我非常好吃,還告訴我去皮的辦法,我買了兩個帶回去吃,結果被它不熟悉的味道驚住了,跑到洗手間去反複漱口,過了很久還不知道這家夥的味道到底是什麽,隻是覺得不能忍受。現在我很喜歡牛油果的味道,還有橄欖和奶酪,有些美食是需要學習才能習慣並愛上的。
從家裏出來,過一座小橋不遠有蘋果園,馬路的另一邊是兒童農場,好看的美洲駝瞪著好奇的眼睛看我們經過。我吹口哨,它們就跑到近前來,歪著頭看我。荷瑞說不要離它們太近,它們會把嘴裏嚼的東西忽然吐到人的身上,我還沒有遇到過,很想遇到一次,看看它們怎麽把嚼過的青草吐得那麽遠。兒童農場的對麵在蓋新房子,嶄新的蘆葦鋪就的屋頂散發著特有的香氣,我們停下腳步觀看著,品評著,想象著那一家人不久喬遷新居的喜悅,為他們高興著。
經過幾座古老的農莊就到了梨園,梨園裏有茶社,小客棧和咖啡屋,一年四季都有房車旅行者到這裏安營,他們把房車在這裏騎自行車從去我們的小鎮購物、就餐喝咖啡,參觀十四世紀的古城堡,看古羅馬時期的遺址,到湖邊釣魚……每次經過梨園我都想到京劇,想到生旦淨末醜的唱腔和臉譜,恨不能在喝咖啡的時候跟旁邊坐著的人講講梨園在中文裏的含義,拿出手機了給他們放一段《遊園驚夢》或者《西廂記》,再讓他們看看俏皮的花旦,勾人魂魄的青衣,還有莫名其妙的小生。
我喜歡歐洲的農莊,你看那些那些房子的時候仿佛它們也在看你,房頂的蘆葦,窗欞邊的玫瑰,還有磚瓦間斑駁的痕跡都在跟你訴說它自己經曆的故事,幾十年,幾百年的過往。那些祖祖輩輩居住在裏麵的人們,他們在現代化的世界裏保留著一點男耕女織的樸素,讓我們的時代不那麽嘈雜,多一份寧靜。
我們居住的萊茵河與瓦爾河流域是荷蘭的果木之鄉,每到春季桃花開過梨花開,梨花未落杏樹、櫻桃和蘋果樹都開花了,放眼望去梨花如雪,桃花似霧,古老的農莊隱在春天的浪漫裏。娜娜在的時候我們經過這裏她和農莊的小狗總要隔著柵欄談一談,小狗的聲調很高,語氣很急,而娜娜總是低聲慢語。農莊的女主人聽見了紅紅的蘋果臉笑容燦爛地衝我們招手,高聲吆喝她的小狗,小狗匆匆跑過去,還沒到女主人的跟前又折回來,接著跟娜娜談天,我們一邊走它就沿著柵欄隨著我們奔跑,一邊跑一邊和娜娜對話,直到我們走遠了它還在我們的背後大聲呼喚著,娜娜可是頭也不回一下跟著我們走了。小狗的聲音一直傳出去很遠很遠,等我們已經回到了小鎮耳朵裏還有小狗的叫聲在回響,讓我擔心小狗的嗓子會喊啞了。
我們的蘋果樹也已經開花了,這會兒又下雨了,翠綠的嫩葉和水紅的花朵在細若霧滴的雨裏格外嬌媚,春天的世界是十八歲時的我們。
2023年04月22日星期六
晴 有微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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