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常玉看到門口的兩個人,蹦跳著”飛“到了肖冉身邊,挽起他的胳膊,一眨眼就不見了。
待青蓮走近,夏建勳發現她和鍾常玉穿著一樣的碎花上衣:白色底子上疏疏朗朗點綴著青藍色的小花,和那條裙子是絕配。
“這件襯衫真好看!”夏建勳由衷地讚美道。
“謝謝,是我做的。布料有點少,所以緊了一點點。”青蓮拉拉衣擺,有些害羞。穿慣了寬大的軍服,這件凸顯身材的便裝讓她不適應。
“沒有啊,很合身。走吧。”
青蓮偷偷看夏建勳,身上的灰色三開領薄外套裏麵,似乎也是一件新襯衫,領子漿挺,袖口潔白。褲線筆直,皮鞋鋥亮。還好,不是自己一個人打扮起來,不然多尷尬。
他們倆在過去的一年裏跳了好多次舞,已經是熟悉彼此的舞伴了。凡事喜歡完美的青蓮開始糾正夏建勳的小問題:舞步太急,斜步的時候跨太大,轉圈之前的提示不夠及時明確......
夏建勳每次都笑笑,說:“還不是因為你太完美?把我給比下去了?另外,某人有點矮喲......”
青蓮聽了就佯裝生氣,兩個人一路旋轉一路拌嘴。到後來,夏建勳一下子把青蓮“掄”起來轉了一圈,羞得青蓮甩了他的手跑開。夏建勳自己樂了幾秒鍾,趕緊追了過去。哪知道青蓮一口氣跑出了俱樂部。夏建勳立刻抓起兩個人的外套跟在她身後。
“嗨,你跑啥?衣服都不要了?”夏建勳在後麵叫。
青蓮調皮地回頭一笑:“反正有人做後勤。你就是幹後勤出身的,對吧?”
在微暗的夜色裏,青蓮大大的眼睛閃爍著俏皮的光彩。站在一片梧桐樹茂密枝葉形成的穹頂下,她看起來像一個小精靈。讓夏建勳直看得失魂落魄。
“走吧?”青蓮說。“我們明天要開始實習了,想早點回去準備一下。鍾常玉他們早走了。”
“好,我送你。”夏建勳快步跟上。
順著林蔭大道,兩個人向校園後門走去。出了後門會有另一班公交車,晚上會有到哈醫大的快車。
“你這次實習會去哪裏?”夏建勳問,給青蓮披上了她的外套。
“我會先下鄉參加部隊醫院的聯合醫療隊。然後就在哈醫大醫院的外科和婦產科實習。”
“真的要動刀子啦?你做過手術嗎?”夏建勳低頭看看青蓮,還像個學生,真想象不出她站在手術台前的樣子。
“當然。不過都不是獨立完成的。不過我等不及了,我盼著有一天可以當主刀醫生。”
“嗯,有誌氣,加油。”夏建勳一點都不懷疑。隻要是青蓮想做的,她一定會全力以赴地去做。他很佩服這個女孩子身上的拚勁兒。
兩個人默默走了一會兒,青蓮忽然摸了一下脖子,然後大叫起來:“蟲子!”
夏建勳被嚇了一跳。他從來沒見過青蓮這麽不鎮定過。青蓮不怕苦、不怕累、不怕髒、不怕血肉、不怕屍體解剖...... 但她唯獨怕肉蟲子,從小就怕得要命。她印象最清楚的就是和媽媽一起摘竹葉菜,摘著摘著,手指就“啪”地一聲掐死了和竹葉菜的杆子長得一模一樣的青綠色的肉蟲,粘液順著手指流淌。每次青蓮都要尖叫,然後不停洗手。擎坤就專門找來蟲子嚇虎大姐。
“天!滿地都是蟲子!”青蓮仔細一看,在路燈昏暗的燈光下,地上密密麻麻蠕動的都是寸長的肉蟲。她立刻覺得渾身發麻,下意識地拍打頭發和衣服,幾乎挪不動步子了。剛才她是潛意識裏覺得腳下踩著什麽東西了,似乎是汁水四濺的爆裂感,現在回想起來,就是蟲子啊。
“怎麽辦啊?到處是蟲子!我的鞋底肯定都是蟲子屍體和粘液......”青蓮的語氣裏帶著哭腔,一把抓緊了夏建勳的衣袖。她看看走過的路和前麵的路,絕望地發現他們正在中間,進退維穀。
夏建勳懵了。他左右看看,發現可以去旁邊的教學樓給青蓮洗一下鞋子,然後穿過大樓去另一條路,也可以繞到學校後門。他看看青蓮的樣子,忽然忍不住大笑起來。
“你還笑!”青蓮生氣地捶了夏建勳的胳膊一下。夏建勳順手握住,說:“別怕,戰略轉移。我掩護你。”
青蓮愣在那裏,臉燒了起來,沒敢動。夏建勳的手掌寬厚溫暖,似乎給了她一點點篤定的安慰。
夏建勳撒開青蓮的手,脫掉外套,用力抖了抖,讓青蓮披在頭頂上。然後出其不意地在青蓮麵前蹲了下去。“來,我背你。”
披著外套的青蓮被驚呆了。
“快點啊,要轉移了。不然蟲子大軍就要發起進攻啦。”夏建勳的聲音裏帶著恰如其分的嘲諷,讓青蓮把心一橫,趴在了他的背後。
那一刻,夏建勳的膝蓋酸軟,差點跪在地上的蟲子陣地裏。
“趴好了,我們要衝鋒啦!”隨著夏建勳的跑動,青蓮驚叫一聲,抓住了他肩頭的衣服。
“唉,衣服揪破啦!”夏建勳跑了一會兒就抗議道。
青蓮撒開手,扶住了他的臂膀,覺得自己的心髒快要跳出了胸膛。
夏建勳的腳步慢了下來,他真的就想這樣多背青蓮一會兒。可惜,教學樓龐大的身影已經出現在視線裏。
出了林蔭路,青蓮急切地喊:“放我下來,人家看見啦!”
“豬八戒背媳婦都不怕人家看,我也不怕。”夏建勳故意氣青蓮。
“你不怕我怕!”青蓮急了。
“怕人家看見還是更怕蟲子?”
“你放我下來!”
終於把青蓮放在了大樓門口,他們推門進去,裏麵的燈很少,有些昏暗。
教學樓的廁所在一側的走廊上。走廊頂端是一大扇鑲著彩色玻璃的窗戶。外邊的路燈透過玻璃窗,把窗外隨風搖曳的樹枝在走廊地板上投射出五彩斑斕,溫柔美麗的光影。他們倆一眼看見,都屏住了呼吸。這裏,此刻,居然有一種走進教堂的感覺。四周略帶聖潔感的靜謐,讓他們大氣都不敢出。
半晌過後,夏建勳看了一眼,發現走廊一側有一排窗戶,實木的窗台很寬大。他不由分說,握住青蓮的腰就把她舉上了窗台坐著,然後低頭脫掉她的鞋。
“我去廁所給你洗一下鞋。你坐著別動。”夏建勳拎著鞋就走了。留青蓮呆呆地坐在窗台上心髒狂跳不已。不知為何,這幽暗的走廊,這彩色斑駁的光影,讓青蓮感動得淚流滿麵。她側過頭看見外麵的灌木叢,在繁茂的枝葉間,似乎有小小的果實。那是什麽果子?為何這麽悄悄地就成熟了?它們是酸是甜?該不該摘下來嚐嚐看?
夏建勳拿著青蓮的一雙黑色皮鞋,小心地衝洗掉鞋上沾滿的蟲子的血肉粘液,然後拿出自己的手帕裏裏外外擦幹淨,回到走廊。他遠遠看見側頭看著窗外的青蓮,美麗的臉龐被路燈溫柔地照亮,給她長長的睫毛投下深刻的影子。再走近一點,他發現青蓮臉上濕濕的,似乎是淚光。
青蓮看到他走過來,沒有出聲。夏建勳埋頭給青蓮穿好鞋,抬起頭,正好看入她深潭一樣的眼底。
平時在一起,青蓮比夏建勳矮好多,而現在,坐在窗台上的青蓮還高出來兩寸。於是,兩個人的對視,可以說是你來我往,一丁點火力都沒浪費,勢均力敵。
夏建勳在青蓮眼中讀到了接納與溫存,讓他的眼睛也濕潤了。他抬手拂去青蓮額前的一縷頭發,用手指抹去她臉上的淚珠。而青蓮的手指則插入了夏建勳濃密的黑發中。兩人的臉接近,再接近,直到零距離。
終於,兩顆心,在初識彼此十年之後,扣在了一起,如嚴絲合縫緊緊相扣的齒輪一樣,開啟了往後餘生息息相關的運轉------ 一轉就是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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