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建勳申請參加西南剿匪,很快被調往戰鬥前線。在槍林彈雨中穿梭,在烈火死亡中接受洗禮。在看到戰友倒在身邊的悲痛中,他再次把自己感情上的失落埋入了心底最深的角落裏。偶爾,他會悄悄回望一下家鄉,回望一下故人,暗自送上簡短快速的祝福,生怕多想一分,就被柔情所束縛。
青蓮自從聯係上開淼以後,心情好了很多,人也更健康更漂亮了。雖然開淼因為部隊規定不能返鄉休假,但是他們保持了通信和定期的電話。在過去的幾年中,這是二人最為穩定的一段時期。何家老少的生活也步步向好:小雜貨鋪的生意蒸蒸日上,也開啟了火柴包裝小作坊。望春經常來幫忙,有了何家女婿的樣子。
不過何耀武對這門親事總是心裏打鼓。雖然解放了,政策上說了,不可以看低貧苦人民,各種階級要融合,要合作,一起建設新中國,但是望春家庭以往的姿態總是讓何耀武難受。畢竟在他的觀念裏,嫁娶之事是講究個門當戶對的。何保城吳鳳珍作為父母,心裏也不舒服,但是看清形勢,不敢吱聲。青蓮是年輕人,很快順應潮流,支持妹妹的選擇,還主動說既往不咎。擎坤就不痛快了,以往結下的仇恨,還在他心裏漚著。不是桂香攔著,他見望春就想罵。
“他算什麽東西?他們家說不清是哪個在日本人來的時候罵我們是抗日黨,在國民黨來的時候說我們是共產黨。你等著吧,現在共產黨當權,他們又會找機會說我們是資本家,是剝削勞苦大眾的人了。”擎坤在家喝了幾口酒,就借著酒力發牢騷。
桂香狠狠地扇了他的後腦勺一下,壓低聲音說:“你搞不清白。就算你講的對,現在什麽形勢你看不清嗎?我們家親戚鄉裏有點閑地,雇人來種種菜,都成地主了。好在我爸媽跑到大山裏,沒了地,雖然苦一點,可是安生了。”
擎坤不說話,把空杯子敲在桌子上,桂香又給他斟了一杯酒。她坐在對麵,撚了幾粒花生米,心不在焉地嚼著,說:“我都害怕將來咱們有鋪子有工廠的,會不會有問題。”
“那個不叫工廠,頂多是個小作坊。還能怎樣?都是咱們自己人在賣苦力呀。”擎坤喝得臉紅脖赤,倒也不醉,隻是身上猛出汗。
桂香丟一條毛巾給他,說:“鋪子還好,工廠是雇了人的呀。唉,算了。說的是青竹的婚事,扯遠了。我看,嫁給望春也不錯。這樣家裏就有工人階級了。他蠻進步的,已經入黨了。你呀,心裏冒得數,也抓緊。”
“切,板馬日的。”
“你莫翻鍬,看時勢!”桂香把酒瓶子一把抓了去,不理會擎坤抗議的眼神。
其實望春的家庭對這個婚配倒沒有從前那麽熱情了。望春的兄弟說了:青竹家曆史複雜,搞不好將來拖累自己家庭這麽幹淨的成分。其實望春心裏也清楚,但是他真的喜歡青竹。在百般糾結下,他遇見了一個人,覺得簡直就是天降神兵。
那天他參加區裏的會議,發現在台上講話的不是別人,正是以前在青蓮家做長工的老劉。他現在是區長了!望春等到會議結束,得著空子,插進人群,對老劉大叫:“劉伯伯,劉伯伯!”
在眾人詫異的目光裏,老劉問:“你是誰家的孩子啊?”
望春擦了一把手上的汗,立刻雙手緊握老劉的手說:“劉伯伯,你走的時候我還小,你可能記不得我了。但是你記得青蓮青竹吧?”
“哦,那是當然。你是?”
“劉伯伯,我是青竹的未婚夫,我住在何家小巷子前麵那一帶。以前常常見到你呢。當然,那時候我不懂事,不知道你是地下工作的英雄啊!”望春的臉漲得通紅。
“是這樣啊。告訴何家人,我等空一點,會去拜訪他們的。”老劉一邊說,一邊在秘書的“解救”下匆忙上了車。
望春看著領導的車子遠去,心裏激動不已。他沒有理會周圍人的七嘴八舌,暗自感歎著:幸虧自己機靈啊,錯過了這個機會,再想和區長說上話可就難了。他一路小跑,到何家小院子“報喜”。
“什麽?老劉回來啦?”何耀武大驚。
“誰是老劉?”何保城問。
“你哪裏見到他的啊?”青竹看著望春說:“沒認錯人吧。”
何家人正在圍著桌子吃飯,望春站在一旁回話:“沒認錯。就是他。他說了,過幾天來看你們。”
還是青蓮看見望春站在一旁怪別扭的,拉了一張板凳放在青竹邊,說:“望春來一起吃飯吧。坐下說。我去給你添雙筷子。”
“謝謝大姐!”望春開心地坐下,興奮地看了一眼青竹,說:“認識了區長,將來你工作調動都容易了。”
“哎,不要一下子就想著利用人家。都是老相識了。人家客氣,也是念舊,已經不容易了。不要總想著巴結權勢。他們那種人,巴結的人太多了,最怕的就是被巴結了。”何耀武倚老賣老,說出來實話,不怕望春臉上掛不住。
望春也很識相,立刻說:“爺爺說得有道理。咱們就是到時候好好招待劉區長就是了。爺爺,他當年真的是地下黨啊?你們都沒發現?”
何耀武端起碗喝了口湯,咳嗽了幾下,說:“當年就是個長工嘛。可是他幹活真是好手,而且咱們去了大山裏,他一個人看家,搞得好好的。走之前還送了點錢。好人,忠厚。”
“其實我一早知道他是共產黨,和舅爹爹一起的。”青蓮說。
“哪個舅爹爹?”望春的心又一陣子激動。
青竹說:“就是媽媽的舅舅啊。他不是國民黨的嗎?和開淼一樣?”
望春糊塗了。這何家的親戚朋友怎麽這麽複雜?
“舅爹爹開始可能是國民黨,後來肯定是共產黨的啊,不是在遊擊隊的根據地嗎?”青蓮說。
“那他不是帶著開淼去了國民黨嗎?還有比爾,也是和國民黨在一起的吧?”青竹想不明白了。
望春察言觀色地看著一桌子人,不敢接話。倒是一直悶頭吃飯的何保城開了口:“當過國民黨,也不一定永遠是國民黨。”
望春知道何保城在說他自己呢。現在大家都怕被別人看成國民黨。好在共產黨歡迎投誠,像開淼這樣的就得到了重用。那個舅爹爹搞不好是臥底的共產黨?反正都是抗日的。那也算是老革命了。要是舅爹爹也調來武漢,搞不好也是個大官呢!望春心裏這麽一想就踏實了。何家不僅僅有錢,有文化,還有革命基礎,有上層關係,對自己的前途一定有幫助。
飯後望春搶著把收拾碗筷的活都包圓了。吳鳳珍看著高興,心想:自己這一輩子伺候何家的人,男人從來不上手幫忙。還是這個準女婿知道疼人。將來青竹算是有福氣了。
老劉很久也沒來探望何家人,但是區裏人對他的威望越來越有目睹,都佩服得緊。舅爹爹錢光庭音信全無,不知道他是死是活。何家人想起來就隻有一聲歎息。
第二年春節,望春和青竹成了親。考慮到他們家房子小,望春就住進了何家的房子,成了實質上的上門女婿。而大家原本期待開淼可以在春節期間回漢口休假,把他們的親事和青竹的一起辦了。可是開淼在電話裏暗示,朝鮮半島局勢緊張,東北空軍基地全員不給休假。青蓮在失望之餘又一次墮入了遙望擔憂的境地。她日夜祈禱,也日夜安慰自己:開淼不回來沒關係,開淼不和她成親也沒關係,隻要他能平安無事,就是菩薩開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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