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紅霞飛，戰士打靶把營歸，把營歸......”一隊解放軍戰士排著隊，放聲高歌，在院子裏走過，進入籃球場。很快，他們脫掉外衣，穿著統一款式的軍綠色背心，開始了籃球比賽。不一會兒，操場邊就聚集起來老少觀眾，喝彩加油。
Mat站在Pia家的陽台上，手裏握著軍事望遠鏡，睜大眼睛，目不轉睛地觀看比賽。夏露為了掩蓋他耀眼的金發，給他的腦袋上扣了一頂姥爺以前的軍帽。剛才，夏露把這個“大頭娃娃”從門衛眼皮底下牽進大院兒裏，心裏忽然覺得回到了Pia小時候。Mat的手攥著她的，因為緊張刺激直冒汗。等他們終於進到家裏的時候，Mat摘掉大頭娃娃頭套，小臉兒紅撲撲的，興奮地咧開嘴大笑。夏露背著一向有原則有覺悟的姥姥“幹壞事”，感到開心得要命。
過了一會兒，就聽見“噠噠～嘀嘀噠～”的軍號聲，Mat激動地看著夏露。
“Lucy！這是幹什麽的聲音啊？”
“下班號。食堂要開飯了。”夏露說。
“那我們去吃飯嗎？”
“嗯，我覺得還是買回來吃比較好。你帶好頭套，跟著我，別說話哈。”
Mat不可遏製地渾身緊張，覺得刺激極了。於是，他立刻帶好頭套，跟著夏露拿著飯盒去食堂。好家夥，那麽多人，那麽大一推車的中國麵包（饅頭）。他看得幾乎邁不動步子，時不時用兩隻手托著娃娃頭套轉動腦袋看熱鬧。夏露忙著跟熟人解釋這個是親戚的孩子，跟著她學英文的。他們買好飯菜回家，Mat忙不迭地拍照片，說是要讓爸爸看看中國軍隊的食品。
豆沙包、花卷、胡蘿卜燒肉、丸子燉粉條......Mat吃得好開心。一邊吃飯，Mat喋喋不休地給夏露講飛機。
“你知道大飛機上都有一個神秘的壁櫥嗎？我告訴你吧，是裝死人用的！”Mat得意地說。
見夏露驚訝的樣子，他立刻講：“沒騙你。要不然萬一在長途飛機上死了人怎麽辦呢？總不能和別人一起坐一路吧？”
夏露認真地點點頭，問：“那你爸爸開長途，會睡覺嗎？在駕駛艙睡？”
Mat揚了揚眉毛，道：“當然睡覺，但不在駕駛艙。他們有自己的小空間，可以躺下睡，但是有限定時間的。還有，機長和副機長吃的東西要完全不同。”
“為啥？”
“怕食物中毒啊。那麽不會兩個人一起出問題。”Mat開心地笑了，然後拿出來自己最得意的一條：“你知道乘客的排泄物都去哪裏了嗎？”
在吃著飯的夏露尷尬地僵住了，她一邊咽下食物，一邊搖搖頭，說：“是不是不該在餐桌上討論這個啊？”
Mat立刻道歉：“對不起！我等下再告訴你。不過，你要記住，如果從天上掉下來藍色的冰塊一樣的東西，千萬不能拿舌頭舔啊！”
夏露聽著就哈哈大笑起來，引得Mat也跟著笑，直到兩人都笑出來眼淚。
Chris和Pia忽然有了難得的私密時間，好像是撿了一把百元大鈔一樣，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花了。
“先睡覺還是先吃飯？”Chris問。
Pia笑得直顫：“隻有這兩個選項？”
“嗯，人生需求金字塔從下往上，一個個來。”Chris緩緩閉了一下眼睛，微笑裏頗有挑戰的意味。
“偏不。我要一邊吃飯一邊睡覺。”Pia知道自己在耍賴。可是唯有如此，可以減輕她即將離別的悲傷。
“天，你真的讓人傷腦筋啊。”Chris摸摸下巴，問：“中餐有什麽拿在手裏吃的，好像漢堡包的？”
“當然，我們有包子，有油條，有......對了，你還沒試過煎餅果子呢，咱們買了回酒店吃可好？窩在床上吃？”Pia想想也覺得有點像小豬。
“行，聽你的。”
於是兩個人買了煎餅果子，跑回酒店，踢掉鞋子，跳上床一起啃。Pia吃著吃著就一頭躺在了Chris的腿上，心滿意足地說：“像小豬一樣腐敗，真的很過癮。”
Chris低頭含笑看著她全身心都放鬆愜意的樣子，心裏一陣柔軟。天下真的有這麽容易滿足的女人嗎？他不願意把Pia和Dianna比較，但是心裏還是不自覺地在發現她們不同之處時暗自慶幸和驚喜。天下真的有可以長久的簡單幸福嗎？他總是會想到自己的父母，他們真摯而溫潤的感情，是他的財富。那一刻，看著Pia滿嘴油呼呼地吃著包在薄塑料袋裏的煎餅果子，他下了決心，隻要生命在，就不辜負她。
“Pia，想好了嗎？為什麽不結婚呢？”
Pia舔了舔嘴唇，閉上眼睛思考。待她再次睜開眼睛，看向Chris的時候，居然淚光閃閃。“Chris，對不起，我......其實很害怕。”Pia坐起身，把剩下的煎餅果子放在床頭櫃上，抱著雙膝坐著，不出聲。
Chris迷惑又心疼，想了一下，把手掌放在了Pia後背上。
他掌心的熱度，讓Pia忽然淚如泉湧。她扭頭看著Chris，說：“上次你說你是自卑的那個，其實是我。我一直不敢麵對骨子裏的不安全感，覺得那是自己的錯，是對你不公平。但是......”
Pia轉過身來，跪在床上，緩緩地說：“我不是故意的......那種不安全感很令人苦惱。我需要非常理智地區分風險與放心的界限。很累，很無助。”
Pia的話始料未及，Chris扶住Pia的肩頭，說：“我承認自己疏忽了，沒體會到你的感觸。Pia，能告訴我為什麽嗎？是因為你父母的事情嗎？”
“是一部分。從小父親出差不在家，母親就特別焦慮，而父親會對她的焦慮生氣，說她無中生有，杞人憂天。可是你看看，是無中生有嗎？是杞人憂天嗎？而我父親他是個很會算計，很會給自己留餘地的人。我偷偷聽到他說，希望我媽能大度一點，學習有的太太，體貼老公在外麵打拚的不容易，對老公的走神兒出軌睜隻眼閉隻眼。他還說，男女有別......”
Chris聽了沒敢接話，但是皺起來眉頭。
Pia抽了抽鼻子，接著說：“我害怕那樣的婚姻關係。我怕那是普通人性無法避免的局麵。我覺得，不結婚，如果麵對背叛，失去的就是一段感情；結了婚，發了誓，全身心投入，再麵對背叛，失去的就是自我。Chris，不是你不好，是我怕......”
Chris伸出手攬住Pia的脖子，讓她靠在自己肩頭，拿腦袋靠著Pia的頭，說：“我明白了。雖然不是特別理解，但是我可以感受到你說的恐懼。Pia，你的恐懼就是我的，咱們一起來麵對，好嗎？其實你說的都是現實的東西。人越是認真，越會患得患失。”
他拉著Pia的手，兩人一起靠在床頭，低聲說：“你看過宮崎駿的動畫片《天空之城》嗎？我是宮崎駿迷，因為他是個飛行迷和空軍迷。”
Pia搖搖頭說：“沒看過這部。其它幾部我也喜歡。”
Chris給Pia大致講述了一下動畫片的內容，說：“拉普達是人們追求的天空之城，而最後毀滅了。隻有被長著堅強樹根的大樹帶動的上半部升上了天空。最後有一段對話，好像是說-----拉普達滅亡的原因寫在肯得亞山穀的歌詞裏------根要紮在土壤裏，和風一起生存，和種子一起過冬......無論你擁有多少驚人的武器，也不管你有多少厲害的機器人，隻要離開土地，就無法生存。”
Pia認真聽著，覺得Chris是拿拉普達來比喻婚姻。Chris轉頭看向Pia的眼睛，裏麵充滿的不是說服的欲望，而是深情的表白：“我們飛行員每次升空，都有一種不確定性。但是，飛行的意義又是那麽令人折服。Pia，你觀察過嗎？北京晚春到處都是的飛絮，其實是樹的種子。它們最終的目的是紮根，是曆盡風雨之後的希望，是不確定中的確定。每次起飛升空，我覺得自己就像是一枚柳絮，將自己的生命交托給了無盡的長空和變幻莫測的風。我能夠操控的隻是方寸之間的把握。剩下的都是命。但是，那方寸之間的篤定和堅守，才是飛行的意義，是最燦爛的東西。尤其，是為了自己愛的人。你說對嗎？”
見Pia含淚點頭，Chris再加了一句：“咱們之間，早就有了種子，一起紮根吧。”
“我明白。你以前說的我也都明白。謝謝你，給我一點點時間好嗎？”
“好，我等著風將你這枚柳絮吹向我的那一天。”Chris沒有再說話，他心裏明白，一個人的恐懼是慢慢積累起來的，也會慢慢褪去，但是需要時間和嗬護。如今，他對心愛的人發出了一起紮根的邀請，他願意在全心擁抱中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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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純屬虛構，原創作品，未經許可請勿轉載，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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