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史小說《黃裳元吉》第四十三章 東歸
一二二三年的三月十日，春天來到的季節，萬物複蘇草地泛青，天氣晴朗的春陽高照，氣溫不冷不熱，人們隻要穿著一件單袍就非常舒服。寶音坐在東歸的車隊中，隨著馬車的搖晃身體也隨著顛簸，她看著馬車前後五千人的騎兵隊伍，有些不解成吉思汗對丘真人的愛護到了這樣隆重的地步。丘處機在成吉思汗的雪山大營行宮隻是去了幾次，每次成吉思汗召見時，會在他的大營行宮住小半個月，然後就帶著弟子全體返回到撒馬爾罕城。那是個充滿伊斯蘭風格的城市，當地的居民都是信仰伊斯蘭教，人們都穿著伊斯蘭的服裝，男人的都留著濃密的胡須性格豪用，做事猛烈粗獷。丘處機一行人和當地人交流不多，畢竟是兩個不同的宗教信仰，除了給當地無數因兵災淪為傷民和難民施粥治病外，閑暇時候全真教弟子都是關門內修，寶音也是被師兄們教導成長。
這段時間寶音和耶律楚材接觸比較多，跟著他和丘處機到處出遊，談詩論道，寶音佩服叔叔淵博的知識，道教，佛教，儒教學識和丘真人是旗鼓相當。那天和丘處機談論道教，他拿出了最近和友人寫的二十幾首詩歌，每首詩都是以道家的玄結尾，讓寶音和全真教的弟子大開眼界，佩服耶律楚材的道學深厚的學識。
“惟有詩魂常伴我，閒吟陶寫箇中玄。”
“思量萬事多渾錯，勉力輪鎚好扣玄。”
“萬裏西行真我幸，逢君時復一談玄。”
“裏頭勳業今何在，壯歲功成愧謝玄。”
“巧拙是非無定據，到頭誰解辨黃玄。”
“詩成酒罷寂無事。淨幾明窗誦太玄。”
“縱橫觸目皆真理，坐臥經行鳥路玄。”
“何能遠遁塵囂去，且向人間養素玄。”
“莫道無為雲便了，有為何處不逢玄。”
“醉興陶陶略相似，無何鄉裏亦通玄。”
“直須箭透威音外，不用無為不用玄。”
“衰翁自揣何多幸，未死中間樂此玄。”
“掛起西軒風似水，閒將羲易索幽玄。”
“耘耔餘暇蓬窗底，獨抱遺經考至玄。”
“觸處逢渠何所礙，不玄玄處亦玄玄。”
“靈雲檢點真堪笑，不見桃花不悟玄。”
“酒醒夢回無箇事，澄心忘慮體三玄。”
“迅速光陰莫虛度，迴光返照靜參玄。”
“平生受用元無盡，參透真空未是玄。”
“韻險言窮無可說，祇憑此句露深玄。”
丘處機拿過詩稿看過後，讓李誌常大聲的朗讀了二十首詩歌，眾弟子都心悅誠服的讚賞不盡，讓寶音對於道教的玄之又玄的理論理解的有了進一步的認識。在耶律楚材的詩歌中，道盡了道是宇宙本原和主宰者，是宇宙一切的開始和萬事萬物的演化者，它無所不包，無所不在，無時不存。道教的教義就是玄之又玄，是眾妙之門。
丘處機對於耶律楚材的詩歌給出了高度的評價，“耶律楚才先生是不是道家中的道教詩仙啊。”
耶律楚材謙虛的說，“道教和佛教根本上是差不多的，我跟著萬鬆大師修行了三年的佛教，所以看你們道教的《道德經》體會的就深刻一些罷了。我理解全真教修儒釋道三家的妙處，歸根到道德性命雙修，舍棄外丹修煉和符水咒語，崇尚內丹修煉，又吸收了佛教度善濟人的思想，教導教眾把善功作為修行的主要內容，是當下這個時代人們內心明燈啊。”
丘處機聽到知音的言論感動的有些動容，耶律楚材對於全真教的理解真是透徹，“耶律楚材先生是放棄修行而入了普渡眾生的大道啊，我丘處機非常的傾佩。先生要是修道修佛的話，必是一代大家，留芳百世。”
耶律楚材仿佛感觸到丘處機惺惺惜惺惺的情感，“丘真人也是一樣的，先生能夠和三個國家的皇帝搞好關係，贏得他們的尊重，比我在和帝王打交道方麵強一百倍，如果先生如果入世也一定能夠成為一代名相，千古流芳。”
丘處機聽出來耶律楚材的一絲暗流，有些怨念他躲進道教體係，不出來拯救南宋王朝的漢家文明的味道，丘處機沒有為自己辯解，在蒙古的大營中，兩個人都在夷族地盤，不能說一些什麽民族大義的道理，對於世間最聰明的腦袋，說太多都是廢話，他泛泛的而論道心，“道教的理論不隻是修仙，也是要在亂世救人，你看道教理論掌握吃透了的人，清淡家可以談玄言，縱橫家可以論權謀，兵法家可以推演兵書，君王可以施展南麵之術，神仙家可以談論修養的理論。你我都不過是選擇了一個支流，但是濟世救人的初心的一樣的，就是萬條江河歸大海。”
耶律楚材思辨的心有些平複，“確實是誌同道合，嗬嗬。”
說完兩個人相視一笑，一切都玄玄又玄玄。就在他們談笑之間，天上有一顆流星劃過，寶音跳起來喊，“師父，叔叔你們看白天都有星星墜落。”
丘處機抬眼看到沉默一會沒說話，耶律楚材也是看到臉色有些陰雲飄過，丘處機說，“看來，我要向大汗請辭東歸了。”
耶律楚材點頭沒有阻止，因為他知道天象的秘密，他是看星耀的大家。最後丘處機用了易經的一二二二年的值年卦的卦辭說，“止而巽，動不窮也。”
聽到丘處機說的見好就收的意思，耶律楚材點點頭，“其羽可用為儀吉。”
他同意了丘處機的意見，丘處機以後就是羽化的仙人，這一次萬裏西行的是會在世間留下美麗的傳說的，就和那些飛仙的仙人一樣的功德圓滿。他們兩個熟悉天道的人都知道，如果現在看到流星的天道垂像不及時離開的話，一二二三年的值年卦是水山蹇，是路上充滿坎險回頭的卦，到時候想走就沒有那麽容易了。
於是在一二二三農曆年的正月丘處機給成吉思汗遞上了東歸的辭呈，成吉思汗沒有批準，一個多月後，第二次丘處機又遞上了辭呈成吉思汗才批準了，還讓五千的騎兵親自護送丘處機回去。丘處機沒有接受封賞的財物，而是接受了成吉思汗賜予了金虎符 ，和封他為國師的稱號，高興感謝成吉思汗下詔免除全真教的勞役稅務，還能夠到處設立道觀。
一身戎衣的窩闊台站在成吉思汗身邊和耶律楚材一起看著丘處機東歸的車隊遠去，窩闊台看著這麽隆重的送行隊伍說，“父汗，不就是一個道人嗎，值得您這麽大張旗鼓的送行？”
成吉思汗眼神朝著遠方說，“漢人尊重神仙就和我相信長生天一樣，我有了他和天上神仙的助力，對我們以後出師非常有力，你們後輩要銘記在心。”
然後成吉思汗回頭望望耶律楚材，“你說呢，我的員外郎？”
耶律楚材上前一步致禮後說，“陛下確實是一個明君，治理天下就要收複民心，道教在漢地就是人心的根抵，所以發揚道教和其他宗教一樣，是治理天下的大道。”
窩闊台點頭，“父汗，派五千騎兵還是別有深意的吧？”
成吉思汗滿意的說，“你說的不錯，木華黎在中原的這次戰局吃緊，好像和金朝的戰鬥焦灼，到現在我沒有受到他的勝利的消息，你知道他一般從不報憂，我讓丘真人等了一個月多就是在等木華黎的消息，現在我派五千騎兵護送丘真人，同時也是給木華黎一些軍力支持，我們對花剌子模的進攻快結尾了，可以分出一些兵力給他，畢竟保住燕京城是我們南下獲取中原的基石。”
丘處機東歸後，成吉思汗就收到了木華黎病故的噩耗，金朝軍隊又收複了被蒙古國占領的一些城池，好在燕京還在木華黎軍隊手中。那天丘處機和耶律楚材看到的流星就是木華黎的去世的星象，因為他是成吉思汗的左膀右臂 ，對蒙古國的疆土拓展作用貢獻太大了，路上劉忠祿收到了成吉思汗讓丘處機回到宣德居住，先不要去燕京。
就是在這種失去臂膀的悲痛下，成吉思汗派人給丘處機一路上都送了四次信，信寫的非常誠摯感人和長情，“丘神仙，你路上是否感到炎熱難受？沿途的驛馬好騎嗎？路上的飲食可好？你到宣德等處，官員們招待如何？下麵的百姓如何？你身體如何？我時常思念丘神仙，我不曾忘了你，你可也不要忘了我啊？”
丘處機在東歸的隊伍中有時候坐馬車，有時候騎馬，收到一路上的成吉思汗的來信心中百感交集，這個時代最厲害的人，靈魂的訴求確實如此的單純，寫給自己的信就像是寫給家中尊長的慰問信。他心中感慨的同時又有憂慮，為什麽他急匆匆的趕回去，就是看到天道的一些信息。
那天成吉思汗邀請丘處機去打獵，在馬背上征戰了一輩子的馬上皇帝成吉思汗居然從馬上摔了下來，丘處機趕忙進言，“陛下要愛護身體，順從天意，人過六十就是老壽了，不能再幹二十多歲少壽人的事情了。”
成吉思汗被部下扶起來後，臉色慚愧，“朕以深刻的反省，神仙勸我的話都是對的，以後神仙勸我的話我都會遵從。”
丘處機看到仍有雄心的成吉思汗老邁的和自己一樣，加上那天看到了白日的流星隕落，就像在一個生機盎然的樹林看到了一枚黃色的落葉飄零，一葉知秋。他推斷了天機後，知道他們這批人都將要一個個的離開了這人間世界了，他覺得要在後麵有限的時間內，趁著自己和成吉思汗都活著還在位的時候，將全真教的地位給奠定下來，打下堅實的基礎。
他們東歸起初是按照西去時候的路線反向走，沒有走騎兵元帥建議的新路，因為丘處機心裏裝著大弟子趙道堅，他要去塞蘭城去祭拜徒弟，當尹誌平提出要帶著趙道堅的遺骨返回中原時，丘處機沒有同意，對於道家而言，身體不是自己的，脫離了肉體的桎梏，靈魂得到了升華。
最後他們到了鎮海城，參觀了宋道安帶領的八個徒弟修的道觀，棲霞觀，在當地做了一場巨大隆重的齋醮儀式後帶著宋道安等徒弟一起東歸，最後沿著蒙古草原往東走，來到蒙古的新大都和林，在這裏受到了皇後等官員的熱烈歡迎。
寶音在歡迎的儀式聚會上見到了穿著一身紅色蒙古服盛裝，頭帶著罟罟冠的拖雷王妃唆魯合貼尼，寶音想知道蒙哥的情況，就第一時間主動的走到王妃跟前行禮，“拜見唆魯合貼尼王妃，”
年紀近四十歲依舊風彩依然的王妃一刹那的迷糊，“小道長好，你認識我？”
眼觀六路的劉忠祿眼睛都在寶音的安全範圍內，趕忙走過來介紹，“王妃好，她就是我的徒弟寶音，現在被丘神仙收為了關門弟子，道號金真。”
王妃祥和的臉上閃過一個複雜又驚訝又明白過味的眼神，“呀，你就是寶音啊，原來是女兒身，嗬嗬，我以為你是個男孩子呢，現在真的變成女兒身臉上沒有藍色遮蓋是一個小美女，太神奇了。“
坐在王妃身邊的一個八九歲穿著白色蒙古單袍，頭上兩邊辮子旁邊剃光，中間梳著壽桃頭，臉色黑黢黢的男孩，像一個機靈的牧羊犬的鑽到王妃懷裏，雙手抓住寶音的手問，“原來你就是寶音，就是給我大哥哥畫了很多畫的那個夥伴？”
寶音含笑的點頭，但是舉頭環顧現場沒有看到蒙哥的影子，但是也不好問。這時候丘處機走過來和王妃問候，寶音被小男孩一把拽住說，“姐姐，他們大人要說話，你跟我來。”
寶音給師父丘真人和劉忠祿點頭後，就跟著小男孩走出了歡迎會的大帳，出了大帳後，小男孩說，“你是想找我大哥吧？”
寶音不好意思的點點頭，“是，我就是想親自告訴他，我加入全真教了，拜了丘神仙，你叫什麽名字？”
小男孩亮閃閃的眼珠放電說，“我是忽必烈啊，巴哈馬說，小時候你給我做過風車的玩具呐。”
“你就是忽必烈，你都長這麽大了，真好，你大哥呢？”
“姐姐，我拉你出來，就是不想你尷尬。”
“我尷尬？”
“對啊，我知道你和我大哥非常要好，他從花剌子模回來後，每天翻看你給他的畫冊，有時候還偷偷的落淚呢？後來皇後催促我哥哥去皇後給他定親的，我未來嫂嫂家居住一段時間，等爺汗勝利班師回來就給他們成親。當時我大哥死活都不願意走，還是被我舅舅給捆到馬上押走的，都走了半年多了。當時看到我大哥激烈的反應，我們都不知道是什麽原因，母親猜測他可能心中有人了，但我們大家都不知道是誰。去花剌子模難道和那個公主有了感情？今天我看到你終於明白了，我哥哥心中想的人是你。”
“我？“
寶音臉霎那間紅的像個秋天的蘋果，心中慶幸自己見到王妃沒有開口問蒙哥，當著那麽多人不是當眾告訴了大家答案嗎？她心中感激忽必烈這個小人精，“謝謝你，忽必烈，當初我疼你還是沒有白疼。”
忽必烈紅黑健康的臉蛋笑嘻嘻的說，“我哥哥要是知道你出家當道姑了，他可能跳河的心情都有了，嗬嗬。“
“別亂說，你這麽小懂什麽？”
“我當然懂了，喜歡一個人是掩藏不住的，當時你一進大帳就到處亂看，主動和我母妃打招呼，就是證明你也想著我哥哥。”
“別亂說，我就是你哥哥的好朋友。”
“我不信，我偷看草原上那些唱歌發情的情郎們，眼神都和我哥哥看你的畫冊的時候一樣。”
寶音被說破自己都沒有敢去想，壓根沒有想到心事，氣急敗壞斥責，“你，你別亂說，你這麽小懂什麽？”
鬼頭機靈的忽必烈看到寶音發急，反而不怕邊跑邊說，“姐姐來啊，你抓到我，我就不說了。”
說完一個鬼臉身體充滿動能的就朝前方的草原跑去，寶音受了忽必烈的嘲笑，看到蒙哥不在這裏後，心裏說不出的一股失落情緒沒處發泄，就撒開了腳丫子在後麵追忽必烈。畢竟已經十四歲的她，又自小練功，幾步就追上了忽必烈。可是忽必烈像一個不認輸的小兔子，對付寶音這個大尾巴的狐狸，左衝右躲的寶音還抓不住他，最後寶音不得不放大招，來了一個泰山壓頂才把忽必烈的小人整個壓在自己身子底下，“看我不是抓到你了，看你還說不說？”
忽必烈嬉皮笑臉的躺在草地上，“姐姐你長的太好看了，就像仙女一樣，我都看不夠。”
聽到他的話，寶音臉色又一紅，翻身鬆開了忽必烈這個小人，“你再亂說，我不理你了。”
忽必烈坐起來頭死皮賴臉的靠著寶音說，“小姐姐，我不說了，我帶你到這裏，就是不想他們知道你和我哥哥的事情。”
寶音感動的伸出手攬住忽必烈的肩頭，“謝謝你，忽必烈，再次見到你真的很高興。”
“我也很高興，你和我哥哥跟著爺汗走了，母親在吃飯時候經常說你和大哥的故事，說的我都想有一個聰明的夥伴一起成長。”
“你不是有個小一歲的弟弟，他叫什麽來著？”
“阿裏不哥，我不喜歡他，他老是到母親那裏告我的狀，雖然我們都是一個父母親，還不如別人對我好。”
“你大哥喜歡他嗎？”
“喜歡，他是我大哥的跟屁蟲。”
“嗬嗬嗬嗬，”
忽必烈狡黠的一笑頭靠著寶音的胳膊，“姐姐，以後我和你在一起好不好？”
寶音意外的扭頭看著他，“你？你長大也要娶親，而我是出家人？”
“嗬嗬嗬，姐姐你上當了，我是說好朋友的那種，嗬嗬嗬。”
“你這個鬼頭精，看我怎麽收拾你。”
“嗬嗬嗬嗬，饒命，我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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