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ris利用在家休息的日子，和Mat好好地談了幾次。開始的時候，Mat還是一口咬定自己要在家上學，也對於爸爸懷疑他和媽媽炒股票的事情堅決否認。
“Mat，你如果覺得在家讀書好，爸爸會好好考慮的。但是，咱們不是說過嗎，去問問專家的意見。我的擔心是你已經比以前進步很多了。在學校有很多小朋友一起，老師也對你不錯。拚字比賽還多虧了老師和那些義工家長的訓練呢。你都不知道，放在去年，我完全無法想象你能處理得這麽好。告訴我，你在學校開心嗎？你自己開心和覺得舒服最重要。”
Mat想了想，說：“我比以前開心很多。不那麽怕了。我覺得在人群裏也舒服很多，我喜歡看人。”
“那你有沒有交到朋友？”Chris和Mat一邊在院子裏扔橄欖球，一邊問。
Mat接住一個球，抱在懷裏，思考了一下說：“我有新朋友。他叫Jay，我們下學期打算一起參加象棋班。不過他說，要是我在家讀書，他會來找我下棋的。媽媽說，這是對友誼的考驗。”
Chris沒有直接做評價，而是笑著說：“那聽起來真的是個不錯的朋友呢。還有沒有別人，你希望交朋友的？”
Mat把球丟出去，問：“女生可以嗎？”
“當然啊。”
“我覺得Sam很可愛，不過我沒敢和她說話。”Mat一本正經的樣子讓Chris忍不住想笑。
“為啥呢？她既然很可愛，就不必害怕啊。”
“那你第一次和Pia說話，害怕嗎？”Mat抓住球，認真地問。
Chris沒想到Mat這麽快就把焦點放在了自己身上，點了點頭說：“還好。不是很害怕。”
“可是媽媽說你怕女生。所以她說你和Pia談戀愛不容易，要給你攢點錢......”Mat忽然意識到自己也許說得多了，不由得低下了頭。
看到兒子的樣子，Chris打了個圓場：“嘿，我累了，咱們回去吃根冰棍兒吧？”
Mat點了點頭。
爺倆從冰箱裏拿出來兩條冰棍兒，坐在廚房料理台旁邊吃。Chris貌似隨意地問：“如果接著在學校讀書，你覺得怎麽樣？”
Mat舔著冰棍兒，說：“挺好啊。”然後他警惕地看著爸爸：“你是不是和媽媽不開心了？難道她不願意給你錢嗎？”
“Mat，不是錢的問題。我自己有工作，還負擔一部分媽媽的生活費呢，你覺得我需要她炒股票掙的錢嗎？”
“媽媽說也許Pia喜歡。而且，你們也許要結婚，所以要存錢給你們。”Mat皺起來眉頭：“爸爸，我以前就問過你，Pia是不是那種很貴的類型。你說不是的。”
“嘿嘿，不是的。我和Pia在金錢上的觀念比較一致。Mat，媽媽有時候說話有一點點誇張了。嗯......今後她打算多工作一些。那麽你可能會有更多的時間去姥爺家住，可以嗎？”
“媽媽也缺錢了？你不是給她錢嗎？”
Chris覺得問題被越說越繞。於是他幹脆直接和Mat說：“炒股票有風險，有壓力。你太小了，不能像以前那樣炒股票，影響休息。你如果每天都睡夠，是不是上學也會開心一點？”
“那倒是。不然我會上課睡著，或者課間睡，沒法出去玩。”Mat小聲嘀咕。
Chris覺得心疼了。他摸了摸兒子的頭發，說：“媽媽也承認以前那樣不對，她會改正的。另外，你記住，我不需要錢。Pia也不需要。我們將來結婚也不需要更多的錢。”
話一出口，Chris都驚訝了。結婚？自己還沒來得及認真地計劃，更沒有問過Pia。可是今天卻很是自然地提到。
“爸爸，Pia是不是以後可以免費教我遊泳了？”Mat張大他碧藍色的眼睛問。
Chris笑笑說：“當然啊。”
“既然她免費，我可不可以讓她教我別的東西？”
誒，這孩子學會順杆兒爬了？Chris饒有興致地看著Mat，問：“還有什麽？”
“學中文和包餃子。”
“當然啊。不過學中文可不是那麽容易的。”Chris開心地把自己在北京學說中文的糗事稍加修改，講給Mat聽。Mat拍著桌子大笑。然後忽然認真地說：“那中文的F Word到底應該怎麽說？我學會了就可以罵那些討厭的小孩，他們也聽不懂。”
Chris哭笑不得。
Pia在舊金山的最後一個周日，買好了材料，準備去Chris家包餃子。Mat一早穿戴整齊地從房間裏出來，把Chris嚇了一跳。“嘿年輕人，你這是要去教堂嗎？”
“今天不是Pia要來？這是我第一次和她正式一起吃飯。”Mat很是認真地說。
“喔，也對。謝謝你！”其實Chris心裏還是很受用的。
“不客氣。你不用緊張。”Mat說完就去把門打開，準備Pia的到來。
Pia提著大包小包進了屋子，把東西放在廚房，看到Mat一本正經的，心裏開始緊張起來。第一次在墓地見到這個小鬼，氣鼓鼓的好像一條小醜魚。一年多下來，他真的是成長了不少，不但長高了，表情神色也像個小大人似的。準確地說，像個小學究。
“嗨，Mat，你好啊！”Pia說。
“你好！我可以叫你Pia，還是......你姓什麽呢？”
“我姓古。好像英文字......嗯......goofy，去掉fy。”Pia一時不知如何解釋。
“喔，明白了，goo女士。謝謝。”
Mat不說話了，站在那裏琢磨著。Chris走過來和Pia親吻打招呼，然後說：“Mat想和你學中文呢。”
“是嗎？好啊。對了，咱們可以一邊包餃子一邊學。”Pia看了看Mat，說：“有個禮物給你。”她從包裏拿出來一條小圍裙，說：“廚師必備。”
看著Mat套上圍裙，Chris心裏舒了一口氣，總算不用擔心麵粉把他的西服外套給搞得一塌糊塗了。
Mat和Chris的動手能力都讓Pia讚歎：他們很快就能包出來像模像樣的餃子了。Mat也越來越開心，對Pia說：“我還是叫你Pia吧。我們班的Jay說他有兩個媽媽，他都叫媽媽。可是我覺得我還是叫你Pia比較舒服。”
Pia聽到這話，一下子紅了臉。她偷偷抬起眼睛看Chris。Chris表情尷尬地攤了攤沾滿麵粉的手，不知如何接話。
空氣凝固了半分鍾，Mat又說：“我爸說你可以免費教我中文和遊泳，真的嗎？”
Pia笑了出來，說：“當然，我的榮幸。”
吃了餃子，教了Mat幾句中文，他就被姥爺接走了。Pia在廚房收拾，Chris則在客廳打掃。一時間，Pia覺得似乎這就是他們的日常。她站在水槽前麵，出神地想：就這樣，簡簡單單的，就很好啊。人這一輩子到底要什麽呢？是不是越擁有就越想要更多的東西？她做不到像閨蜜丫丫那樣追求學問，也做不到像博雨那樣拚事業，她就是個資質中上的設計師，可以糊口，僅此而已。那麽，在平淡的家庭日常之外，她的定位是什麽？媽媽這樣一輩子圍著家庭轉，反倒是被淡忘和拋棄了......
恍惚間，Chris從身後環抱著Pia，問：“累了嗎？你放下吧，等下我來收尾。”
Pia轉過身，問：“你熱愛自己的職業嗎？生活的意義是什麽？”
Chris吃了一驚：“你原來愣在這裏思考哲學問題？嗯，我喜歡自己的工作。生活的意義嘛，沒有想那麽多，日常就很好。”
Pia又問：“那麽生命的意義呢？什麽算是有價值的一生？”
“越說越深奧了。讓我想想，一定給你答案。不過，有時候，不僅僅需要思考，也需要實踐的......”Chris親吻了一下Pia，說：“真的這麽快要回北京？”
“嗯。兩個麵試都沒成功。我也需要想想自己的計劃了。也許，還是先回墓地工作一段時間。春節要到了。這是我父母離婚之後第一個春節。我得回去陪陪我媽媽和姥姥。春節之後，再做打算。”Pia的情緒有點低落。
“我理解。反正我會經常去看你的。等你回來，再試試其他公司也行啊。”
Pia笑了笑，投入Chris的懷抱，靠著他的肩膀，感知耳邊他呼吸的熱度。“我會想你的。”
“我也是。Every time you go away, you take a piece of me with you。”Chris輕輕唱出來這一句。
這句歌詞更是讓兩人依依不舍，唯有深情一吻，可以無言地表達和無助地排解濃濃的離愁。
Pia又登上了飛回北京的航班。Chris送她去機場，在和Pia擁抱吻別後，遞給她一張紙，說：“這是我對你前幾天提出的問題的答案。你在飛機上看吧。”
沒等上飛機，Pia在登機口就迫不及待地攤開了那張紙，上麵是認真的字跡：
“一個男人一個女人，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在彼此眼眸中閱讀愛意；
“一個父親一個母親，依偎相擁，看著新生兒在睡夢裏露出笑容；
“一個長者一個晚輩，在生命即將消失的時候，傳遞最後的囑托和祝福......
“我覺得這些都是人生中最重要最美好的畫麵，是我心目中生命的意義，雖然樸素，卻很綿長。歡迎補充。Pia，你的答案會是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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