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萱看著對準自己的黑洞洞的槍口,驚恐地張大了眼睛,叫都叫不出來,旋即感到被人猛然推開。槍響之後,她看到Dusty右邊鎖骨下的肩窩處連中兩槍,仰麵朝天倒在了自己身邊,忍不住驚叫起來。
錢光庭的匕首飛出去,正中江源翔太的後心。隻見他立刻僵住了,然後撲倒在地。他長嘯一聲“千夏!”,旋即咬碎了衣領裏的毒藥,頓時口吐鮮血喪了命。
“Dusty!”碧萱撲了過去,看到Dusty肩窩湧出大量鮮血,已經失去了知覺。錢光庭先是衝進房間,確認了田中的死亡之後,再跪倒在Dusty身邊,動手幫助他止血。
“碧萱,你幫他壓住傷口,我得去找車或者找到電話,不去醫院他會沒命的。”錢光庭拔腿就跑出了院子。
傷口出血很猛,碧萱覺得就算是拚了力氣去按壓,指縫裏還是有熱乎乎的鮮血不斷湧出來。她心慌得喘不過氣來,歇斯底裏地叫道:“你醒醒,快醒醒!”
Dusty醒了過來,眼神迷離地看著她,似乎搞不清狀況。
“你醒了?你醒了!別睡別睡!”碧萱慌亂地說。“老錢去找人了,你堅持一下。”
Dusty的呼吸急促起來,他皺了皺眉頭,牽扯嘴角笑了一下,說:“你別慌,我死不了。”
隨著出血量的加大,他開始覺得冷,渾身不由自主地發起抖來。碧萱淚流滿麵地陪他說話,就怕他昏睡過去一睡不醒。
“日本鬼子都死了,老錢馬上會找到車子送你去醫院。你堅持住啊。想想碧芝,我覺得她一定會很快飛過來的。”碧萱一邊抽泣一邊說。
碧芝?想到碧芝,Dusty的確精神為之一振。她這兩天要擔心死了,不行,自己一定要活著見到她。如果這次撿回來一條命,他一定要娶碧芝為妻。然後他們生好多孩子,帶出去像一支隊伍......
在美好的願景中,Dusty還是昏睡了過去。
錢光庭在一家小旅社找到電話,打給喬教授,問到美國領事館的號碼,告訴他們Dusty急需救治。不久,兩輛軍車開過來,一個醫生模樣的人立刻施救。當他們把Dusty抬上車遠去之後,碧萱舉著沾滿鮮血的雙手,癱軟在錢光庭懷裏,放聲大哭。
逃離一個個光怪陸離的夢境,渾身如在烈火裏灼燒,意識幾度飄渺天外的Dusty終於醒了過來。第一眼,他就看到了夢裏的天使-----他心愛的碧芝正關切地注視著他。
看到他睜開了眼睛,碧芝忍不住眼淚,卻也溫柔地笑了。摸了摸Dusty的頭發和臉頰,碧芝的擔憂、焦灼和欣喜在她哀怨漫漲的黑色雙眸裏蕩漾。伸手握住碧芝那冰冷發抖的手,Dusty終於感到重返人間。
病房窗口灰白色的紗簾篩進來秋季金黃色的陽光。刷著一半藍綠一半米白的牆上,一片片油漆無力地斑駁著。碧芝風塵仆仆,穿著類似男裝的淡咖啡色薄毛料西服,腰間係著一條黑色絲絨腰帶,胸前是Dusty送給她的皮革胸花。她在一天前趕到醫院,寸步不離地守護著愛人。看著她臉色蒼白,掛著黑眼圈,Dusty心疼地在她柔若無骨的手背上敲擊著摩爾斯電碼:對不起,讓你受驚了。
碧芝搖搖頭:噩夢已經過去。你一定要快一些好起來。
Dusty笑著閉了閉眼睛:我等不及和你一起回香港。我有一件大事要做。
碧芝:?
Dusty:關於你,關於我們。是個秘密。
碧芝笑了起來,臉上帶著溫柔的嬌羞。
Dusty:這兩天我拚命地想著這件事。真的,是玩兒命地想,才能讓我不鬆掉那最後的一口氣。你等著,我一定會告訴你的。要不然,我就白想了......
病房的門開了,碧萱和Tom一起走了進來。Tom徑直走到床前,麵帶責備地說:“你要嚇死所有的人了。老王說了,讓你好了以後趕緊滾回香港。他可不想看著你倒下。”
Dusty虛弱地樂了出來。因為喉頭受傷,他說不出話,隻能揚起眉毛,憋憋嘴,做了個鬼臉。
碧萱給大家帶來食品,幾個人坐下一起吃飯,也讓碧芝喂Dusty喝了幾口湯。然後她對碧芝打手勢:你回去休息一下吧?我來替你一會兒。等下Tom陪你去Dusty宿舍拿一些日用品過來。
碧芝點了點頭,和Tom一起離開了。
屋子裏一下子安靜下來,碧萱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看著Dusty,輕聲說:“謝謝你!我欠你一條命。”
Dusty笑著搖了搖頭。
“你要是出了事,我可怎麽向碧芝交待啊?明天父親會來上海,他要當麵致謝。”碧萱說著眼淚汪汪。她咬了咬嘴唇,猶豫了半晌,最終還是問:“你真的願意用你的命來換我的嗎?”
Dusty清澈的目光坦然看著碧萱的眼睛,舉手示意她拿來紙筆。右肩受傷,手臂完全抬不起來,於是他用左手寫下歪歪斜斜的兩行字:在特工眼裏,現場唯一的焦點就是需要被解救的人質。我們自己的生命在那一刻,無非就是工具,是武器,甚至是盾牌。況且你是碧芝的親人,我義無反顧。就這麽簡單。你不欠我的。
碧萱點了點頭,垂下眼簾,說:“你好好休息吧?有事叫我。”
Dusty微微一笑,閉上了眼睛。
半晌,碧萱抬起淚眼,把那張字條小心收好。她仔仔細細地端詳病床上熟睡的那個人------那個自己這一輩子心動的第一個,也是唯一的一個人。可是,他們有緣無份。如今,他隻把自己當作解救的對象,當作愛人的姐姐...... 他和碧芝應該會結婚的吧?父親這次一定是放心地把小女兒交給他的吧?
她替碧芝開心,她祝福他們。但是,她也做了個決定------從他們的視線裏消失一段時間,她需要安靜地療傷。
第二天,章文岱來了。他殷切地表達了作為一個父親對女兒劫後餘生的欣喜,對救命恩人的感激。他私下裏對Dusty說:“快點好起來,我看不得碧芝那麽傷心難過。隻有你,可以讓她徹底開心起來,而且幸福一輩子。”
又過了一個星期,Dusty出院回家的那天早上,碧芝發現病床旁邊碧萱留下來的一封信:
“親愛的碧芝、Dusty:
我走了。目前上海已經不適合我繼續生活下去。我會北上尋求自己的理想。但是總有一天,我會回來的。也許,我會錯過你們的婚禮,請提前接受我真摯的祝福。祝你們心心相印,白頭到老。
你們是幸運的人,好好珍惜彼此吧。
愛你們的,
碧萱”
碧芝拿著信,淚眼婆娑。她倒在Dusty身邊,將頭埋進他的臉側。Dusty伸出一隻手,緊緊摟住了碧芝,輕輕撫摸她的秀發,感受她無聲的哭泣,心裏生出來一絲愧疚。如果不是自己當初的“任務”,也許姐妹倆永遠不會生出來嫌隙。雖然碧萱的信看起來都是祝福,但他還是讀出來字裏行間訣別的傷心和失落。怪就要怪這個時代,怪就要怪這場戰爭,怪就要怪人是那麽複雜的感情動物。
怪就怪這無緣偏偏無法放手,有緣卻很可能難以為繼的滾滾紅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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