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邱帶著Pia去了一間茶室。
“本來認識你的第一天就打算帶你來這兒的。怎麽樣？環境不錯吧？是不是特別適合傾談、哭訴、交心？”鬱邱邊拉椅子給Pia坐下，邊笑著說。
剛才在路上，Pia就發現鬱邱心情不錯，一幅誌得意滿的樣子。問他是不是又拿到好項目了，他說不是。Pia也沒多問，心想，今天還是抓住重點，把事情說清楚的好。
“來，嚐嚐今年的好茶。嗯，這個菊花涼糕也很好吃，一股子清香，你試試看。等下看看晚餐想吃什麽，他們的素菜口碑很棒的。”鬱邱看了Pia一眼，敏感的他立刻發現有什麽事情不對勁。於是他說：“先吃飯還是先說事兒？你會不會是那種肚子餓的時候就脾氣欠佳的人啊？那還是先吃點兒東西墊巴一下好。”
Pia把鬱邱放在她盤子裏的涼糕送入口中，哇，真的是美味啊。鬱邱說的沒錯，自己就是餓著肚子平白無故會有三分怒的人。於是她安心喝了茶，又吃了豆沙米糕。那細膩的白色米糕配著帶有桂花香氣的紅豆沙，堪稱一絕。
“好吃吧？”鬱邱看到Pia眉頭神色放鬆下來，小心地問。
“嗯，真的好吃。我以後有空要研究做甜點。真是讓人開心的東西啊！”Pia說著帶上了微笑。
“好啊，去日本走走，他們那種精致的甜點真的是藝術。”
“鬱邱，我......你......你是知道的......”Pia的吞吞吐吐讓鬱邱得著空子插話道：“我知道你說過你有男朋友。是這事兒嗎？”
沒想到鬱邱這麽直接，Pia反倒是不知如何繼續了。頓了一下，她說：“對，我男朋友在美國。所以，我想，咱們之間......”
鬱邱神定氣閑地給Pia滿上茶，說：“剛才在車裏你問我為啥高興。我告訴你吧，羅天助和上官湜的小破公司眼看著就要完蛋了。這一對狗男女，吃裏扒外的，終於搬石頭砸了自己的心肝兒肺。哈哈哈！我當然開心了，裏麵也有你的功勞呢。等下有個獎品給你，在我車裏。”
Pia對於這話題急轉，完全沒有準備，腦子繞不過來那個彎兒來。
鬱邱笑笑說：“我這個人其實做生意一直講和氣生財的，不鬥狠。可是不能忍受人家把我當傻子來耍。”他喝了口茶，看著Pia的眼睛問：“美國男朋友是你杜撰的吧？那個什麽Chris，不過就是你拿來當擋箭牌的，對不對？”
還沒等Pia回話，鬱邱又追了一句：“我有那麽可怕嗎？皮皮魯，我又不是大灰狼。”
Pia被堵了幾下，卻是激發了她的決心，於是說：“你不可怕，我也沒騙你。Chris是我在美國的男朋友。我們正在進一步發展。”
“噢，真的啊。他是個老美？幹嘛的呀？”鬱邱的眼神瞟到了Pia腦後，不聚光了，貌似不經意地問。
“對，他是白人，是個飛行員。”
“空軍的？”
“民航的。”
“噢，真人真事兒。好吧，皮皮魯。我相信你。來，我看咱們今天就點個套餐吧，省得費心了。內個，順便聊聊項目的事情，行嗎？我要出差兩個星期，給你交待些任務。”
Pia對於鬱邱的急轉彎又一次覺得跟不上。她點了點頭，心裏琢磨著鬱邱這是知難而退了？還是要采取迂回戰術？
菜一道道上來了。雖然是精美的素菜，卻都有“肉欲”的名字：一個“素”字後麵跟著雞鴨魚鵝肝之類的，讓人懷疑這素心的純良。還有的菜撒著明晃晃的金箔，可以看到“無為”後麵的野心。就像鬱邱的態度一樣，雲淡風輕的外表下麵，會是何等的複雜和叵測？
鬱邱其實真的是內心波濤洶湧。他傷心了。這麽多年來第一次，他居然讓一個小丫頭給脆拒了！皮皮魯變相地拒絕了他------雖然他從來沒有表白過。也好，挺給自己留麵子的。不過，既然沒表白，她的“拒絕”就無從說起呀。故事還沒完，沒完。
飯後鬱邱送Pia回家，正好碰到下樓倒垃圾的姥姥。鬱邱心裏樂了：天助我也！
他從後備箱裏拿出來給姥姥和Pia媽媽的水果點心，還有一個深灰色的大盒子，也一並拎在手裏，和姥姥說說笑笑地上樓去了。Pia跟著他們，心裏七上八下，五味雜陳。
鬱邱沒有多做停留，很快告辭回家。Pia在房間裏打開盒子，裏麵躺著好久以前自己在名牌店看上的那條灰色的禮服裙子。她把盒子蓋子扣上，走到桌前，打開MSN，給Chris留言：信收到了，謝謝你。我會去剪個短發。你什麽時候來？
Pia看著桌子上那盆剛剛帶回來的仙人球，這麽久了，就把它忘在了陽台一角，沒人澆水，陽光也不怎麽曬得到，但是卻悄悄地結出來一個花苞。如果澆點水，曬曬太陽，估計很快就會有怒放的回報。這花可真夠皮實也真夠實在的啊。
想起來以前自己“腳踏兩花盆”的比喻，Pia不由得笑了出來。看看，這半年多，兩個花盆裏是都發芽了。不同的是，Chris好像那一盆仙人球，以前用自己的刺做了防衛，一副生人勿近的姿態，如今卻為一個人兀自盛開了。Pia問自己，給過他陽光和雨露嗎？他這樣不計後果的盛開，是不是有點傻？但是同時，Pia既羨慕又佩服他的勇氣。
在接下來的兩個星期裏，Pia收到了Chris從不同城市寄來的明信片。雖然都是隻言片語，可是Pia讀出來他的關懷和迫切。在姥姥質疑的眼神裏，Pia暗自做著倒計時，每天早上一睜眼，就欣喜地在腦子裏把昨天的日子用濃重的筆墨劃去。日子一天天近了，鬱邱也出差回來了。Pia約了發型師，剪了一個很短的短發。當她拎著大盒子走進鬱邱的辦公室，把那條裙子還給他的時候，鬱邱差點沒認出她來。
“皮皮魯？你......你帶著假發套？”鬱邱故作驚訝狀。“趁我出差搞的新造型？”
Pia笑了：“真發套。”
鬱邱看了看大盒子，說：“對不起哈，我自做主張買了這條裙子，就估摸著你可能會退回來。沒事兒，下次你自己去挑喜歡的，好吧？嗯，短發挺漂亮的，我喜歡。”
“謝謝你，鬱邱。我今天還有一件事----我打算辭職了。”Pia的話一出口，鬱邱就僵住了。Pia看到，心裏忽然有點不忍。一直以來，鬱邱對自己算是很尊重，很關心了。但是她心裏明白，早點退出來對大家都好。
鬱邱心裏一陣刺痛，他忍了忍，說：“這個......我沒料到。你......大可不必。我是說，難道你不需要這份工作啦？打算回美國？這個項目剛開始啊，多好的機會？”還沒等Pia回答，他又加了一句：“就算是走，你也給我幾天時間吧？我在項目上還挺依賴你的呢。我是說......你的設計方案做了一半兒啊。”
“嗯，我不會馬上走的。就是和你說一聲，我一邊做方案，你一邊找人手，好嗎？”Pia問。
“那......行吧。”鬱邱依舊不溫不火地笑笑。
鬱邱看著Pia走出去的背影，心裏難受極了。鬱邱總是很早來辦公室，Pia則和那幾個年輕人一起踏著點兒來上班。今天她來得也很早，估計是為了和自己宣讀這個“判決書”吧。
從百葉窗的縫隙裏，鬱邱正好可以看見Pia在自己桌前坐下來，放好東西，就開始對著黑暗的電腦屏幕發呆。她的頭發真的剪了啊，真的剪得這麽短啊......微微卷起的發尾，輕柔地勾勒著她白皙的麵龐，和她臉上眉毛眼睛嘴巴的弧度一唱一和的。鬱邱琢磨著，皮皮魯的臉，就像一首歌。像她自己唱的那首歌一樣，不那麽激昂嘹亮，卻滋味悠長。皮皮魯的人，也像那首歌一樣，不那麽曲折跌宕，而是坦白清澈。
“為何人生淡薄”？那句歌詞很戳心。鬱邱在商海浮沉，在情海揚帆，本以為可以忘卻童年生活的悲哀，但是那種孤寂感卻每每偷襲。隻有認識皮皮魯以後的這段日子，他感到了一種踏實，一種連自己都被感動了的渴望。但是，現在皮皮魯也要離自己而去了。心痛，心痛。搞垮羅天助和上官湜所帶來的喜悅忽然煙消雲散。鬱邱覺得自己空蕩蕩的。
他站起身，穩了自己一下，走出去對Pia說：“我去植物園走走。等下你們自己開會吧。”
鬱邱剛出去，幾個年輕設計師就陸續到了。一個女孩子悄悄問Pia：“鬱總怎麽了？臉色陰雲密布的，剛才我看見他站在自己車子前麵發呆。”
Pia半張著嘴不知如何回答。正在這檔口，大門被猛地推開，一個男人怒氣衝衝地叫道：“鬱邱，你給我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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