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大瞬間】第235期
人車情未了
9805 楊義紅
【編者按】
《科大瞬間》前幾期分別刊登了《我的紅色馬自達》《送別佳人》《 八個月的陪伴》，受到讀者們的好評。本期我們繼續發布這個汽車回憶係列的第四篇，9805 楊義紅以風趣幽默的文筆，為我們分享他的老友郭大俠的人車未了情。
【作者導讀】近期讀到幾位校友在《科大瞬間》回憶老車的文章，想起自己十年前也寫過一篇，遂找出來投稿，以饗讀者兼懷戀一下失去的青春。我和文中老郭先是本科同班同學，讀碩期間又住一間寢室，後還一起到弗吉尼亞一個叫黑堡的地方留學。從黑堡畢業後，老郭赴明尼蘇達工作，沒多久就購入新車一輛，在FB(臉書)上貼照片和朋友們分享喜悅。彼時我在猶他州上班，同為汽車愛好者，點讚祝賀之餘，跟帖寫了幾個段子，一天一段，整理成文。
作者2011年5月回黑堡參加博士畢業典禮
不是帽子
那是2007年的春天，坐煩了公交的老郭打算買車，看車之前，他定下個“三不要”原則，即：爛大街的車不要，太小的車不要，綠色的車不要——並且多次強調，綠色的車忒難看，像隻青蛙，打死也不買。歡樂的是，當時馱著他東奔西走看車的，卻是同學們的三輛綠車：我的綠色福特護衛（Escort）、同係張同學的綠色福特金牛座（Taurus）和一位韓國同學的綠色馬自達626。
張同學的綠色金牛座在被老郭鄙視之後心懷不忿，引擎墊圈破裂，冷卻液混入氣缸，雖經兩次搶救，仍不治身亡。韓國同學覺得開個綠車實在沒臉在係裏繼續混下去，幹脆轉了係。沒多久，我也把那Escort賣了。當然了，這些都是我們茶餘飯後用來調侃老郭的玩笑話，肯定不是真的因為被老郭鄙視。
老郭挑肥揀瘦找了數月，終於買回一輛綠色吉普大切諾基（Grand Cherokee），簡稱“大切”。綠色的哦！我等百般奚落，老郭隻是嘿嘿一笑：“車麽，綠就綠吧，又不是帽子。”
一見鍾情難
話說老郭找車期間，我曾帶他去附近的二手車經銷商處看車。老板是一中年老美，因是小本買賣，身兼小二之職。老郭挑來挑去，勉強相中一輛龐蒂亞克Grand AM，那車以駕駛操控性好而著稱，號稱“窮人的寶馬”。我們提出想試駕一下，老板問大概要試多久，老郭回答：“大概半個小時吧。”老板眉頭一皺，似有不悅。我們正欲把試車時間減半，哪知他說：“要不你們試駕一個小時吧，一個半小時也沒問題，我兒子快放學了，我得去接他，半個小時回不來。” 囧，原來是嫌我們時間太短。我與老郭大喜，開著那輛龐蒂亞克，掛著經銷商專用的臨時牌照，跑出去試開了一圈。因時間尚早，又順路把附近的幾家二手車店逛了一遍，還試駕了另一輛車。可惜最後老郭一輛都沒看上，他不禁歎氣：“買車如相親，一見鍾情真難啊。”我說可以先結婚再戀愛嘛。老郭答：“都二十一世紀了……”
大切駕到
那時候總有人問，同樣是二手車，租車公司的退役車和私家車有什麽區別？買哪種好？其實“買賣提”（MITBBS）汽車版的網友們早就給出了精辟的總結：前者有如失足從良，後者則是離婚再嫁；一個年輕靚麗但背景複雜，一個身世清白但紅顏已逝。買哪種就看各人的口味了。話糙理不糙。當年老郭入手的第一輛車，屬於後者。
我記得那天是七月四日美國獨立日，賣家是位50多歲的白人老先生，住在學校東北方向五六十邁（mile，英裏）開外的Mountain Lake湖邊。老郭在網上看到廣告後，和賣家約好了時間，然後請同學傑哥和我一同前往試車。到達目的地之後，發現主人家四周風景甚好，隻是太過僻靜，有點隱居的感覺。我們問他為何要賣車，賣家說：“井壞了。”什麽？井壞了？這哪跟哪啊？當時哥幾個英語還不甚靈光，怕聽錯了，追問之，得知確實是他家的井壞了，要鑽口新的，但是最近手頭緊，於是打算賣車湊錢。我當即想到了《水滸傳》裏楊誌賣刀的場景，心裏忍不住感慨，真是一分錢難倒英雄漢啊，都說“愛車如妻”，打口機井料想也花不了幾個錢，這就鬧著要賣掉家中寶物，這月光族當的......
車很不錯，雖然已有八九年的車齡，但車況很好，老郭事先就通過Carfax查過這車的檔案，沒有任何車禍記錄，賣家的要價和凱利藍皮書（KBB）的估價差不多。老郭很滿意，試車和交易一氣嗬成，沒浪費一分鍾，我總算也見識了一下什麽叫“一見鍾情”。
因為是節假日，DMV（車管部）不開門，我們沒帶電腦，也不能在網上辦理臨時車牌。正發愁，老美主動提出可以送車上門，然後讓他女朋友開車去黑堡接他回家，這樣省了我們很多麻煩。
這買回家的，就是那輛軍綠色的大切諾基。大切駕到，老郭喜不自勝，如遇紅顏知己，據說當晚夜不能寐，數度起床，挑簾癡看。
老郭的大切諾基
考照意外
買車之後自然要考駕照，老郭當年在國內等簽證赴美的時候，順手在合肥上了個駕校。和我等野路子不同，老郭原本是正規軍，有如假包換的中國駕校文憑，所以料想以他的水平，在美國考個證閉著眼睛都能過。但是為了保險起見，考完交規之後，他還是專門請我帶著練了幾次車。
路考之前，老郭決定先去考場實地練習一下。縣裏車管部的路考線路和流程號稱全球最簡單：先倒車出車位，出考場左拐再右拐上主街，180度掉頭原路返回，然後一頭紮進車位就算結束。全程隻有四五公裏，唯一要注意的是限速牌和紅綠燈，當然了，停車不能壓線。老郭跑了一趟，心裏就有底了。
誰知他這一試，卻苦了當天另一位參加路考的X同學。
那天，正在參加路考的X同學很順利地完成了考試，結果考官說：“我有充足的理由懷疑你考試作弊，我要掛掉你。”X同學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忙問何出此言。考官指著老郭的車說：“你朋友在前麵給你帶路示範，出發之前我看到你們打招呼了，他走你走，他停你停，他打轉向燈你就打轉向燈……這是赤裸裸的作弊！”
X同學差點當場吐血......真是冤啊，他跟老郭其實並不認識，頂多算眼熟，剛才在停車場遇到，出於禮貌互相點頭致意，另外，他壓根就不知道剛才老郭在他前麵跑，您說這巧不巧……解釋半天，考官就是不信。
後來考官網開一麵，說：“除非你現在再獨立考一次證明你自己！”X同學隻能再考一次，還好，真金不怕熔爐煉，他順利通過。
小妖巡山
老郭是愛車之人，前文說到他買車之後夜不能寐，多少帶點誇張的成分，但是拿到駕照之後，頭一個月兜風就兜了3000多邁卻是事實。
當時，老郭最愛幹的事是開車兜風看風景，尤其喜歡遛山路，我們稱之為“小妖巡山”。我們附近有兩條山路，老郭跑得滾瓜爛熟，堪稱經典。一條是出校園過F小區經M路到西流河岸邊，順著河邊公路一直往前，然後拐上460號高速公路回學校，當年喜歡去河邊釣魚的同學對這條路應該不陌生。另一條線路是沿R街往北，經W小區直抵311號公路，左拐往西再左拐，然後沿624號公路折返，折返處有兩條著名的山間小道，是當年一群華人驢友的最愛。這兩條鄉間小路的路麵新、風景美，但彎道多、限速高，車流量也不小，非常考驗司機的技術和膽量。跑上一趟，新手可治手潮、打通任督二脈，老司機能放飛自我、寵辱偕忘。
某天吃過晚飯，但見山河秀麗、夕陽壯美，老郭心情大好，開上車就往山裏鑽。可能是興奮過頭，錯過了路牌。天黑的時候，老郭發現自己已誤入鄰州West Virginia的崇山峻嶺之中，完全迷失了方向。糟糕的是不僅GPS沒在身邊，手機也沒了信號，路上一個鬼影都沒有，更坑爹的是汽油已所剩不多。“盲人騎瞎馬，夜半臨深淵”，說的大概就是這種情形了。危急時刻，方顯英雄本色。當年在科大參加天文興趣小組時學到的知識，終於派上用場了。隻見老郭處亂不驚，細觀天象，琢磨出了方位。在油盡燈枯之前，他喜出望外找到了一個加油站，加油後摸黑找到81號州際公路，一路狂奔回到學校。
第二天一大早，我等見他麵容憔悴，問之，老郭尷尬地一笑，說：“嘿嘿，昨晚遛彎，一不小心跑了三百邁......”
夢幻組合
話說那大切，原本是一喜歡到處撒歡的假小子。自從跟了老郭，性情竟變得聽話乖巧許多。老郭對她也悉心保養，愛護有加。
老郭當年在學校華人學生學者聯誼會工作，熱心服務華人社會，尤其在幫助新生方麵有口皆碑，老郭的大切派上大用場了。她能裝能拉，比如幫人買個床墊，往車頂一綁，就能拉回來，有時一天能幫人拉三回。把後備箱打開，後排座椅一放倒，拉個小沙發，大切也不在話下，非常得力。
但大切畢竟是女兒家，難免鬧點小脾氣，出點驚世駭俗之舉。有詩為證：
撒過嬌，出過軌，翻山越嶺下過水；
裝過神，弄過鬼，半路熄火瘸過腿；
跳過坑，翻過牆，一天拉過三張床；
進過城，下過鄉，拉過小弟大姑娘。
老郭數年如一日，急人之所急，想人之所想：機場迎新，社區找房，帶人購物，幫人搬家，陪人買車，教人考照……風裏來、雨裏去，任勞任怨，留下不少感人的故事。好多中國學生感激地尊稱老郭為“郭大俠”，大切也被大家親切地稱為“車女俠”。軍功章裏有老郭的一半，也有女俠的一半。老郭與女俠儼然是一對夢幻組合，可謂名震本地華埠。
人車情未了
2011年年底，老郭從意大利女導師手下順利畢業，成功加入博士俱樂部。適逢經濟複蘇，到處招人，老郭很快就在明尼蘇達州覓得一高薪美差。轉年2月，春寒料峭，老郭收拾好行囊，駕著女俠，千裏走單騎，向明州進發。雖說車馬勞頓，但是沿路拜會故友，順帶領略美帝的大好河山，倒也愜意。女俠很給力，一路跑得歡暢無比，老郭甚是春風得意。
然而女俠終究是年紀大了，這一路長途奔襲，艱辛非同小可，她可是暗地裏拚了老命的。到達目的地的第三天，老郭出門添購日用之物，突然就覺得女俠有異樣。老郭連忙停下來查看，但見女俠已經奄奄一息，鮮血吐了一地(是轉向助力液漏了！)老郭大驚，彷佛聽到女俠上氣不接下氣地開口說話：“老郭啊......可能我大限已至，不能......不能繼續陪侍左右了。我生是郭家的車，死是郭家的鬼。我走後，你......你可再尋一新車妹妹。我那後備輪胎還一次沒用過，托你將它轉贈給下一任，也算是我這做姐姐的一份心意......”說完即不省車事。
老郭垂淚，感其情義，火速叫來拖車送到修車鋪。好在技師乃華佗再世，做了個轉向助力泵移植手術，女俠就起死回生了，人車俱樂，手拉手回家。
但是車女俠自知天命難違，時日無多，一日飯後，與老郭促膝談心：“老郭啊，我知道你是重情重義的人，但我畢竟風燭殘年。” 頓了頓，女俠繼續道：“我有一小妹，名叫杜蘭戈（道奇Durango，與Jeep大切諾基共用底盤），她本是我吉普家的大小姐，後來過繼給了道奇家。我這小妹，雖然飯量大點 (百公裏油耗20升)，但天生麗質，品行賢淑，上得廳堂，下得廚房，還是個大七座，帶五個娃出門都不成問題，實在是打著燈籠也難找啊......更重要的是，她皮膚白......”女俠聲音哽咽著繼續說道：“你若是手頭不寬裕，可將我trade-in（以舊換新），多少能補貼點……”
如此三番，老郭感念女俠說得真誠，遂拍出三萬多大洋，迎得白富美杜蘭戈入門。
老郭的“新寵”（道奇的杜蘭戈Durango）
後記：心有靈犀
2016年春，老郭終得佳偶，我從猶他州赴Minnesota參加了他的婚禮。婚禮上有個小遊戲，名曰“心有靈犀度”，測一對新人的默契度。主持人問新郎：“你和新娘第一次見麵是什麽時候？你認為新娘對你的第一印象是什麽？”老郭答：“第一次見麵是一起參加共同的朋友組織的露營活動，我猜她當時可能是好奇我怎麽開那麽大個車吧。”隨後，主持人展示新娘事先寫在紙上的答案：“這個單身狗怎麽開這麽大個車？！” 簡直是心有靈犀，完美配對！
【作者簡介】楊義紅校友，1998年至2005年就讀於科大5係，獲力學本科和碩士學位，2011年獲弗吉尼亞理工大學流體力學博士學位，畢業後加入猶他州鹽湖城FLSmidth公司從事礦冶裝備研發工作，2017年海歸北京礦冶研究總院（現礦冶科技集團有限公司）。
作者2017年海歸北京
編輯：理實，許讚華
排版：許讚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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