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辭職
穿越千年的傷痛
隻為求一個結果
你留下的輪廓指引我
黑夜中不寂寞
穿越千年的哀愁
是你在盡頭等我
... ...
在中國西北的一條高速公路上，一輛大卡車放著震耳欲聾的《千年之戀》，在風沙裏疾駛。這是千百年前絲綢之路的舊址，在這漫天的風沙裏，在這淒婉飄渺的歌聲裏，時間好像在古今來回穿梭。
跟在卡車後麵的是一輛嶄新的救護車，司機是一位中年男子，中等偏上身高，穿著半舊的深綠色鴨絨襖和藍色的牛仔褲。他的五官特別立體，眼睛大而有神，鼻梁又高又直，嘴巴特別方正，隻是右側眉毛以上有一個很大的凹凸不平的傷疤，右側的眉毛也隻有內側的一半。如果沒有這個傷疤和右側的殘眉，這張臉絕對是中國男人中少有的英俊。但是，這個傷疤的存在，就像是一件珍品上的裂痕，使珍品的價值一下子成了零。
這位救護車司機的名字叫岷大唐，今年38歲。他開著車，時不時地向後視鏡看一下。車裏擔架床上躺著一位十五六歲的昏睡少年，吸著氧，輸著液，他身邊的監視器上跳動著心跳、呼吸和體溫的數據。少年的臉清秀俊朗，輪廓像極了岷大唐，不用介紹，這兩人一看就像是父子。
岷大唐天不亮就從甘肅綠洲市出發，他要趕往西安，到那裏最好的醫院去給這個孩子看病。
已經過了午飯時間，岷大唐看著前麵鹹陽的路標，知道很快就要到西安了，他決定先找個地方，吃個午飯，休息一下。
往前開了十幾分鍾，岷大唐在一個出口處下了高速公路，來到一家名叫秦皇食府的餐廳。停好車後，岷大唐在車內檢查了一番，當他確定車內的調溫設配和其他儀器在繼續工作，孩子的生命體征平穩後，下了車走進餐館。
餐廳是紅磚綠瓦的複古建築，好像是新年後剛粉刷過，顏色鮮豔得和周圍的風塵格格不入。
餐廳裏一位顧客也沒有，見岷大唐進來，穿著大紅棉襖的老板娘，笑著招呼岷大唐坐下，並對著裏屋大喊：“有顧客了！快上茶。”
岷大唐選了一個靠窗的位子坐下，要了一碗牛肉麵，喝著一位年輕女服務員送上來的紅茶，看著窗外。遠處一個破舊的塔樓，在烏雲縫裏透出的幾縷淡淡的陽光下，在風塵裏隱隱約約，時隱時現。
岷大唐已經有近十年時間沒有來過這裏了，這一帶有他太多的回憶和傷痛。
一大碗熱氣騰騰的牛肉麵很快就端了上來，已經饑腸轆轆的岷大唐三下五除二就把它吃完了。老板娘見狀，趕緊過來，問岷大唐再想要些什麽。
岷大唐又要了一杯茶，喝了幾口，拿出手機，給他的所長達仕昌發了一個短信。他告訴達仕昌他已經辭了職，所有的課題的實驗進展和結果都在他辦公室的電腦裏。想著達仕昌看到他的短信時可能會有的反應，岷大唐默默地笑了。
岷大唐又上了路，驅車向東開向昔日世界上最繁華的都市。
很快便到了西安，路邊一幢挨著一幢的住宅高樓，在這灰蒙蒙的冬日下午，懶洋洋地站立著，像是動畫片裏複製粘貼出來的。
經過一座橋頭有著紅藍綠三色飛簷流閣式塔樓的平橋，岷大唐駕著救護車開進了西安的西區主市區。街道寬敞幹淨了許多，街道的中心是有著高低層次分明植物的花圃。花圃的中心是一行高大的華山鬆，蒼翠碧綠，從華山鬆向外是落了葉子的小灌木、玫瑰叢和邊上修剪得方方正正的常綠植物。街道的兩邊是高大的法國梧桐樹，白白的樹幹和光禿禿的枝椏在微弱的陽光裏像是睡著了一樣，絲毫不在乎在它們下麵匆匆趕路的行人。街道的兩旁是各種顏色的現代化高樓，許多樓上都有醒目的事業或單位名字，也有各式各樣的的廣告標語。
岷大唐開通著導航功能，盡量繞過老城區和那些遊人如潮的景點，大概20多分鍾之後，他看到了一棟高高的白色大樓上安京醫院的標誌。這是西安最好的醫院，在全國也有些名氣。
安京醫院周圍的街道都擁擠不堪，有男男女女老老幼幼來這裏看病的，也有許多大聲叫著“價廉實惠”的商販、推銷旅店住宿的人 和出租車司機。
岷大唐費了好長時間才開到醫院大門口，門衛是一個瘦瘦的中年男子，麵無表情地對岷大唐大叫：“證件”。
岷大唐把自己的駕照遞了過去，門衛瞟了一眼駕照，不耐煩地問：“工作證？那個醫院的？是那個醫生推薦的？要找哪位醫生？”
岷大唐怔了一下，不知怎麽回答。
門衛見岷大唐沒有反應，一下子怒了，大聲吼著，讓岷大唐把車開走。
“我的孩子有生命危險，需要急救呀？請您讓我把孩子送到急診室吧？”
門衛走近救護車，往裏麵看了一下，然後向西邊一條路指了一下，麵無表情地說：“開過那個紅磚樓房，向左拐，那裏有個急診室救護車通道。“
岷大唐說了一聲謝，趕緊向門衛指的方向開去。
岷大唐來到急診室後方標著救護車停車的地方，把車停了下來。他又到車裏檢查了一番後，走到急診室求助。
急診室裏擠滿了人，門口一位胖胖的年輕女工作人員不停地吆喝著，要家屬退到外麵。看見岷大唐一個人走到她麵前，胖女人立即嗬斥：“你，到外麵等著。”
“小姐，我孩子生命垂危，在救護車裏，他需要立即接受治療。” 岷大唐哀求著。
“這裏那個人不需要立即治療？快去外麵排隊掛號。”胖女人冷冷地說。
“在救護車裏？你們是從哪個醫院轉過來的？”一位年輕漂亮脖子裏掛著聽診器的女醫生正好經過這裏，聽到岷大唐的話問。
“大夫，我們是從甘肅綠洲市趕來的，孩子還在昏迷中，請您趕快救救他吧！” 岷大唐哀求著。
“什麽病？”
“凍的，在雪堆裏睡著了。”
“真是這樣？”女醫生顯然來了興趣，“我姓秦，是這裏的住院醫師。現在這裏爆滿，讓我先看一下病人吧，然後再想想辦法。”
岷大唐領著秦醫生來到救護車，進了救護車，秦醫生一邊檢查，一邊問孩子的名字和年齡。
“岷盛世，15 歲。”
“孩子全身浮腫，口腔粘膜有很多出血點，估計他有肝腎衰竭和凝血障礙，需要立即住院。” 秦醫生說完，讓岷大唐在這裏等著，一個人匆忙走了。
幾分鍾之後，一位身材高大、梳著大背頭、長相帥氣的中年男醫生走了過來，後麵跟著五六位年輕的醫生。
“我是急診科的主任董醫生，聽說你兒子得了HYPOTHERMIC SHOCK SYNDROME?".
岷大唐聽他說英文，有些詫異。
“對不起，我是說低溫休克綜合征。根據最新的INTERNATIONAL HSS WORKSHOP GUIDELINE，病人需要ICU全程監護，一周三次DIALYSIS，至少需要住院兩個月。治療費用大概50 萬元。”董醫生眉飛色舞地中英文夾雜著說著。
岷大唐聽著心裏一陣悲哀，他為了買這輛裝備先進的救護車（35萬元），幾乎花光了自己所有的積蓄，他現在所有的錢加起來也不到5萬元。
見岷大唐低著頭沒有說話，董主任好像明白了岷大唐的心思，“我手裏有一個HSS的課題，作為我的實驗對象，病人可以免去一半的醫療費用。”
聽到“實驗對象”，岷大唐渾身一顫，不由地往後退了一下。
“快去辦住院手續吧，大概需要預付5萬元的醫療費。” 董主任說完領著那一幫年輕醫生走了。
岷大唐立在那裏，像是凍僵了一樣。他沒有岷盛世入院所需的5萬元，他更是不想讓岷盛世成為實驗對象，他也討厭董主任在中國人麵前故意說英文的行為。
在寒風了呆呆地站了五六分鍾之後，岷大唐開著救護車離開了安京醫院。
在三亞的孔雀東南飛大酒店，宮悅心收拾著自己的行李。達航不解地問：“親愛的，你在幹什麽？”
“我真傻！他是個大活人，又不是你們家的一頭牲口，我咋就沒有想到有一天他會走。” 宮悅心沒有理會達航的問題，像是自言自語地說著，快速地把幾件衣服放進一個粉紅色的行李箱裏。”
“你要幹什麽？我們可是結過婚的夫妻。”達航看著宮悅心有些急了。
“你做夢去吧。你是個什麽玩意自己清楚，知情的人誰不知道，你的公司是誰創建的，是誰在無償地提供著技術服務。” 宮悅心說著，手頭沒有停下。
“不要忘了你的導師是誰，你博士還沒有畢業呢。” 達航有些惱了。
“你拿出你爹來嚇唬我，是吧？如果你真是不知道，我現在就告訴你，這個研究所裏所有的科研經費都是岷大唐申請來的，所有的研究生都是岷大唐在指導的，沒有他，你父親什麽也不是。你不用替我擔心，還是擔心擔心你那因為他的辭職而驚嚇出病的父親吧。” 宮悅心輕蔑地笑著，拉著行李箱就往外走。
達航一瘸一拐地追上來，拉住宮悅心，哀求著說：“親愛的，別離開我！我愛你！”
宮悅心厭惡地看著達航，掙脫出自己的手，猶豫了一下，取下自己手指上的鑽戒扔給達航說：“我和你什麽關係也沒有了。” 說完，她頭也不回地走了。
達航癱坐在地上，抱著頭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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