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捕總參機要員
今天晚飯前,紅色電話機又響了。
這次是051前指直接打來的電話。前指是沈陽軍區吳八老島地區前線指揮部,位於邊境後方若幹公裏的大山深處某個無人知曉的神秘地點。前指作戰參謀通知我,今晚21:00點(軍語讀“兩幺洞洞點”),大興安嶺地區全麵戒嚴。省軍區部隊會封鎖各個火車站和汽車站,搜查過往旅客。邊境警察和邊防民兵則挨家查詢,登記所有非常住人口,拘留無證人員。
當天下午,在離我們村約六十公裏的十八站附近,沈陽軍區的一輛吉普在公路上翻下了山溝。司機殘缺不全的屍體已經找到了,而車上唯一的乘客,總參謀部情報部的一個機要員,卻蹤影全無。 他隨身攜帶的一批中央軍委絕密文件也沒找到。沈陽軍區通報上把這個機要員的特征描寫得很清楚:二十一歲,方臉,剃光頭,身高一米七八,體重八十二公斤,右眉上端有一條一厘米半長的傷疤。軍區通報上列舉了幾種可能:(1)發生行車事故;(2)遭遇蘇聯特務伏擊;(3)機要員叛逃。通告裡指出第三種可能性最大:機要員的父親是北京軍區一位高幹,因牽扯進‘四人幫’的案子,上星期被正式逮捕。
軍區通報上說,如果找到他時,要努力來爭取他合作歸案,但不要心存幻想,也不要嚐試去製服他。他是特種兵,武藝很好,身上帶著一枝手槍和一枝微衝(微型衝鋒槍)。他要是拒捕的話,可以“就地槍殺”。前指作戰參謀又說,不論機要員是死是活,找到文件是關鍵。裝文件的手提箱後拿到後不能打開,要即刻電吿前指。當地邊防部隊會派人來看守,等待沈陽軍區空軍的直升機到來。
連裏原來就備有全村搜查的具體方案。哪個班去查哪幾家,哪個班去搜倉庫機具房,等等,都有詳細安排。晚上九點一到,區連副帶著我去村口外的大旅社查房。
三合站是黑龍江邊的交通中轉站。黑龍江上下遊的村子沒有公路,不通汽車。夏天船運通航,人們坐船到我們村來,再搭卡車沿三塔公路去塔河坐火車。等車的人們就住在大旅社裏。等這些人從內地返回時,也住在大旅社裏,等待一周一次的平底輪船回村去。
小卿是村裏的本地女青年,大旅社經理,二班副班長。小卿把旅社的住店人員名冊交給我們。江輪兩天前剛走,旅社裏的客人不多。從名冊上看,沒人吻合軍區通報裡機要員的特征。我們拿著名冊,小卿回她屋裏拿上她的衝鋒槍,和我們一起逐個敲門,複查每人的證件。沒過半小時,我們已經接近了大旅社走廊的盡頭,看來我不久就可以回連部睡覺去了。
走廊轉角處那間房間登記的是一個剛從上海回來,等船去歐浦鄉的男知青。屋裏的燈已經滅了。我們敲了一會兒門,沒人回答。我輕輕地扭了下門把手。門從裏麵扣上了。
我把耳朵貼在門上,聽到裏麵有人壓低著嗓音在說話,還有輕微的腳步聲,但沒人來開門。
我心跳加速,血壓一定也升了上去。區連副讓我看住房門,讓小卿去叫些人來。他自己去了前院,守在這間屋子的窗口外。
我把衝鋒槍的保險推到全自動位置上,輕輕地拉槍機推子彈上膛,然後打開了槍刺。刺刀在打仗時沒屁用,在這種關頭能給人壯膽。我用單腳跪下,把身體的高度降至最低,以防有人突然打開房門送過來一串子彈。我把槍口瞄準了門把手。隻要我一扣扳機,頭一串點射起碼可以把開門人的手腕兒打斷。
不到十分鍾後,小卿領著小分隊一起來到大旅社。他們把旅店裏其他客人趕到了後院。一挺班用機槍架在前院,瞄準著這間房間的窗戶。
一切安排就緒後,我和區連副又前去敲門。
“開門!開門!” 這次我一邊大聲吼著,一邊使勁地砸門板。
區連副加了一句:“舉著手出來!”
腳下的門縫裏露出了燈光。隨後,聽到門後的插銷滑開了。我和區連副退後了兩步,躲到房門兩側的黑影裏。我平端著槍,槍口對準了兩米外的房門,食指往扳機上輕輕加了點壓力。
‘吱…’的一聲,房門慢慢地打開了。
門口出現的是一個女青年。看上去是城裏人,知青的模樣。她辮子半鬆著,頭發不整,外衣上的扣子也扣錯了。
我正要走上前去,區連副一手端著手槍,另一手製止了我。
他吼了一聲:“裏麵還有人嗎?!”
女青年把身子側過去,讓我們看屋裏的全景。
正對著門的鋪上坐著一個男青年。低著頭,披著外衣,避開我們的眼光。我們進門後,看到大鋪的另一個角落裏盤腿坐著另一個女知青。她直視著我們,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那神態似乎在說:你們能拿我怎麽辦。
我們都楞在那兒。沒想到抓住了這樣的一男兩女。兩個姑娘麵目清秀,長得都挺俊俏。要是走在上海大街上,兩人都能讓路人回過頭來。
幹嘛把自己降格到這種地步!幹嘛不等待你們的白馬王子?!幹嘛和這個不起眼的家夥鬼混在一起,幹這見不得人的勾當。
美麗和醜惡攪拌在一起,人人心裏都不是滋味。
一片死寂中,小分隊的禿子從我身後一步躍上前去,左右開弓,打了那男青年四五個耳光。
禿子的怒氣人人都能理解。我們村一百四十多上海青年裏,男女比例是二比一。村裏的男女青年都都比我大四五歲,也都到了談對象的年齡。沒對象的男青年寂寞得不行。不但是在我們村裏,大興安嶺地區從古到今是男多女少。縣裏曾經打算過,要到內地山區去找一批單身女青年來解決這個問題,要不然如何要求大家一輩子紮根邊疆。聽說了這消息後,村裏知青炸開了鍋。
把我們當牲口來配對嗎?!太侮辱人了!
現在我們手邊有了一個棘手的問題。
我們把男青年帶回了連部。區連副讓他寫一份檢討,說是要交到他們村裡去。
等他寫完檢討放回旅社後,區連副從桌上拿起他寫的稿子,讀了一便遞給我。我看完後,他拿了回去,一麵得意地笑了笑,一麵把檢討書揉成紙團,瞄準屋角的字紙簍射了進去。
“你不是要把它交給他們的生產隊嗎?”
區連副詫異地看著我。很明顯,我這個問題讓他覺得太天真了。
他反問:“你想想,要是把這個檢討送過去,那兩個女的今後還怎麽做人?”
那個總參機要員和軍委的絕密文件始終也沒有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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