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路通(完)

(九)

 

  到家時候,若飛正在栩栩的指導下給馬克斯換髒掉的尿不濕。兩個女人都摘了口罩,談笑風生的,倒像換尿不濕是很有趣的一件事情。

  見他回來,栩栩就道:“你快洗手吃晚飯吧。徐姐和我都已經吃過了。徐姐幫忙把那隻雞給燉了。她自己都沒怎麽吃。”

  徐若飛也笑道:“那個路路通好像蠻管用的。栩栩剛才喂馬克斯,都喂得他打嗝兒了。”

  嘉翔喜不自禁,奔忙了大半天,也確實餓了,終於可以安心坐下來吃頓晚飯。徐若飛又和栩栩聊起南京的鴨血粉絲之類美食,眼看嘉翔吃得差不多,就站起來道:“我也該回去了。你們折騰了大半天。趁著小孩睡著,該休息就休息吧。”

  嘉翔道:“車子停在黃石大街上。我還是帶你去吧。別你到了那裏找不著。”

  兩人出了大樓,沉默著走了一個街區。嘉翔想起什麽,笑道:“你和栩栩兩個都聊什麽了?好像還蠻聊得來的。”

  若飛道:“沒聊什麽,瑜伽之類。我發現她雖然年齡不大,還蠻懂事。”

  嘉翔道:“她母親去世早。你現在一切都好吧?”

  若飛道:“你如今有了兒子,就好好地過你的日子吧。我怎麽樣,都是過去式了。”

  嘉翔道:“這話怎麽說的。總不至於成了路人甲、路人乙的關係吧?總還是關心你的嘛。不管怎麽樣,總希望你過得開心。”

  徐若飛有些惱的樣子,嗆道:“關心?開心?關心關心,是不是把心關起來的意思?反義詞就是開心吧?中國詞真是莫名其妙呢。”

  嘉翔聽她聲音高起來,就一如從前地有些氣矮。他努力著,不讓自己“低聲下氣”,強自笑道:“那希望你幸福吧。”

  徐若飛鼻孔裏出了一口氣,抬頭望了望天,轉了轉手裏的車鑰匙,忽然道:“幸福?跟你說吧,我年前剛做了乳腺切割的手術。那是我的至暗時刻。可是沒有人來問我,我也不能告訴任何人。我一度覺得,我的一輩子,我作為女人的一輩子,已經完結了。”

  徐若飛說著,忽然就哭了,又揚起拿鑰匙的手,用袖子抹眼淚。“現在又碰上這個疫情。我一個人困家裏幾個星期,都快要瘋了。”

  嘉翔嚇了一大跳,趨前一步 ,想要抱她一下安慰她,卻停在半路,鬼使神差地說起英文來:“Everything will be all right!(一切都會沒事的)。”

  他們一路走過來,不見人影。這會兒卻不知怎麽有一條狗在街對麵對著他們“汪汪”叫喚了幾聲,牽狗的白人男子拽了拽狗繩,低低斥道:“Easy!Everything is all right!(放鬆!一切都沒事的!)”

  嘉翔發呆的瞬間,徐若飛已經進車坐下,發動了引擎。她隨手打開了調頻台,正放著一首蕾哈娜的《留下來》。嘉翔想他自己剛才開車,大概有些緊張,居然沒想到聽音樂。他們以前一起的時候,倒是有上車就開音樂的習慣。在近10年的婚姻生活之後,更多時候他們似乎無話可說,而外界的聲音成了填充他們之間空白的必需和必要。

  若飛把車慢慢挪出,在街心打了個彎,然後往東朝森林小丘一帶開過去了。嘉翔才意識到若飛可以先送自己回去的,不過想想也就幾分鍾的路,就又釋然。

  他辨認了方位,也往東走了幾步,然後右轉過馬路,就到了64路上。他意識到街景寂靜四下無人,就摘了口罩。三月中下旬的空氣,冷涼而新鮮地鑽進他的鼻腔中來,叫人難以想象這是一個病毒彌漫的春天的晚上。嘉翔想起那個催乳師說的“路路通”的話,嘴角不由流露出一絲笑意,腳下也輕快起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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