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到了，你下來吧。”鬱邱把車停在醫院大樓旁，打了個電話，然後看著Pia說：“你把後座上的防護服給換上，等會兒有個小護士來接你上去。”
Pia愣了一下。
“趕緊那您！”鬱邱催促她。
Pia脫掉外套，把防護服穿上，再帶上防護鏡。鬱邱看著就樂起來：“還行。快，出發！”
小護士帶著Pia順利地進了門，上了電梯，在防護鏡後麵上下打量Pia，說：“你是鬱邱女朋友？”
“啊？”Pia著實吃了一驚。
“我表姐的老公的哥們兒說你是鬱邱的女朋友。我跟他不熟。反正你上去以後機靈著點兒。不能待久了。”小護士聽起來脾氣挺愣的。
“噢，謝謝你！也謝謝你表姐、她老公和你表姐老公的哥們兒。”
“不客氣，那是我男朋友。”
Pia暈了，繞了一大圈兒，幹嘛不早說啊。
“我男朋友是鬱邱的發小兒。好多年沒聯係了。好了，到了，你跟著我。”小護士帶著Pia出了電梯，把隨身帶的一個病曆夾打開，和Pia指指點點的，一路“討論”過去，就把她送到了媽媽病房門口。
“你快著點兒啊。十分鍾後我來接你。”
Pia謝了小護士，轉身進門，看到媽媽側身麵向裏睡著。另一張病床空著。
“媽！”Pia一叫出口，就哭了。
夏露一驚，很快轉過身，坐了起來。“小雅！你怎麽來了？你......”看著女兒這幅打扮，夏露居然生出了這幾日以來第一次的笑容。“你哪兒搞的這身衣服啊？真行。”
Pia在床邊坐下，拉著媽媽的手說：“媽，你嚇死我了......你怎麽想的啊？你不要我了？”Pia說著就嗚嗚地哭了起來。
夏露把女兒摟在懷裏，也哭了：“要不是想著你和你姥姥，我真的就想一直睡......”
Pia從媽媽的懷抱裏掙脫出來：“媽，你都知道了？”
“連你都知道，我當然知道。可是，你們都不告訴我！”夏露想著這一點，比發現古塵出軌還傷心。
“媽......我......就是不知道該怎麽說。我也是今年初才知道的。媽......要不算了吧。不值得把自己搭進去啊。你還有我們呢。”
“你們一起騙我。你們靠得住嗎？好了，我本來也沒想死。我就是太累了，太困了......我就是想好好睡一覺，沒有夢的那種好覺。老天爺連這點簡單的要求都不給我。你說......是不是沒意思啦？”夏露不哭了。她低著頭，扳弄著自己的手指，幹抽了幾口氣。
“媽，你還年輕啊。你想想姥姥，想想我。要是你出了事，我們可怎麽活啊？”Pia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你們會好好活的。沒了我這個負擔，你們都會好好活的。”夏露自顧自地嘮叨。
Pia一下子站了起來，瞪著媽媽說：“媽，你說啥？不可以這樣想。你要堅強起來。媽，不要爸爸咱們自己過。你跟我回美國吧？我也工作了，我們一起生活。”
夏露抬起紅紅的眼睛，看了女兒一眼：“說的容易啊。你早晚要嫁人的。姥姥早晚要走的。我一個人在美國幹嘛？”
“媽，你不喜歡去美國，我可以回來啊。我陪你過。就咱們三個，不是挺好的嗎？”Pia在媽媽身邊蹲下來，握住媽媽的手說：“媽，等你出院了咱們再商量好吧？你想怎麽安排都可以。媽，你一定要好好的。沒有你......我......”Pia說不下去了。
門被推開了一條縫，小護士探進來腦袋，衝Pia招手。
“媽，我得走了。再通電話吧。我給你帶了一些吃的。我過幾天再來看你。也許很快就不隔離了呢。媽，你要好好的啊！”
夏露點點頭，看Pia萬般不舍地走了。
謝過小護士，Pia上了鬱邱的車，脫掉防護服，也沒穿鞋，就把兩腳蹬在座椅上，抱著膝蓋，低著頭，掉眼淚。
鬱邱嚇了一跳：“皮皮魯，皮皮魯！你這是怎麽啦？媽媽病情不好？”
Pia搖了搖頭。
“哎，你別哭了。我明天找關係找專家去會診。對了，你媽什麽病啊？找哪科的啊？”
Pia側過頭，含著眼淚，哀怨地看了鬱邱一眼。鬱邱心裏一墜，覺得自己快要徹底陷落了。他在心裏說：你可別這麽看著我啊，我要不行啦......
“好了，我先送你回家吧。”鬱邱終於做了決定。
Pia點點頭，坐好，把安全帶係上。鬱邱把一直抱在懷裏的Pia的外套給她蓋上，說：“你要是累了，就閉眼歇著。到了我叫你。”
“謝謝你，鬱邱。也替我謝謝你的發小兒和他女朋友。”Pia想起鬱邱和別人說自己是他女友，沒打算現在和他掰扯。
“沒事兒。不客氣。”鬱邱發動了車子，轉彎燈嘀嗒嘀嗒地響起來，拐上了大路。
Pia閉上了眼睛，居然一下子就睡著了。很快，她開始做夢：她手裏拿著一根紅果冰棍兒，另一隻手被媽媽牽著，走在大街上，好像是要去買新衣服，或者是要去看電影。反正那是個美好的大晴天，Pia很開心。
“小雅，快點吃，冰棍兒要化了。”媽媽的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來。
Pia慌忙吸吮手裏的冰棍兒，可是冰棍兒以驚人的速度融化，糖水滴滴答答地沾濕了她的手、脖子和衣服。前襟上一灘汙跡，Pia害怕起來。
不知怎麽天就黑了。她孤單單一個人走在野外，找不到媽媽，急哭了。她慌張地跑起來，身邊都是裝著動物的籠子，她在其中穿行，一個人也看不到。
“皮皮魯！這兒呢。”她聽見鬱邱的叫喊，就跑過去。鬱邱拉起她的手，快速跑進一個籠子，從裏麵把門鎖上了。
Pia抓住籠子的欄杆大叫：“我要出去，我要出去！我要去救我媽媽！”
然後她看見遠處Chris的身影向自己跑來。Pia很從容地從變形的欄杆中擠出去，一頭紮入Chris的懷裏。
“Pia，快點。飛機要起飛了。我開飛機送你去找你媽媽。”Chris捧著她的臉說，棕色的眼睛冒出焦急的火焰。
然後Chris拉著Pia就起飛了。不過，很快出現一群鳥，Chris瞬間被鳥擊落。Pia在高空大叫：“Chris！”
她聽見Chris在萬丈深淵裏喊：“你跳下來吧，我接著你。”
“皮皮魯！皮皮魯！”
鬱邱的聲音把Pia驚醒。
“嘿，你幾歲啦？睡覺還流口水。”鬱邱一臉壞笑，把紙巾遞給Pia。
Pia迷迷糊糊地擦了擦臉，不好意思地笑了。
“到家了，你早點兒休息。需要我幫忙的話你知一聲兒。”鬱邱看著有點傻呆呆的Pia，心裏一片柔軟。
“謝謝你！再見！”Pia從車裏跳了出去，一路小跑，上了樓。
鬱邱回家的路上，發小兒祥子打電話過來：“小邱，你行啊，這麽多年不見，忽然冒出來。要不是為了女朋友，你把哥們兒都忘了吧？”
“可別這麽說。就是單純地忙。勞碌命。”
“我媳婦兒說，你女朋友挺不錯的。什麽時候帶出來咱們幾個發小兒聚聚？可別重色輕友啊。”祥子說。
鬱邱苦笑了一下：“好。等我忙完這陣子。她......她媽媽病了，也忙。”
“她什麽呀？連個名字都不給？”
“噢，皮皮魯。”鬱邱自顧自地笑了。
“得了吧你！你丫還是那麽沒正形兒。回見！”
掛了祥子的電話，鬱邱兩手搭在方向盤上，在通往郊外的空蕩蕩的高速公路上不急不緩地行進。思想鬥爭了半天，他還是給Pia打了個電話。
“皮皮魯，明天還想去看媽媽嗎？我可以幫你安排，告訴我時間就行。給我兩個小時準備。”
“要不後天吧，我......太麻煩你了。謝謝啊。早點休息。”Pia的聲音有些疲憊。
“好，晚安。”鬱邱要掛電話，卻猛然說：“Chris是誰？”
Pia明顯被嚇了一跳，半晌沒出聲。過了一會兒，她小聲說：“我男朋友。”
“我猜也是。你夢裏叫得急切。好吧，晚安。”鬱邱沒等Pia回應就掛了電話，自顧自地點了點頭，哼唱起來：“風雨之後，無所謂擁有。萍水相逢，你卻給我那麽多......”
他嘿嘿一笑，對車外的黑夜說：“有點兒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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