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譚老師吃藥
每天行軍結束到達了目的地的村子後,我們就在指定用來招待過往師生的農戶家裏打地舖過夜。房子裏的泥地上鋪上一層幹草,我們把被褥沿牆鋪成一溜,就是我們睡覺的床鋪。偶爾,有些村裏也給過往的師生準備了真正的床鋪,我們就可以睡得更舒坦些。譚老師和工人們與男同學同住一個房間。沉老師則和女同學住在一塊兒。男女同學的宿舍往往在村子兩頭。那時男女生來不說話。兩個男女同學即使一塊兒長大,到了學校也裝著是陌生人。
譚老師每天一大早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我們叫起床。
一天行軍下來,男生個個睡得像死豬。把全班男同學一個個從床舖上弄起來得花上譚老師半個多小時。幾天後,譚老師找到了一個簡單的新辦法:搔腳心。每天一大早,我們一個接一個地被腳底心的搔癢給弄醒。這方法還真管用。一旦腳底心被搔了癢,學生們很快地就清醒過來了。不論是晴天還是下雨,是要去行軍還是留在村裏學習,天一放亮,譚老師就照例從宿舍的一頭光顧到另一頭,把我們從夢鄉裏一一趕出來。最讓人喪氣的是,遇上下雨天不行軍,或是指定的政治學習日,他照樣如法炮製,而沉老師會讓女同學多睡半個鍾頭。
一天大清早,我又被腳心的癢弄醒了。我在地鋪上睜開眼睛,正看到譚老師蹲在地上,兩隻眼睛直直地注視著我的臉。看到我清醒過來了,他咯咯地笑出了聲,站了起來,走向下一個床鋪。
上中學幾個月了,我還沒見過譚老師這麽興奮過。他臉上的神態幾近亢奮,整個換了一個人。很明顯,他不是對自己的發明滿意得很,就是把叫醒我們的苦差事轉化成了一種娛樂。
就在此刻,我突然產生了強烈的被羞辱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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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行軍途中,我心裏的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
上午在路邊休息時,我對兩個同學說:“我們不能再讓譚老師這樣搞我們。”
一個同學說:“我們能怎麽樣?”
我突然有了個點子:“讓他吃安眠藥,讓他自己也起不來。”
我帶了一小瓶‘安定’,預防晚上失眠。
野營拉練中,不論是老師還是學生,每人都帶了幾斤加了白糖的炒麵粉。講究的人,家裏還給炒麵拌上豬油。炒麵粉用開水一衝就成了麵糊糊,在那時算是高級宵夜。到了晚上七八點鍾,隻要有一個同學起頭泡起炒麵粉,全宿舍就一起跟進。沒幾分鍾,屋裏就會飄起一股濃濃的清香。
譚老師有胃病,晚飯不能多吃,睡覺前非衝上一茶缸炒麵粉不可。那天晚上,我走到譚老師的地鋪邊,問他能不能分給我一些幹炒麵。
他問我:“你自己的呢?”
“吃完了。”
他想了一下,從背包裏拿出裝炒麵粉的塑料袋。
“你有糖嗎?”
“有。我的糖還沒吃光。”
我拿著半杯幹炒麵,到廚房向女主人要了開水把炒麵衝開。 在回宿舍的漆黑的過道裏,我拿出一個小紙包,裏麵裝著已經磨成了粉末的兩片安定藥。
我先把半袋藥粉灑到了杯子裏,用調羹拌勻。我不知道藥量夠不夠。想了一下之後,我索性把整包藥粉都倒了進去。
回到大房間後,我在譚老師麵前嚐了一下炒麵,皺著眉頭說:“你的炒麵味道怎麽這麽怪?”
譚老師好像沒有注意到我這不禮貌的語氣。他說:“不可能。”
我說:“太難吃了。我要倒掉。”
“別亂搞。你要不吃的話,把你的杯子給我。”
這一切都在我的計劃之中。幾個知道底細的同學開始低聲笑起來。
譚老師仍然沒有注意到任何異常。等他從我手上接過杯子後,我馬上轉身走開了。
要不然,我也會忍不住放聲大笑了。
譚老師舀了一湯匙炒麵,品了品味兒,說:“一定是水質的關係。”
他接著把整杯的炒麵一口一口地送進嘴裏。
這時全宿舍的同學一定都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大家開始笑,笑聲越來越大,有的同學笑得前仰後撲。
我挪到了黑牆角裏,這樣譚老師就看不見我正在極力忍住自己的笑。
譚老師納悶地看著大家,他的眼光從一個角落掃到另一個角落,還是不得要領。
“你們今晚都吃了什麽藥?” 他問。
大家聽他這麽一說,更笑得直不起腰來。
譚老師知道再問也沒用,他到廚房端了一盆熱水,洗完腳進被窩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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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我睜開眼睛時,太陽已經掛在空中了。
沒人抓我的腳心!
我披上外衣,輕手輕腳地走到譚老師的床鋪邊。
他的頭蒙在被子裏。均勻的呼嚕聲透過被子傳到我耳朵裏。
我的計劃無疑是得逞了,但我的心裏這時卻七上八下的。我既有些緊張,也有些內疚。
我回到了自己的床鋪上躺下來。
“吃吃…”一個男生低低地笑出了聲,其他的男生也跟著加入了。
原來這時大家都醒了,隻有譚老師一個人還在呼呼大睡。
小沛和另一個同學走到譚老師的床鋪邊,開始搖他的肩膀。
“起來! 起來!要行軍了!”
譚老師吱唔了幾聲,翻了個身,又睡過去了。
我的緊張心情隨著大家的笑聲煙消雲散。我下的藥沒讓譚老師中毒。我也加入大家,一起笑個不停。
等譚老師起床時,他發現隊伍已經快出發了。吃早飯是來不及了。他匆匆往臉上澆了澆涼水,到廚房向女主人要了開水,又給自己泡上了一杯炒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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